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与二寸之间

1994-01-01 09:27许世旭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4年9期
关键词:巢穴小女儿书房

〔韩〕许世旭

放学回来的小女儿来到了我的书房。她顽皮地坐在我身边,仰起脸望着我。

“爸爸,你怎么啦?”

她看到了我的眼里盈着泪水。

“想你奶奶了。”

她似乎对我的话不屑一顾,继而冷漠地反问道:

“奶奶活了八十多岁,何必这么伤心?”

“若是爸爸八十多岁去世,难道你就不哭了?”

“爸爸——”

她似乎有点恼火,拎着沉重的书包一阵风似地溜走了。

我的眼睛是从今天拂晓开始潮湿的。子夜时分从书房出来,可整个屋里一片漆黑。由于刚从亮堂堂的书房里出来,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迈出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巨大的房柱和洁白的墙壁都在黑暗之中。我索性闭上双眼,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向前移动。

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我不禁“吁——”地叹了口气。这叹息来自心灵的深处,随着这叹息我感悟到了从前未曾感悟的事实。

“母亲,在如此的黑暗中你度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我自言自语着。母亲已经去世了。此时,我才知道因为白内障而双眼失明的母亲是怎样度过了四个春秋。为此,我的情绪一直是抑郁不安的。

也许是觉得我只身俯在书房里会孤单,小女儿又一阵风似地回到了我身边。

“爸爸,还在想奶奶吗?”

我搂住她,再一次告诉她奶奶是爸爸的母亲。我俯视着她,见她的眼睛只不过显得有些潮,与几乎潸然泪下的我相差远矣。我心里暗暗骂她是坏丫头。

五个月前母亲溘然长逝。先人们都说丧殡时应哭声不断,而那一天我家只是平添了几分肃穆静寂而已。灵前只有儿子们在抽泣,客人们拥挤着低声耳语。静寂也许是因为没有女儿,可总还有她几个孙女嘛。

那天女儿放学回来,家里已成了殡家。她来到灵堂,一板一眼地叩了四个头,眼睛里一点泪水都没有。当她刚刚降临人间的时候,第一个抱她的就是她的奶奶呀。

母亲,也有几个孙子,别说是痛哭流涕,脸上的沉痛表情似乎也来得极不自然、极不容易。

而那天晚上很晚才从乡下赶来奔丧的弟弟却哭得死去活来。他望着屏风后的母亲,把泪水滴到了母亲冰冷的面颊上,以致于我们又跟着嚎啕起来。

我们都是母亲的血肉。我们在母亲温暖的巢穴里生成了翅膀,女儿又是在我的巢穴里慢慢长大。即便有一天会分离,却不会忘记养育自己的怀抱,不会忘记无限的亲情。先人把这种血缘关系称作“寸”。

很久以前的儒家规定用记寸的方式确定血缘关系,我们母子之间是一寸,而祖孙之间是二寸。

我们栖身的土地似乎正在一天天冷却。充满真情的泪水和汩汩的爱泉也似乎在一天天干涸。

(宋崇摘自《散文》海外版1994年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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