康熙和乾隆为何皆六下江南

1985-11-01 04:34王俊义黄爱平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5年12期
关键词:南巡吏治康熙

王俊义 黄爱平

康熙(玄烨)、乾隆(弘历)在位期间,都曾六下江南,即所谓南巡,可谓清代引人注目的历史事件。康、乾都是有作为的封建帝王,又都以巡视河工、咨访吏治民情为由,各自历经二、三十年,前后六下江南,表面看来似无二致。其实,由于康、乾所处历史条件不同,面临的问题不同,各自的统治作风也迥然有别,因此他们南巡的目的、客观效果和影响,也很不一样。只有联系当时的历史状况,认真分析康、乾为何皆六下江南,才能对之作出较客观的历史评价。

康熙南巡确为治理黄河、考察民情吏治

康熙是位有雄才大略的创业之主,康熙元年(1662),他继顺治即位后,面临着战乱未定、国困民穷的形势。当时,南方有“三藩”割据,拥兵自重;西北有蒙古准噶尔部上层制造民族分裂;东南海上则有郑成功后代占据台湾;东北边境又有沙皇俄国不断觊觎侵扰。社会经济因多年战乱,也停滞萧条,急待恢复发展,加之黄、淮诸河屡屡泛滥成灾,严重地影响了生产的恢复与发展。

面临如此百废待兴的局势,康熙励精图治,不畏险阻,他先着力于进行统一:消灭抗清武装。平定三藩叛乱、统一台湾岛屿、击败沙俄的侵略。与之同时,整顿吏治,改革赋税,奖励垦荒,治理河患,采取种种措施,发展社会生产。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他从康熙二十三年(1684)起,继之于二十八年、三十八年、四十二年、四十四年、四十六年,先后六次下江南,开清代皇帝南巡之盛举。

康熙南巡的主要目的,首先是治理黄河。自宋代以来,黄河下游河道从河南经江苏北部入海,在淮阴附近与淮河、运河相汇。明末清初,因战乱频仍,黄河多年失修,淤沙堵塞,常造成巨大水患。自顺治至康熙初年,黄河大的决口即达八十余次,给苏皖一带人民的生产与生活造成严重灾难,宿迁以东,“民田皆成巨浸”,山阳(今淮安县)、高邮、宝应、盐城、兴化、泰州、如皋等七州县则是一片汪洋。而且黄河决口,还危及淮河与运河。东南每年四百万石漕粮的北运,经常因河患而受阻。康熙深知“黄、淮两河关系运道民生,最为紧要”。早在平定三藩之前,他就把治河列为国家三大事之一,经常阅读“前代有关河务之书”,“夙夜厪(qín,同勤,勤劳)怀,未尝少释”。二十三年,康熙第一次南巡时,便亲临工地,视察河务,了解“河势之汹涌漶漫,堤岸之远近高下”。命令河臣加固运河堤岸,以抗御黄河水流的冲击和侵蚀。三十八年,康熙第三次南巡时,还“亲乘小舟,不避水险,各处周览”,又登上堤岸,用水平仪亲自测量。通过这些实地考察,康熙了解到山阳,高邮等七州县被淹,是由于洪泽湖的水位低于黄河水位,“以致河水逆流入湖,湖水无从出”,造成水患。因而提出“治河上策,惟以深浚河身为要”。在疏通河身的同时,又指示在两岸修筑堤坝,约束河水,利用水流自身的力量,冲刷淤沙,使河水夹带泥沙顺流人海。经康熙多次实地指点谋划,治河逐步收到成效,“黄河畅流入海,绝无倒灌清口之患”。四十四年,康熙于第五次南巡时,叙述亲眼所见情形说:“初次到江南时,船在黄河,两岸人烟树木,皆一一在望。康熙三十八年,则仅见河岸。四十二年,则河去岸甚低,是河身日刷深矣。”又说:“下河两岸皆大熟,亦从前所未有也。”此后,河道尽管仍时有溃决,但终康熙之世,水患已经大大受到控制。

咨访吏治民情,团结笼络江南汉族士大夫,是康熙南巡的另一重要目的。江南素为物产丰盈之地,号称人文荟萃之邦,其民情之安沸、吏治之好坏、人心之向背,不仅直接影响到清朝赋税的收入,还关系到整个政权的稳定与否。特别是南明的几个小王朝,曾先后在江浙一带建立,江南地区的抗清斗争也最为激烈。顺治时期,处于推行武装统一的非常时期,对汉族士大夫的反抗,主要采取了高压政策,诸如有名的科场案、奏销案,其目的即在以高压手段打击反清意识。康熙执政后,鉴于形势变化,逐步改变了顺治时期的高压政策。每次南巡都谒孔庙、拜禹陵、祭明太祖陵,以迎合汉民族的心理。同时,为扩大江南汉族士大夫的入仕之途,还广增学额,甚或亲自接见,以示恩宠。如第四次南巡时,对大学者胡渭,又是赐扇,又是赐馔,并赏题“耆年笃学”的匾额。通过这些活动,使汉族士大夫,消除反抗情绪,进而依附于清朝,扩大了清统治阶级的社会基础。与此相联系,康熙南巡时,也注意考察吏治,他曾经说:“臣下之贤否,朕处深宫,何由得知。缘朕不时巡行,凡经历之地,必咨询百姓,以是知之。”就巡行中实地考察到的情况,决定官吏的升迁任免。如原任左都御史郭琇,其任吴江知县时,“居官甚善,百姓至今感颂”,康熙随授与湖广总督之职。再如河臣靳辅,曾误被解职,康熙南巡时,亲见靳辅对河务“实心任事,劳绩昭然”,并听到“江南淮安诸地方,自民人船夫皆称誉前任河道总督靳辅,思念不忘”,便毅然排除某些朝臣的阻挠,果断地恢复靳辅的官职。在整顿吏治的同时,康熙还重视了解民情,注意为各地兴利除弊。他第一次南巡时,看到高邮一带庐舍田屋仍被水淹”,百姓皆“择高阜栖息”,心中极为忧虑,当即“登岸巡行十余里,召耆老详问致灾之故”,筹商救荒之策,而后令地方官吏“浚水通流,拯此一方民命”,使百姓“欢悦,不胜鼓舞感激”。

康熙于南巡中,不仅勤于治政,且“不讲排场”。他每次南巡,一路上,“不设营幄,不御屋庐”,不滥取之民间。他多次告诫臣下,南巡是“为百姓阅视河道,咨访闾阎风俗”,“非为游观也”。因而严禁地方官吏布置供帐,科派扰民。二十八年,康熙巡行至江宁,当地官吏“装饰舟船以待”,康熙到后,不乘坐,不观看,反严令“将造饰物料俱行拆毁,于应用处用之”,并传谕当地官吏引以为戒。曾长期在清廷供职的法国传教士白晋也评论说:那种“亚洲的君主们在所到之处,都喜欢炫耀自己的豪华和奢侈”的情形,“在康熙皇帝周围是根本看不到的”。诚然,这些记载,难免有溢美夸大之词,包括康熙在内的封建帝主,巡行中不可能毫不扰民,但康熙所做到的,已殊属难能可贵。

乾隆南巡的主要目的实为游山玩水

乾隆在清朝的统治史上,也是一个很有影响的封建皇帝。他登上皇位后,雄心勃勃,颇欲有所作为,也自有其功业。特别是在加强与巩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过程中,他继康熙、雍正之后,进一步平定了各边疆地区民族上层分子的分裂叛乱,有效地在西藏、青海、新疆等地设立行政管辖机构,进一步巩固和完成了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同时,在他统治前期,社会经济、文化也有进一步发展,因与康熙并峙,史称“康乾盛世”。

但乾隆毕竟是在康熙、雍正两朝奠定了坚实的政治、经济基础上登基的。清初经过顺、康、雍近百年的休养生息,出现了政治统一、经济繁荣、统治稳固的局面,历史环境已与康熙时期有很大不同。随着封建王朝的强盛,统治阶级的奢靡之风急遽发展,乾隆尤其如此。他凭借先辈提供的有利条件,好大喜功,常从形式上效法先祖。他看到其祖父康熙六下江南,“盛典昭垂,衢谣在耳”,因于乾隆十六年(1751)起,中经二十二年、二十七年、三十年、四十五年,至四十九年(1784),也前后六次到江南巡视。

对于南巡,乾隆自视颇高,自言“予临御五十年,凡举两大事,一曰西师,一曰南巡”,并强调:

“南巡之事,莫大于河工”,可见他在南巡中,也比较注意兴修水利,治理水患,特别是对于自康熙年间开始兴建的海塘工程,给予了较多的关注。与之同时,乾隆还注意整顿吏治,如二十七年其巡行至山东时,见山东巡抚沈廷芳“精力衰颓,已有老病之态,询以地方政务,亦惟随人唯喏”,随令其休致。此外,乾隆于南巡期间,又多次颁布蠲免赋税、赦免人犯、截漕平粜、增广学额等谕旨,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发展生产、维系人心,加强统治的作用。然而,综观乾隆六次南巡的积极效果,却并不显著。

作为封建帝国鼎盛时代的“太平之君”,乾隆长于安乐,习于骄奢,游山水成性,嗜园林成癖,又纵恣声色,铺张无度,晚年益甚。他六次南巡,虽然也多少注意了兴修水利,察访吏治民情,但透过某些表面现象,可以看到,他南巡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游山玩水,正如他自己所说:“江南名胜甲天下”,正可借南巡之机,“眺览山川之佳秀,民物之丰美”。因此,他与康熙南巡“非为游观”不同,每于南巡前一年,就进行周密准备,指定亲王一人任总理行营事务大臣,负责勘察路线,修桥铺路,葺治名胜,兴建行宫等事宜。南巡中,除皇太后、皇后、嫔妃外,另有扈从官兵,上至王公大臣,下至章京侍卫,多达两千五百余人,兴师动众,前呼后拥,浩浩荡荡。行进中,陆路用马五、六千匹,大车四百余辆,征调夫役不计其数;水路则用船一千多只,首尾衔接,旌旗招展,声势显赫。沿途还兴建行宫三十多处,供停留歇息。因乾隆讲究排场玩乐,地方官吏自然争相逢迎,献媚争宠,惟恐或后。每到一地,“圣驾入境前一日”,地方官员便专程出境迎接,并准备大量美食佳肴,“以便取用”,甚至差遣猎户,捕捉麻雀、野兔等禽畜,以供乾隆随身所带鹰犬食用。尽管乾隆于每次巡行之前,都照例申饬一番,要求地方官吏,“各敦本业,力屏浮华”,“时时思物力之维艰,事事惟奢靡之是戒”;但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官样文章。实际上乾隆对地方官的逢迎,不仅默许,甚至奖励。如三十年,乾隆奉皇太后南巡,“地方大吏以慈驾临驻旃庐,究不若屋宇之安善”,纷纷葺建行官,加意修饰。乾隆不仅不予劝止,反从公项内拨出巨款,凡有行宫之处,各“赏银二万两充用”。素以豪华著称的两淮盐商,每在乾隆南巡时,都献纳巨款,供其挥霍,乾隆不仅不予推辞,还称赞他们“踊跃急公,捐输报效”,甚至特意加恩赏赐。靡费之风一开,各地群起效尤,对社会风气造成极坏影响。乾隆直到临死之前才意识到:“六次南巡,劳民伤财,作无益害有益。”劝戒后世之主,不要再象他那样南巡了。

(和平摘自《文史知识》1985年第8期)

(题图:唐伟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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