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个冬天的童话》

1999-01-04 05:20
当代 1999年3期
关键词:编者按报告文学童话

判决书

遇罗克,男,1942年生,汉族,北京市人,家庭出身资本家,本人成份学生,系北京市人民机器厂徒工,住北京市朝阳区南三里屯东5楼13号。父母系右派分子,其父是反革命分子。

遇犯思想反动透顶,自1963年以来,散布大量反动言论,书写数万字的反动信件、诗词和日记,恶毒污蔑诽谤无产阶级司令部,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又书写反动文章十余篇,印发全国各地,大造反革命舆论,还网罗本市和外地的反、坏分子十余人,策划组织反革命集团,并扬言进行阴谋暗杀活动,妄图颠覆我无产阶级专政。遇犯在押期间,反革命气焰仍很嚣张。遇犯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经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市公、法军事管制委员会和最高人民法院批准,判处现行反革命分子遇罗克死刑,立即执行。

以上是1970年3月5日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宣读的《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70刑字第30号)》。宣读完毕后,遇罗克被“验明正身,绑赴法场,执行枪决”。

标题

大约是1980年初,人文社现代编辑室副主任孟伟哉读到一本刊物,叫《四·五论坛》。上面有文章,介绍遇罗克事迹,并附有其妹遇罗锦文章。文章中留有电话。孟伟哉拨通号码,接电话的人正是遇罗锦。孟伟哉约她写作,遇罗锦答应。这就是《一个冬天的童话》的童话的开始。

《当代》刊发时,孟伟哉起草了编者按,其中写道:“当今年初我们同作者商讨写作计划时,作者把有关遇罗克的内容叫做《一个冬天的童话》,而把她这一部分叫做《又一个冬天的童话》。这是这个题目的来历。”由于《当代》只刊登了遇罗锦部分,秦兆阳将标题中的“又”删去,编者按中的文字也相应做了修改。

报告文学

孟伟哉的编者按初稿中,还有一段文字:“作者把她的作品叫做‘实话文学,又叫做‘回忆录,我们经过考虑之后,权且把它叫做‘纪实文学。”后来刊登时,并没有以“纪实文学”名义,而是采用当时通用的“报告文学”,所以,编者按的相关文字也被删去。但是,从编者按的文字中,可以看出当时的作者和编者都已经感觉到流行的“报告文学”的“报告性”已经不足以说明《一个冬天的童话》的“私人”特征。以后流行一时的“隐私文学”和“私人小说”的“隐私性”在《一个冬天的童话》中,都能找到渊源。

删改

《一个冬天的童话》中,遇罗锦在遭受遇

罗克株连时,为了寻求保护,痛苦而又主动地嫁给了北大荒的北京知青志国。新婚之夜,被志国粗鲁地占有。因为时间短到了一分多钟,被编辑部简称为“一分钟占有”。其中有以下文字:“他坐下来脱裤子,一面望着我,一面脱得赤条精光。”“那冰凉的大脚,硬邦邦的腿骨碰得我身上发疼。”“他的四只手脚一齐迅速地动作,生硬粗鲁地将我的睡衣睡裤、背心裤衩全部脱掉,急切地扔到一边去了。”“没等我想过味儿来,他全身的重量已经压在了我的身上。两只粗硬的大手将我的头紧紧地把住。我闭了眼。”“而下身的意外疼痛,又使我仿佛挨了猛然的一击。”“大约只有一分多钟,他便突然地松开了双手,瘫软地趴在枕上喘气去了。”今天来看,这样的描写是否精彩,另当别论。但起码没有了风险。但在1980年8月16日,却有如定时炸弹。已经过了四校,马上就要付型印刷,秦兆阳依然决定删去。当时是雨天,房间里光线很暗。秦兆阳看不清校样,就叫姚淑芝念。念完后,秦兆阳再口述以上必须删去的文字,然后口述补充的文字,由姚记录。当时是铅字排版,为了不增加排版工人的负担,秦补充的文字同删去的文字一字不差。

秦兆阳说:要删得虚一些,美一些。但即使是被修改得虚一些美一些的文字,因为描写的是“真人真事”,依然成了当时最富争议的“性描写”文字。

性格

对原作修改最大的地方是遇罗锦的性格。

《一个冬天的童话》之前和同时,以小说形式张扬婚外恋的作家,不是没有。但以报告文学描写并歌颂自己的婚外恋和第三者,遇罗锦是当代第一人。作为离经叛道的女权先锋,以后的刘晓庆也不能出其右。爱情作为婚姻的惟一理由,在今天已经成为常识,但在当时,却需要革命性和毁灭性的勇气。

遇罗锦其人,因遭受迫害,性格被压抑被扭曲,积压了强烈的反抗欲望。一旦外部压力解除,失去了反抗目标,反抗对象就蔓延成了“人”,就成了爆炸。所到之处,总要引发情感骚乱。《一个冬天的童话》刊出前,遇罗锦已经成了著名的“祸水”。孟伟哉虽然是编辑,也是作家,其敢说敢为敢做敢当的性格却极有江湖色彩。一旦接到遇罗锦的电话,也要叫来别的编辑旁听。要是遇罗锦真人到达,更是赶紧叫人作陪。实在没人,就把房门大敞,以正视听。

即便惊惶如此,编辑部在编辑《一个冬天的童话》时,也达成了一个共识:删减遇罗锦性格中的凶悍,将遇罗锦尽可能地修改得更柔弱些。修改的结果赢得了读者更广泛的同情,却也使读者在《春天的童话》出版后,感觉到“冬天”和“春天”的性格差距。

这样的修改,是为情感需要,也为文学的完美,却同真实有了冲突。是为“报告”同“文学”的冲突。

单行本

《一个冬天的童话》发表于《当代》1980年第3期,责任编辑杨匡满。

通常,发表于《当代》的长篇作品都由人文社出单行本,但《一个冬天的童话》却没有。据孟伟哉回忆,遇罗锦认为其单行本如同《毛主席语录》,全国各地都可以出版。人文社实在担心同别的出版社撞车,所以放弃。

评奖

《一个冬天的童话》曾参加作协1981年报告文学评奖,落选。在获奖者座谈会上,获奖者黄宗英要将自己的笔转送遇罗锦,以示声援。黄宗英说:三十年代,人们尚且能够支持上官云珠,到了八十年代,我们为什么还容不下一个遇罗锦呢?同年,《当代》也评奖。当时遇罗锦已经

本刊记者关于《将军吟》遭到舆论的道德批判,新华社的《内参》甚至以《一个堕落的女人》为题,谴责遇罗锦的私人生活。评委会依然决定将作品和作者分开,给了《一个冬天的童话》“当代文学奖”,并通知遇罗锦,将获奖感言和照片寄给《当代》。

改变获奖决定的是一个电话,电话质问说:《花城》要发《春天的童话》,《当代》要给奖,是不是一个有组织的行动?电话之后,出版社党委紧急开会,决定取消获奖。怎样通知遇罗锦,却成了难题。电话通知,都开不了口。决定写信通知。当时,韦君宜、严文井和孟伟哉三个作家聚集一起,商量半天也下不了笔。最后只在信上写了一句话:原来说给你奖,经研究决定,不给你奖了。

春天的童话

《一个冬天的童话》引发了婚姻中的道德论战。《新观察》曾经组织文章争鸣,约遇罗锦参加。遇罗锦在给《当代》编辑刘茵的信中说,她准备用一部中篇来回答舆论的谴责。不久,《童话中的童话》送到了《当代》。大家传看之后,都认为不能发。孟伟哉要姚淑芝打电话通知遇罗锦取稿。遇罗锦来到出版社传达室,要姚将稿子送到传达室,她不想上楼。孟伟哉说,还是请她上楼来吧。

遇罗锦上楼前,编辑们都纷纷躲避,怕的是她发难。但遇罗锦却让大家意外,很平静地接受了退稿的事实。

后来,稿发于《花城》,改名《春天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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