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灵”地主群丑的刻画

1986-11-01 04:19王秋荣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86年3期
关键词:吝啬鬼玛尼刻画

王秋荣

在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发展中,果戈理的长篇讽刺小说《死魂灵》(第一部)被看作是“自然派”的奠基力作。可以这样说,这是一幅无情揭露农奴制社会的讽刺画,深刻批判地主世界的百丑图。它的问世,象一声霹雳,“震动了整个俄罗斯”(赫尔岑语)。小说所显示出来的惊人的现实主义力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作者把全部感情凝注笔端,将形形色色的地主群丑们,进行单刀直入的刻画,鞭辟入里的描绘,透过那“世人所能听得见的笑和世人见不到的、没有尝味过的泪”,逼真地再现了“十足的生活真实”。对此,鲁迅先生曾表示由衷的“叹服”,认为这是一种高超的“伟大的写实的本领”。

人们翻开《死魂灵》,就可醒目地看到在果戈理精心刻画的地主群丑中最突出的有:满口谎言、内心空虚的玛尼洛夫,浅薄愚昧、贪婪守旧的柯罗博奇卡,浪荡成性、横蛮霸道的诺兹德寥夫,粗野笨拙、深通世故的巴凯维奇,冷酷凶残、吝啬成癖的普柳什金。这五个旧式的地主形稀◇,没有脸谱化、程式化,不雷同、不重复,个性非常鲜明,他们都是读者似曾相识的“陌生人”。黑格尔所说的极富个性的“这一个”。究其原因,这是与作者刻画地主群丑所采用的独特的艺术手法分不开的。简言之,下列三点,颇值得注意和探讨。

一、小处落墨,一针见血。

《死魂灵》不藉故事情节取胜,而以性格刻画见长。作者巧妙地通过中心人物、投机家乞乞科夫遍访地主庄园,收买“死魂灵”(已经死亡、但在名册上未予注销的农奴)的主要线索,把俄国城乡的一幅幅社会画面联接起来,把农奴制度下的一个个地主串组起来,织成色彩鲜明的俄国社会的完整面画。而在刻画地主形象时,作者并没有设置错综复杂的矛盾,安排跌宕起伏的情节,正如鲁迅所说:“用平常事,平常话,深刻的显示出当时地主的无聊生活。”即从小处落墨,以小见大,用日常生活中生动的、典型的细节,描绘地主丑态,剖析地主灵魂,突出人物性格,示人物特征。

就以乞乞科夫第一次结识的地主玛尼洛夫来说吧,果戈理完全是从他的庸俗无聊的日常生活反映他的个性特点,揭露他的寄生虫本质。他惰性十足,无所事事,家里有两把需要整修的椅子,“一直罩着一层蒲席”,以致每当客人来到时,总要事先发出警告:“别坐这两把椅子,它们还不能用哩。”他内心空虚,故作多情,同老婆“结以来已经过了八年多”,可两人经常突然相互热烈拥抱起来,“接一个情意绵绵的长吻,长得足足有可以从从容容吸完一小枝雪茄烟的工夫”,真是丑态毕露,令人作呕。他不学无术,智力衰退,为装点门面,书房里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本书,第十四页上夹着一条书签,这是他两年以前看的。这样,玛尼洛夫庸俗、空虚、爱讲废话的性格特征鲜明突出,昭然若揭。他成了代表一定社会本质的艺术典型,列宁在他的著作中常用“玛尼洛夫的漂亮话”等词语来讽刺民粹派的所作所为。

二、强化一点,入木三分。

果戈理同一般作家塑造人物形象不同,他用锐利的雕刻刀刻画地主群丑时,不追求面面俱到,进行多侧面的描绘,而是抓住人物性格某一突出之处,加以集中,进行夸张,以造成强烈的讽刺效果。即对体现人物性格最主要的特征,着意渲染,不断强化;而对于从属基本性格的次要方面,仅寥寥几笔,稍加勾镂。因此,果戈理笔下的地主形象,虽欠丰满,较为单一,但某一方面却入木三分,非常鲜明,给人们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过去,有些评论家曾指责果戈理描写人物的“一面性”,其实,殊不知这正是果戈理艺术上的独到之处,即人物典型化的特殊的艺术手法。

普柳什金是世界文学画廊里的不朽的吝啬鬼典型之一,他具有守财奴和吝啬鬼的双重特点。果戈理不断强化他性格中贪婪、吝啬的本质特点,从外貌描写到内心刻画,着重从多种矛盾中进行提炼和概括,象聚焦镜一样加以集中和显现,如他穿着酷似乞丐和拥有万贯家财的富翁,表面上的节俭和实质上的吝啬,拼命敛财和肆意毁财。他贪财如命,六亲不认,不惜与子女断绝一切来往。他宁可让家里堆积如山的粮食霉烂变质,却不让农奴得到起玛的温饱,致使大批农奴外逃谋生,或成批地死亡。贪婪、吝啬的本性他无时无刻都在毁坏大量的物质财富,根本不知道利用自己的财物去增殖资本。作者借另一个地主索巴凯维奇之口向人们介绍普柳什金时说:“一个骗子手,这样的守财奴呀,真是很难想象得出的。监牢里的囚犯也比他生活得好些:他把所有的底下人都活活儿饿死啦。”果戈理虽没有具体地描写普柳什金性格形成、发展的过程,仅就其性格中的贪婪、吝啬、守财成性加以渲染和强化,然而这个吝啬鬼的形象却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矗立在读者的面前,堪与莎氏比亚笔下的夏洛克、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媲美。

对其他四个地主的刻画,作者也一一用了强化一点、深入开掘的手法。如玛尼洛夫的懒散、空谈,柯罗博奇卡的固执、保守,诺兹德廖夫的游荡、欺诈,索巴凯维奇的刻薄、自私,都是通过各自的言谈、神态和举动,以及同周围环境的联系,特别是乞乞科夫向他们收买“死魂灵”时每一个人的独特的表现,被充分地揭示出来。这些面貌殊异,性格不同,而本质一致的地主群丑,正是腐朽的农奴制的畸形产物。

三、由表及里,形神毕肖。

果戈理很少弧立地描写人物的心理变化,而是善于通过肖像刻画,由表及里,绘形写神,反映人物的精神面貌。他象高明的画师那样,准确地把握人物外貌与人物性格有内在联系的主要特征,作漫画式的勾勒,或工笔画般的描摹,使人物的肖像画不仅成为表露人物个性的手段,而且是剖视人物内心世界的钥匙。

为了突出索巴凯维奇的粗鲁和蠢笨,果戈理把他奇特的长相、粗壮的身体喻之为“一只十足地道的熊”:“他身上穿的那件燕尾服完全是跟熊皮一样的颜色,袖子长长的,裤管长长的,走起路来脚掌着地,步履歪歪斜斜,并且不断地踩在别人的脚上。”将索巴凯维奇的外貌和性格动物化,形神毕肖,十分贴切。果戈理对吝啬鬼普柳什金肖像的刻画,更是淋漓尽致,逼真传神:“下巴颏朝前突出得挺厉害,因此,一开口他就得用手帕把它捂住,免得唾沫横飞;一双小眼睛还没有失去光泽,在翘得高高的眉毛底下骨溜溜地转动着,象是两只小老鼠从暗洞里探出它们尖尖的嘴脸,竖起耳朵,振动着胡髭,在察看有没有猫儿或者淘气的孩子守候在什么地方,并且疑虑重重地往空中嗅着鼻子。”人们从作者对普柳什金浓眉下两只不时地转动着的老鼠眼的具体描绘中,清楚地看出普柳什金是个伺机攫取的守财奴和贪得无厌的吝啬鬼。他灭绝人性,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综上所述,《死魂灵》重要的艺术特色之一,是重点刻画人物性格,着力塑造个性鲜明的地主形象,突破了浪流汉小说的结构形式,由情节小说发展成为性格小说,标志着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进一步成熟。别林斯基在谈到果戈理在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时指出:果戈里为“文坛的盟主,诗人的魁首;他站在普希金所遗下的位置上面。”我们从《死魂灵》中可以看到,果戈理通过对地主群丑们的刻画,深刻地揭露了农奴制的腐朽、没落,指出了所谓“生活的主人”,实际上是真正的“死魂灵”。他们道德堕落,灵魂空虚,精神枯竭,是农奴制度的必然产物。随着农奴制的日趋没落,地主群丑们逃脱不了灭亡的可悲命运。这是《死魂灵》力量之所在,也是比普希金作品深刻的地方。

(王莉推荐,摘自《中文自修》1085年第10期)

(题图:陈辉)

猜你喜欢
吝啬鬼玛尼刻画
一类无理函数的动力系统刻画
小海盗玛尼卡
吝啬鬼
丹增家的玛尼堆
智服吝啬鬼
流逝的岁月 流淌的歌声
细致刻画,突显至爱
我和梅加一见钟情
不要吝啬鬼你的鼓励
The mean man’s party 吝啬鬼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