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两茫茫

1999-06-05 06:53
东西南北 1999年8期
关键词:道长癌细胞大夫

当胡诗国感觉头部极不舒服时,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那时是1992年,他哥哥和母亲因癌症去世不久。辗转数月于几家大医院检查,均无结果,最后在中日友好医院确诊为鼻咽癌。接受放疗的那天是他结婚1年的纪念日,他29岁。

“一开始,我确实很恐惧。但是确诊这个过程拖得太长,肿瘤已经压迫颅底骨,疼痛非常,所以渐渐地减轻痛苦这种想法压倒了恐惧的念头。确诊后,心里很忧伤,事业、家庭都刚刚建立,有老父亲和哥哥留下的女儿需要我供养,责任需要我治好病。当时我写的一篇经济论文正处在校对阶段,起码得等文章发表才能死。”

胡诗国在大学学的专业是机械,他在住院治疗时把自己的身体看作一架机器,理智、条理地分析癌症带来的病理反应。他向大夫询问各种问题。例如,为什么得了鼻咽癌,鼻子上面就红肿?大夫答,因为鼻咽腔充血;为什么充血,因为有炎症;为什么有炎症,因为充血。大夫的回答,也就是现代西医的解释,无法令胡诗国满意。

两个多月的放疗使肿瘤消失,胡诗国回到家请长假吃劳保。后来开始上半天班,主持一个科研项目。1994年底,病灶转移到髋骨,骨头上烂了个25cm×25cm的洞,无法行动,要求住院,医院表示不收。

“1995年2月我走后门住进医院,大夫告诉我只能进行姑息性治疗,20天后必须出院。住院前,我没有采取任何止痛措施,因为我不知道疼痛的原因;只接受了3天的放疗,痛就止住了。20天后,奇迹出现,我能够站起来了。现代医学认为,癌细胞转移到骨头就是癌症晚期,只能采取姑息性治疗,有效期3个月。如果复发,上一次采用的治疗方法就不会再有效果。我不抱任何期望在我死之前医学上会有什么新方法可以治疗好癌症。但我相信辩证法,肿瘤既然可以生出来,也能够消失掉。”

大夫和病友向胡诗国提供各种建议:“把一种代号为3153的放射性元素注射到血管里,在全身起放疗作用;换血疗法,每次抽出200cc血,用紫外线杀死癌细胞,再输回体内,不断地换,可以换掉全身90%的血液;在血管里注入化学药水,通过血液循环杀死癌细胞;加强免疫能力,但打一针要发两天高烧……”

胡诗国接受不了这些治疗方法和理论:“大夫告诉我某种疗法的有效为15%,但解释不了15%的概念,它只是实验室中得出的理论数据。我又问能否查出血液中的癌细胞,大夫回答查不出来,是亚临床细胞。我不愿为了杀死查不出来的、子虚乌有的癌细胞,牺牲大量正常的细胞,破坏免疫系统。付出这样的代价我认为不值得。”

胡诗国对一个病友说他现在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哪边是坦途,哪边是悬崖,但后面有凶猛追兵。“现代药物确实能够杀死癌细胞,但不能阻止癌细胞的再生。我理解了现代西医学的治疗原则,医生的职责只能按现在成熟的技术规则告诉我需要进行何种治疗。可是我觉得这些残酷的治疗没有前途。”他决定不再依赖现代西医学和医生,要求出院,希望从中医里找到延续生命的方法。

打太极拳,静坐,吃中药,拜访白云观里的老道长。80多岁的道长对胡诗国讲了3点:

“得了病好不了,这个说法不对,病怎么来的就会怎么去;你如果相信我的话,你的病也治不好,我不会医术也没有气功,你要找你最信得过的人帮助你;何谓生,何谓死?睁开眼是生,闭上眼是死,人每天在生、死之间徘徊,不必惧怕死,也不必欣喜生。”

“我明白了道长的意思,我最信得过的人就是我自己,我必须自强自立才能活下来。回家后我开始看道长给我的《易经》和《道德经》,为了学习治病和生存的哲学。

“按中医理论,我得了骨癌腿痛,说明那里经络不通。这就像十字路口发生交通事故,许多人围观引起堵塞,强行疏散可能引发混乱;无为而治,人群自然会散开。一条腿痛,还有另一条腿;两条腿都走不了路,干脆不要它。腿的确长在我的身上,但它不属于我,砍下来它只是一块肉。气血不通,别管它,该走哪儿它就从哪儿走。清静无为,我发现了生命的本来面目。

“我完全不理会,也不想腿部产生的所有问题,一度下半身全部麻木。从五行来讲,骨头坏了,是肾气不足,我着重养肾,打太极拳,静坐,两个月后行动恢复了正常。

“身体就是一个宇宙,其中的问题弄不清楚时让它顺其自然发展。从身体角度讲,清静无为就是放弃做不到的追求。我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至今可以说是成功的。”

胡诗国去医院检查身体,医生问他怎么治好的断腿,他回答说根本没治。医生叹了一句:你算聪明。

胡诗国开始研究如何提高免疫力,写了大量心得。他对“恐惧”有了新的认识:“知道了生命的真谛和由来,我消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当初住院时医生已经明确告诉我只能生存多长时间,我为什么还要死赖着医生?我是见好就收,自己想办法。我采取的是传统的养生法,实际上捡起的是自己重新形成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如何看待自己,看待得的这种病。得了癌症,肿瘤的大小是次要的。我认为有1/3的癌症病人是因为恐惧死的,中医理论也认为恐惧伤肾,破坏免疫系统。”

他认为:“现在外界对癌症病人过多的是‘关怀和爱护,而没有把他们当做正常的人对待。传统哲学提倡的修身养性,其最高境界就是自强自立,并非躺在床上任人摆布”。

胡诗国自述他的性格原本是内向、易伤感的,患病初期曾因为一些同事的疏远极其自卑。他的妻子以一种直率的方式安慰他:发愁有什么用?你死了,担心你父亲和侄女没用。更不必担心我,我不会改嫁吗?现在我会陪着你。“我妻子说出了很简单的道理,以前我从来想不到。我曾经做一个梦,梦见同事们在前面走,开始还等着我,后来就越来越快,不时回头看看我。醒了以后,我明白了,别人不会一直等着我,各人有各人的速度,我只能靠自己。人际关系其实就这么简单。”如今,没有人再会排斥公司总经理身份的胡诗国,他倒也没认为这就反映了人性中的一些弱点。

当然,自强自立与精神无为并不矛盾。1995年底,胡诗国负责的专利项目得到了国家金奖,单位领导和专利发明人希望他能负责推广这项专利。第二年,胡诗国办了家公司,这在他看来是顺其自然的事,是“符合自然原则的进取”。

(童悦摘自《散文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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