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掘古罗马城巴斯（上）

康利菲

通过在阴暗的地下室里同烂泥打交道，考古学家对古罗马人大约2000年前在英格兰建造的一座神殿连同那里的公共浴池有了更多的了解。

在多数人的心目中，考古学家总是在空气新鲜的户外工作。他们在暖融融的阳光下，小心翼翼地清除着覆盖在价值连城的古董上的尘土。考古学家的工作有时候是这样，但并非总是如此。在英格兰西南城市巴斯，我们这些考古学家的工作环境就与此全然不同：我们工作在建筑物下面阴暗的地下室里，有时简直就是在下水道里工作。但是，这并未减少我们工作中的乐趣。

一天下午，我和我的同事正在巴斯城的一座建筑物的地下室里吃力地挖掘着。那座建筑物建造于18世纪90年代，位于巴斯城的中心。地下室在城市下面6米深处，呈狭长形；到处滴着污水，除了顶上挂着的一盏灯发出昏暗的灯光，简直是一片漆黑。我们已经在地下室的地面向下挖出一条深15米的沟槽；由于下水管漏出污水，翻出的泥土发出阵阵恶臭。这个地点曾经是古罗马人的一座神殿，我们希望能发掘到一些证据。直到那儿工作快结束时，我们的发掘还是一无所获。我们全都精疲力尽，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就在这时，我们有了新的发现。在沟槽底部的烂泥中露出一大块石头。乍一看，它同那天我们挖出的其他石头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没有在意，准备收拾工具，打点回家。但是，那块石头看起来多少有点特别。于是，我们清除掉沾在它上面的泥，用水把石头露出的表面冲洗干净，结果发现那是一块雕刻过的石头。1小时以后，我们把它挖了出来，并冲洗干净，这才知道它原来是古罗马一个祭坛的一角，上面镌刻着罗马酒神拜克斯和另一位不知名的司水女神的身形。大约1900年以前，这里曾建造过一座神殿，神殿庭院的中心有一个祭坛，这块石头就是那个祭坛的残片。祭坛在公元400年前后被拆除，后来沼泽地开始蔓延，最终连庭院和神殿本身也都变成了沼泽。在被埋没了1500年以后，祭坛上这些精美的雕刻终于重见天日，再一次展现在人们的面前，并且由我们最先欣赏到。

然而，我们并不是第一批企图揭示巴斯城过去的人。250年来，人们一直在寻找一度定居在巴斯城址的古罗马人的遗迹。早在18世纪初叶，由于偶然的机会，人们第一次发现了一些古罗马人的人工制品。自那以后，先是古物收藏家，然后是考古学家，一直在发掘这座古罗马神殿，以及建造在另一处天然温泉四周的一套浴池建筑群。这套浴池建筑群由一系列浴池和健身房组成，长期被掩埋在以后文明的废墟之下。我们在着手发掘前曾仔细研究过早先发现的那些记录文字，最后认定，古罗马人大神殿的遗迹应该是在今天巴斯城地面以下6米深的地方。

对于我来说，到地下室里去寻找，不过是实现我孩童时期一个梦想的第一步。当我还是一个14岁的男孩时，那年夏天一个炎热的下午，我去参观了当时已经发掘出来的那一部分罗马浴池。瞧着游览地图，我看到在向游人开放的温泉后面有一大片地方标注着“尚未发掘”的字样，而且已发掘出来的罗马城墙正好走到那块区域便消失了。我当时禁不住想，在巴斯城建筑物的下面，肯定还掩埋着其他古罗马遗迹。这些遗迹在什么地方?它们藏着古罗马人的什么秘密?这些问题一下子勾住了我当时还是一个少年的想像力。10年以后的1963年，我的好奇心让我再次回到巴斯。那时，我已经是巴斯考古集团的发掘指导。正是那一年，我第一次在阴暗而潮湿的地下室里发掘到了前面提到过的那块祭坛残石，并开始筹划以后的一系列重大发掘活动。

1978年～1984年，我和我的同事们在巴斯又进行了两次发掘。第一次是发掘古罗马人的圣泉，开始于1978年。我们想发现古罗马工程人员是怎样控制温泉的水流的，还希望能在泉水的沉积物中找到当时来这里的罗马人为求神保佑而投掷到水里的祭品。第二次是发掘神殿，时间从1979年～1984年，地点就选在我们最先发现祭坛残片的那间地下室里，包括了游览地图上尚未发掘的神秘区域的大部分。在我所做过的发掘工作中，这两次发掘收获量最大。通过这两次发掘工作，我们对古罗马人的生活方式有了新的了解，对他们的工程技术人员的技能有了新的评价。我们还得以把我们找到的这座神殿的大部分保存下来，让它作为古罗马浴池和博物馆永久附属的一个地下观光项目向游客开放。古罗马浴池和博物馆早在1900年前后就向公众开放了，现在每年要吸引来将近100万游客。

巴斯的古罗马废墟不仅多年来让考古学家流连忘返，这座城市自古以来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吸引着人们，当然也吸引过古罗马人。那就是，这里有三处热矿泉。这里紧靠埃文河，泉水从地底下涌出，由于地下岩石的加热作用，泉水温度高达47℃左右。我们在发掘时注意到，这里的泉水热得只是勉强可以用手触摸。在距离我们在地下室发现那块祭坛残片地点9米远的地方，就是为古罗马浴池供水的那个大喷泉。这个喷泉每天能喷出110万立方米泉水。

发掘的发现以及古希腊和拉丁文献向考古学家描绘出当时被吸引到这些泉水中洗浴的古代人的生活情况。公元43年以前，不列颠这块地方居住着凯尔特人。那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他们的住所就选定在温泉周围的小山上和谷地里。他们相信，所有泉水全归一些女神管辖。我们敢断定，他们当时就是在这些泉水旁做礼拜，而且正因为如此，这里才成为了以后的巴斯城的中心。本地的女神叫做苏丽丝。凯尔特人为了得到苏丽丝赐福，多半会把他们的祭品，譬如说钱币，投入到泉水中。

在公元43年的夏季，居住在不列颠的凯尔特人的生活方式发生了永久性的改变。那年夏天，罗马人乘船进犯这个岛屿，登陆地点就是今天肯特郡的东南部。罗马人对不列颠的征服进展迅速。头一年，罗马军队就横贯英格兰岛，从今天的林肯市一直延伸到埃克塞特市的那条石灰石山分水岭。沿着这条分水岭，他们建造起一条称为“壕道”的道路，作为连结他们前沿要塞的主要补给线。那条壕道有一部分留存下来变成了今天的公路，在巴斯城附近跨过埃文河。这样一个重要的渡口，罗马人肯定会派重兵驻守。

不过，吸引罗马人到这里来的，主要还是这里的泉水。就在苏丽丝女神的泉水周围，他们建造起一座神殿和一个巨大的公共浴池。浴池的水来自一个贮水池，而贮水池就建在泉水的上面。这个公共浴池罗马人叫做苏丽丝水，它是当时上等罗马人十分喜欢光顾的一个时髦场所。

罗马人不断扩建和完善这个浴池，直到公元350年以后的某个时候，苏丽丝水才开始衰落。浴池失修破损，泥沙和垃圾渐渐在神殿的院子里堆积起来。随着罗马人的离去，浴池的排水系统无人检修最后堵塞，泉水周围变成了沼泽。最后，地面上升，淤泥掩埋了部分神殿和浴池。考古学家不知道这个衰落过程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他们只知道是继罗马人的占领之后侵入英国的一个日耳曼部落——撒克逊人——在6世纪或者7世纪的某个时候，彻底破坏了这座神殿和相关的浴池建筑。撒克逊人在罗马人神殿和浴池的遗址上建造起他们的公墓和其他建筑。

12世纪初，位于巴斯中心的撒克逊人的建筑被拆除，为的是清出空地建造一座富丽堂皇的男修道院。这些中世纪的男修道士们有机会去重整修道院旁的喷泉，把它建成所谓的王室浴池。又过了几百年，到16世纪，这座男修道院又被推倒，在原地改建成一座较小的女修道院，一直存留至今。

然而，一直到18世纪，巴斯才真正又变成英格兰最优美的矿泉疗养地。这一时期历史上称为乔治时期，王室和贵族家庭纷纷到巴斯来洗浴、赌博和跳舞；他们更主要的目的，是来这里参加社交活动，到称为泵房的一间著名的休息室里去饮矿泉水。今天，到这里来的旅游者仍要到这间泵房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