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绿色的人造［恐龙］

王薄生

出现于19世纪末的汽车，能够广泛普及和应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它的“干净”、“卫生”。当然，这一优点主要是针对马车而言的。20世纪伊始，世界级的大都会里虽然有了地铁和有轨电车，马车运输却仍然占据着重要地位。马车交通引起了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此外，遍布市区的马厩不但大煞风景，而且散发着刺鼻的臭味，令人难以忍受。

最初被称做“无马马车”的汽车，克服了马车的缺陷，于是迅速崛起和发展，在交通中全面取代了马车的位置，开辟了交通史上的“无马时代”。对此，人们无不额手称庆：“神为这个世界创造的最无用的动物就是马。”美国汽车之父亨利·福特也自负地断言：有了汽车，城市卫生问题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洛杉矶光化学烟雾事件

然而遗憾的是，汽车的令名并没有延续太长时间。20世纪40年代发生的洛杉矶光化学烟雾事件，蓦然惊醒了汽车礼赞者们的迷梦。40年代初，洛杉矶出现一种浅蓝色的刺激性烟雾，有时持续几天不散，空气能见度大大降低，许多人咽喉发炎，鼻眼受到刺激，而且有不同程度的头痛。1954年又发生了更加严重的大气污染，造成400多人死亡，引起了社会公众的强烈不满和普遍关注。

经过七八年的调查研究，直到1950年人们才发现，洛杉矶烟雾的祸首是汽车。当时，洛杉矶有250万辆汽车，每天消耗约1600万升汽油，每天有1000多吨碳氢化合物排入大气，受到太阳光的作用，即构成光化学烟雾。此后，世界其他城市也出现了类似事件。

光化学烟雾是由尾气造成的，但尾气中的污染物却远不止于引起光化学烟雾的氮氧化物，它所包含的有害成分达上千种。对健康危害最大的成分有：一氧化碳、氧化硫、碳氢化合物、烟黑、重金属等。可以说，每辆汽车都是一个流动的“毒气制造厂”。

当前，汽车污染已逐渐替代传统的工业污染以及生活取暖型污染而成为主要污染源。据美国自然资源保护委员会发表的报告，空气污染物中70％的铅和一氧化碳、33％的二氧化碳、35％的碳氢化合物是由汽车排放的。随着车辆数量的增加和行驶里程数的增加，汽车排污所占份额还在上升。

尾气、噪声……汽车污染种种

与传统的工业污染相比，汽车污染对人的直接危害也更大一些。这是因为汽车与人们的日常生活联系紧密。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特别是人口密度大的城市，往往汽车密度也大。而且，汽车属于流动污染源，难以监控和防范。加之许多城市的街道是行人、自行车和汽车共行，中间没有防护带相隔，因而尾气污染对人体健康的危害比固定污染源要大得多。在美国，每年都有3万人死于由汽车排放的有毒物质引起的呼吸道疾病，有12万早死现象也与汽车尾气有关。

除尾气污染，汽车在维修和行驶过程中，还直接向地面倾洒大量油渍和其他污染物，如危害极大的防冻剂和冷却剂中的致冷油等。仅美国的汽车使用者，每年就要向地面、排洪渠或水道倾泄1亿加仑(1加仑=4.55升)废油。这些溅洒出的油渍渗入地下水后，每1加仑可以污染100万倍的饮用水，而且这种污染过的水很难被净化。溅洒出的油渍还会被冲入溪流、水塘、湖泊或河流，毒害生长于其中的有机物质、鱼类、昆虫和植物，并加害于正在世界范围内减少的稀有动物。

噪声是汽车造成的另一种严重污染。当前，机动车辆的总功率，比飞机、船舶、电站等其他各种动力的总和大20倍以上。机动车辆的噪声能量约占整个环境噪声总能量的75％，是城市环境噪声最主要的污染源。

倘若用历史的眼光看，汽车污染决不仅仅是在某一辆汽车行驶时才会产生的。在车辆行驶之前的制造阶段和车辆报废后的处理阶段，皆会有污染生成。90年代中期，德国的研究人员整体考察了一辆轿车的制造、使用和废弃后处理的三个不同时期的污染和能源消费情况。他们假设轿车寿命为10年，行驶总里程数为13.7万公里，那么，在从开采、运送原材料到成品车“出生前”的孕育阶段，便要产出29吨废物和9亿立方米废气，而这时车辆尚未行驶一公里呢！

轿车进入用户手中并开始在道路上行驶，是其使用阶段。在这一阶段，轿车向大气中排出10亿立方米的废气，并在道路上产出40公斤由路面尘埃、轮胎粉末和刹车磨损的碎片等构成的碎屑物。轿车有效“生命”终结后的废物处理阶段，仍然会有部分废气生成。汽车在各个相应阶段的环境成本占总环境成本的百分比为：制造阶段33％（相当于行驶5.6万公里的环境成本）；使用阶段60％；处理阶段7％。

根据这种估算方法，便得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结论，那就是，以污染程度低的新车替换排污严重的旧车在环境上未必有益，因为虽然新车在使用时排污少，但在制造新车和处理旧车时却要产生更多的污染。铺筑星球：汽车的环境成本

即使通盘考虑汽车从“生”到“死”的全过程也还是不够的。因为汽车交通是一个大系统，这个系统不但包括每辆车的“生命轮回过程”，还包括与其配套的道路、停车场和加油站等一系列服务设施，而这些直接或间接的服务配套设施，也有其不可忽视的环境效应。这里仅以铺筑道路的环境危害来说明这一点。

众所周知，要运行汽车，就需要硬面道路。汽车的普及不单单是汽车的大量繁衍，它同时也意味着道路的无休止蔓延。譬如，美国在普及汽车的同时便启动了铺筑星球的巨大工程，几乎将国民生产总值的20％用于高速公路的建设和使用。公路部门犹如拔山扛鼎的“巨人”，挖出的土能将康涅狄格州埋到没膝深处，用于建筑道路的沙子和石块能构筑起一座环绕地球的高3米、宽15米的“山脉”。在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和地区，铺筑星球的步伐也毫不逊色，在70年代以后，西欧铺筑的道路里程增加了1倍多，日本则增加了5倍。

道路的最大危害在于它大量地蚕食人类宝贵而有限的耕地。在美国，每年就有150万公顷耕地被铺上沥青，道路和停车场总面积已达16万平方公里，比整个佐治亚州或佛罗里达州还要大，相当于中国的江西省或山东省。在城市里，道路正在占据越来越多的空间，人们的活动场所和绿地迅速减少。在美国的伯克利，每个市民平均只有2.8平方米的公园，而平均每辆汽车就占用96平方米的土地。美国已成了名副其实的“沥青之国”。

铺筑道路不仅占用了人类的生存空间，也打破了自然界的和谐与宁静，使已经受到干扰的生态系统变得更加脆弱，使提供可饮用水的地下蓄水层遭到毁坏。原来的植物群落被彻底改变了，适应快的物种成为生物入侵者，滋生出生态上有害的杂草。动物的生存也受到了威胁，高速公路如同一道巨大而绵亘的屏障，阻挡着它们的迁徙，致使有些季节性迁徙的动物因为无法逾越封闭的高速公路而难逃灭绝的命运。

道路无限制地扩展还对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造成了破坏。原有的自然风貌在短短几十年里已经面目全非了，很多有特色的城市街道和建筑也因拓建道路而毁于一旦。

道路表面的沥青或水泥热传导性强、热容量小，因而温度升降变化剧烈，不具有渗水性和蓄水性，水分蒸发快。由此形成的局地气候是干燥、温度变化剧烈的，因而是不适于生物和人生活的小气候。所以，道路面积的扩大与沙漠戈壁的扩大具有同样的气候效应，道路的蔓延和沙漠化并无二致。

当前，汽车数量在全球范围内仍继续增长，汽车正在更快地吞噬着地球上的绿色。但不知何故，这一点并未引起社会公众的足够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