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悲剧》首演

刘诗嵘

在2005年的下半年有两部美国现代题材的歌剧新作首演， 首先，是旧金山歌剧院于10 月初首演的《原子博士》(Doctor Atomic)，由曾经创作歌剧《尼克松在中国》(Nixon in China)而成名的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作曲，彼得.塞勒斯(Peter Sellers)编剧并导演，这部歌剧真实地再现了上世纪40年代以奥本海默(Robert Oppenheimer)为首的一批美国科学家研制成功原子弹的历史，并提出了向广岛、长崎投放原子弹伤及大批平民的道义问题。然后，纽约大都会歌剧院于岁末又首演了从美国现实主义文学大师西奥多·德莱塞（Theodore Dreiser1871-1945）的小说《美国的悲剧》(An American Tragedy)改编的两幕歌剧，这是由剧院向作曲家托比阿斯·皮克尔(Tobias Picker) 、编剧家吉尼·谢尔(Gene Scheer)约稿，经过了近四年的精雕细磨创作成功的。这部歌剧已经是皮克尔的第四部舞台戏剧作品了。这位生于1954年的美国作曲家自幼就显示出了音乐的才能，从11岁起就在朱丽亚音乐院的预备班学习，长大学成后也曾创作过交响乐等器乐作品，但他后来就将兴趣集中于歌剧，第一部歌剧是1996年首演于圣太非歌剧院的《艾美琳妮》(Emmeline)，然后是幻想歌剧《福克斯先生》(Mr. Fox)（1998），随后他又创作了根据左拉的小说改编的《黛莱丝·拉甘》(Therese Raquin)，于2001年在达拉斯歌剧院进行了首演。如今，《美国的悲剧》又于去年12月2 日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首演获得了好评并于24日向全美进行了转播。这在被认为一向主要搬演西欧经典名著的美国歌剧界是颇不寻常的，尤其是以“保守”著称的大都会歌剧院此举也颇值得关注。因此，在该剧首演后《纽约时报》的评论便写道：“那些希望大都会歌剧院能够使歌剧成为‘活艺术形式的评论家和歌剧迷们感到了欢欣鼓舞，因此，他们给予了一位在世的作曲家以经久不息的欢呼。”

德莱塞的《美国的悲剧》于1925年出版后立即引起了轰动，由于小说中所描绘的男主人公的“美国梦”的破灭引起了美国广大读者的共鸣，并于1931年和1951年两度被改编为电影，其中1951年版本的影片还获得了六项奥斯卡奖，小说被翻译为世界多种文字出版——也包括中文，近年又在它的本国被改编成歌剧上演，充分说明了它强大、经久不衰的艺术生命力！歌剧的改编相当忠实于文学原著，它的故事是：19、20世纪之交，在美国的一个清寒的传教士家庭里，有一名叫克莱特·格里菲斯的男孩，尽管他的父母自幼就教育他要敬畏上帝规规矩矩做人，但是外界的繁华还是引诱得他不安分，他在芝加哥的一家大饭店作门童时就学着向女服务员调情。当他得知自己的伯父塞缪尔·格里菲斯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这时正在这家饭店里参加企业家们的聚会时，便去拜见了伯父，并得到了去他开设在纽约的衬衫厂工作的机会。在伯父的工厂里，克莱特起初倒也工作得勤奋尽责，并且由此被提拔为领班，尽管堂兄吉伯特警告过他不要对厂里的女工起觊觎之心。但是，温柔、善良的女工洛蓓塔还是吸引了克莱特，而洛蓓塔也对英俊的克莱特一见倾心，二人经过多次约会终于走到了一起，并使洛蓓塔怀了孕，但是克莱特却对她结婚的要求一再推脱，只说自己的经济力量不够，等过一段时间攒够了钱才能够结婚。其实，克莱特是另有打算，因为他在伯父家里的社交舞会上又结识了堂妹贝拉的朋友、阔小姐桑德拉·芬奇勒，他很想借与桑德拉的关系跻身于上流社会。洛蓓塔得知克莱特变心之后，给他写过许多封哀怨恳求的信，甚至最后还威胁说要去桑德拉那里去揭发他与自己的前情。于是，一个罪恶的计划在克莱特的心里开始形成：他邀洛蓓塔去湖上泛舟似乎是要重续旧好，但是当船划到一处僻静的湖面时，他竟故意将小船倾翻，自己游泳上了岸却目睹洛蓓塔在水里挣扎直到溺水身亡！克莱特制造“意外事故”的假象很快被揭穿，他最后终于承认了自己是有意犯罪，在向上帝忏悔之后走上了电椅！

《美国的悲剧》无论是其文学原著、过去的电影改编以及今天的歌剧，都不应该简单地理解为一出三角恋爱的悲剧，而应该看到这悲剧产生的深刻社会根源。根据史料介绍，德莱塞的小说是根据发生于1906年一桩和小说情节完全相同的命案而写的，甚至连小说里面洛蓓塔给克莱特的信也取材自真实的命案女主人公格瑞思·布朗致其男友的哀怨万分的信。作曲家在他的创作笔记中援引1951年版电影导演乔治·斯蒂文斯的话：“这出悲剧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它具有人类的共性……德莱塞作为伟大的现实主义者以巨大的同情心将克莱特写成文学作品中最富吸引力和矛盾性格的人物。你可以久久地探讨他究竟是有罪还是无辜，他的非道德的精神使他犯法。”作曲家还认为：“德莱塞塑造人物的真实性是让我将音乐写得真实的吸引力量。格瑞思·布朗的令人心碎的信，这女工悲剧性的真实生活激发我给予了她们在舞台上抒发其无限哀伤的歌。”作曲家在谈到这出悲剧的社会意义时写道：“在这个充满无限希望和许诺的国家里，我们美国人怎样才能找到在对上帝的敬畏与追求财富及‘完美的爱情之间的平衡？我们应怎样来探讨最戏剧性的感情三角？当我们面对着实现美国梦的要求时，我们有什么道德责任？特别是当我们以强有力的激情面对着基本上是宗教的社会与物质文明时、当我们为欲望所吸引时，如何保持自己的道德责任？这些问题存在于我为‘悲剧选择每一个音符的时刻，当我在寻求答案时，我力求将德莱塞的赤裸裸的真实与富于吸引力的悲剧中所有的人性弱点与渴望都编织到旋律中去。脚本作者谢尔也说：“当我将小说改编为歌剧时，我的中心考虑是寻求一个既保留每个角色的缺点又使之引起同情心的办法，这就是通过音乐。音乐有助于揭示故事的真实感情并使我们能够以一种感人的新方法来认同德莱塞的人物中的人性。”

歌剧上演后的评论都是积极的，例如《洛杉矶时报》认为：“皮克尔的总谱包含着丰富、可歌唱的流畅的音乐。谢尔的脚本也充分考虑到了文学性以及作曲家和观众。歌剧在安排场景方面是强有力的，抒情的音乐滔滔不绝……咏叹调、二重唱、多重唱……被叙咏调像穿针的线那样连接在一起。”《华尔街日报》则评论道：“音乐有调性易于接受，有大量表现主要角色的咏叹调，合唱曲显示对比，场景的变换好似电影一般的流畅。”说明了皮克尔一贯坚持的传统、有调性的创作原则是行之有效的。有的评论希望《美国的悲剧》能够保留下来，更有趣的是有的评论针对现代歌剧很少受普通观众欢迎的状况指出：“《美国的悲剧》应该是一部对于憎恶现代歌剧的人的美好的现代歌剧。”

以前，我曾在一篇介绍美国歌剧《塞柯与樊泽蒂》的文章（发表于《人民音乐》2005年第一期）中提出了对中国歌剧的创作如何保持密切关注现代社会生活的优良传统的呼吁，不久前，在宁波举行的中国第9届戏剧节上观摩到了一些表现现代生活的好戏，其中有话剧及各种戏曲，也包括了抗日题材的歌剧《野火春风斗古城》，但是在表现生活的广度和深度上还有所不足，这些，我们是否还可以从《原子博士》和《美国的悲剧》的创作和演出上进一步得到一些启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