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村的竹子

李晓东

秋天，阳光透过淡淡的烟雾，照射在竹林村李七的青青竹园里，投下一地斑驳的影子。一栋两层小洋楼依稀隐现于茂密的竹林中，这就是李七的家。

眼看日上三竿，竹影横窗，李七枯坐家中，唉声叹气。怎么还没等到一个电话？这是他连续七天没等到一个预订毛竹的电话了。以前可不是这样，他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汝城人的电话，要预订毛竹乔迁新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自己的毛竹不好？李七爱竹如命，屋前屋后到处是毛竹，少说也有上万根，怎么挑也能挑到称心如意的。更何况他家还经常给毛竹松土、灌肥，竹子长得郁郁葱葱，摇绿滴翠，绝对是上好的竹子。再说竹林村离汝城不足三里地，是远近闻名的“乔迁村”，专门为汝城人乔迁新居提供连蔸带叶的新鲜毛竹。一对毛竹至少60元，多则80元，竹林村也因此成了有名的富村。

哎，莫非是汝城近来无人乔迁新居？李七决意要去探个究竟。他扛起一对连根带土的新挖毛竹，来到城里一处住宅新区，边走边瞧。他先在一栋9层高的大楼前停下，只见家家房檐前挂着一对大红灯笼，阳台前飘出一条长长的红绸带，红带中央扎着一朵大红花，两边窗口各伸出一捆连根带叶的新鲜甘蔗。他揉了揉眼睛，到后面几栋高楼前细看，全都如此，竟无一户人家摆放毛竹。

怪事！这世道怎么啦！进新屋就得在房前摆放一对新鲜毛竹，这可是汝城人世代不变的风俗呀！这么严肃而隆重的仪式怎么可以说改就改，竟用甘蔗轻率替代毛竹呢？

一定要弄个明白！他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老汉从楼上下来，便忙陪笑脸，问道：“老人家，你进新屋怎么不摆放竹子呢？”

老汉上下打量着李七，笑着说：“竹子也是一条生命啊！听说挖出一棵竹子，还会扯断竹鞭，殃及周围的竹子。进屋可不能造孽呀！”

“话可不能这么说。竹子含有节节高、节节发、四季常青等吉祥之意，你懂吗？”

“甘蔗越吃越甜，含有日子越过越甜等吉祥之意，让它替代竹子又有何不妥？”

“竹子再怎样也比甘蔗中看！”

“新鲜竹子是好看，但是过了三两天枝枯叶黄，显露出衰败之象，反倒不吉祥了。”

“甘蔗叶子就不会枯黄吗？”

“我不跟你说了。你还是看看8月15日的《汝城晚报》吧！”老汉很不耐烦地说。

李七窝着一肚子火走遍汝城，也没人过问他的竹子。

李七回到村里，闷闷不乐，到处借看8月15日的《汝城晚报》。他总算在村长家里找到了。他在头版头条看到一篇题为《乔迁造孽》的文章，标题特大，还套了红，文中大谈乔迁新居致使万千毛竹无辜屈死，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并提议用甘蔗替代毛竹云云。文章作者为汝城晚报社杂文名家袁火先生。

李七越看越气，终于忍不住去找袁火先生理论。不过，他没有找到袁火先生。他倒是向总编发了一通牢骚：乔迁新居的传统习俗不会破坏生态环境，相反因为市场需求大，毛竹会越栽越多。如果再提倡用甘蔗替代毛竹，到时咱村的毛竹派不上用场，将会引来灭顶之灾。不信，就等着瞧！

总编笑了：是吗？你说哪里话？用甘蔗替代毛竹，就是为了保护毛竹！错不了！

可是，总编真的错了！次年夏天，报社接连听到竹林村毁掉竹林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呢？总编带着袁火先生亲自去竹林村采访。他们本以为竹林村的竹子躲过了乔迁之劫后会越发越多，但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全村居然找不到一根毛竹，房前屋后到处栽满了甘蔗！竹林村变成了甘蔗村！造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