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已去,歌犹在

2007-05-14 15:05邱大立
中国新闻周刊 2007年39期
关键词:唱红上海香港

邱大立

10月18~19日,香港红馆举行“问我30年黎小田演唱会”上,当荷兰爵士女歌手Laura Fygi在向梅艳芳致敬的环节中,用中英文唱出第一首歌《我的心里没有他》时,全场立即被掌声淹没。观众与歌手在不知不觉中,共同完成了一次致敬。

这次致敬的背后,还有另一个人。

他就是这首歌的词作者陈蝶衣。

10月14日下午2点半,陈蝶衣于香港新界粉岭家中附近的一所医院安然睡去。那一刻,离他的百岁大寿还差3天。他没有成全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他演绎了一个可以著书立说的传奇。

陈歌辛+陈蝶衣+周璇,上海滩黄金创作格局

《我的心里没有他》歌中那个真正的主角,到底被多少时代的多少明星追查考证过,已是又一个问号。邓丽君、刘文正、凤飞飞、费玉清、蔡琴、张国荣、黄小琥、林忆莲、李宇春……这个名单还在不断铺张延伸。“老歌不老,永葆青春!”这是陈蝶衣在与他的已故老友陈歌辛之子陈钢近年见面时说的一句话。

蝶会老,衣终旧,但歌怎能亡?

陈蝶衣,1908年秋生于江苏常州武进,时是清朝末期,两个朝代正在进行最后的交锋。陈蝶衣原名陈元栋(还有一说是陈哲勋),号逋客,“蝶衣”名字来自他年轻时一次读报的经历。15岁中学辍学后,他在上海《新闻报》做抄写员,后升为编辑。当时报纸上在连载一篇流行的“鸳鸯蝴蝶派”小说《蝶衣金粉》,由于很喜欢这部小说,小小年纪的陈家兄弟就这么变成了后来响彻上海滩及香江的陈蝶衣。

和那个时代的大多数词曲创作大家一样,由于产量丰富,不得不用一大堆笔名来稍稍遮盖一下自己的光芒。陈蝶衣笔名无数,陈涤夷、陈蝶衣、陈式、玉鸳生等。“陈蝶衣”的名字显得很女性化,但正是这个具有强烈女性气息的名字,也给了后来演绎其作品的一代代超级女歌手柔美的质感和开广的想象空间。

在进入音乐界前,陈蝶衣就显现出善解人意的天性。1933年,25岁的陈蝶衣创办了《明星日报》,尽管售价只有大洋1分,但依然没有销路。陈蝶衣想了一个点子,让读者投票评选“电影皇后”。他别出心裁地把投票人、被投票人以及选票数字刊登在每天报纸上,群众的热情一下子被调动起来了。最后,明星公司的“一姐”胡蝶战胜了另外两家电影公司的“一姐”——联华公司的阮玲玉和天一公司的陈玉梅,当选第一届“电影皇后”。胡蝶救了陈蝶(衣),《明星日报》也从此由地下小报一跃而成为主流大报。

1941年,时年33岁的陈蝶衣又担任了《万象》月刊主编,名作家郑逸梅、傅雷、张恨水、张爱玲、孙了红都曾为其撰稿。他也在这一年悄然进军乐坛。

但真正引发陈蝶衣进入流行音乐的事件是在1944年,抗日战争末期,他看到了一部周璇主演的电影《鸾凤和鸣》,影片中,他听到一首由陈歌辛创作的插曲,《不变的心》。这是一首具有爱国情操的歌曲。歌词的第一句是“你是我的灵魂,你是我的生命”,陈蝶衣被深深的打动了。此后,陈蝶衣一次次地反复听这首歌,他在“仙乐舞厅”听姚莉唱,在“国际饭店”的“孔雀厅”听梁萍唱,每听一次,他就会掉一次眼泪。这首歌影响了陈蝶衣的后半生。

陈蝶衣也从此邂逅了60年音乐创作生涯里的第一个搭档,比他小6岁的陈歌辛。他们首度合作就是为电影《凤凰于飞》创作歌曲。陈蝶衣甚至鼓励导演方沛霖将电影的原名《倾国倾城》改为《凤凰于飞》。陈蝶衣只花了一夜就看完了这部抗日题材电影的剧本,并开始和陈歌辛构思创作。那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春天,每一个爱国的中国人都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1945年3月11日,影片《凤凰于飞》在上海大光明、国泰大戏院同时上映,轰动全城。

陈蝶衣为影片的插曲写了8首词,陈歌辛谱了4首曲,周璇主演并演唱所有歌曲。陈歌辛+陈蝶衣+周璇的上海滩“铁三角”黄金创作格局由此确立。

姚敏+陈蝶衣+姚莉,香江黄金格局

和陈蝶衣合作过谱写华语乐坛完美结晶的名作曲家数不胜数,姚敏(1967年去世,《春风吻上我的脸》姚莉唱红、《我有一段情》吴莺音唱红、《第二春》李香兰唱红、《情人的眼泪》潘秀琼唱红)、李厚襄(1973年去世,《陋巷之春》周璇唱红)、王福龄(1989年去世,创作《南屏晚钟》)、黎锦光(1993年去世,《爱神的箭》周璇唱红)。他一生里最关键的一位黄金搭档是陈歌辛,却也是遭受最严寒的摧残的。

50年代初,他和陈蝶衣一起从上海转站香港,但因为爱国心切,陈歌辛很快又回到了上海,1961年1月25日,这位曾经创作出《夜上海》《永远的微笑》《玫瑰玫瑰我爱你》《凤凰于飞》等传世之作的作曲大师却孤零零在安徽白毛岭的劳改农场活活饿死。他一生写过数十首春天的歌,可自己却在1961年春天来临之前告别了世界。

50年代初,长居上海的文艺界人士深深感受到时局巨变后的震荡,在经过长久的思考,1952年端午,陈蝶衣和一大批上海滩的艺文界同行(包括张爱玲)离开上海,去了一个更新的世界——香港。他的辉煌第二次打开了。

在这个年轻的起飞台上,他和黎平、顾嘉辉、陶秦、黄霑撑起了香港乐坛一片全新的天空。在刚刚踏上香港的土地时,生活的艰苦不可想象。陈蝶衣继续撰写歌词,同时重新回到报业界的写手行列,他甚至还学会了写电影剧本。在那里,姚敏+陈蝶衣+姚莉的香江黄金格局再度盛放。

海上的歌,继续飘颂

陈蝶衣在家乡和上海生活了44年,在香港生活了55年。他的家庭生活也因此一分为二。1952年,他与家人不告而别,那一年,他的大儿子陈燮阳刚刚12岁。遭受重大打击的妻子带着三个儿女艰难度日,因为过度劳累与伤心,39岁就得癌症过世了。之后长达26年的时间里,因为怕牵连家人,陈蝶衣不敢写一封家书,只能把心底那段最复杂的情感肢解到页面上。《我有一段情》就是在这样的惆怅与疚痛中谱成的。

1978年,文革结束后,陈燮阳才敢与父亲联系。1982年,74岁的陈蝶衣终于在香港看到了自己的儿子,1996年,陈蝶衣获得香港创作人协会终身成就奖。2002年10月在第十六届澳门国际音乐节、“海上续梦——蔷薇玫瑰夜来香”陈蝶衣作品音乐会上,陈蝶衣与陈燮阳台力完成了一场中国流行音乐的跨世纪接力。

今年6月,香港名歌唱家奚秀兰在举行上海演唱会前夕,曾经去陈蝶衣的家中拜访,一代大师竟请她去吃麦当劳。粉岭位于深圳与香港交界的罗湖口岸的附近,几乎是离香港市区最远的边缘地带。老人最后的岁月并不是很优裕,但依然很优雅。他依然每天都在写,有歌词、散文,有随笔,有时候半夜也会爬起来接着写。

他每天都去麦当劳、肯德基就餐,在一个最物美价廉的环境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写字,写诗。不知道有多少首后来的传世佳作就产自人声鼎沸的麦当劳和肯德基。在上世纪40年代末的上海,陈蝶衣在上海福州路大中华旅馆底楼开的同名咖啡馆里写歌词;上世纪50年代初的香港,陈蝶衣和姚敏天天在尖沙咀的格兰咖啡馆会合,即兴创作歌曲,用报纸记下词曲(因为不用另外花钱买稿纸);在本世纪初,陈蝶衣却在香港郊区粉岭的麦当劳写歌词。

他的目标是要写过百岁的。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陈蝶衣曾经出版过一本书《由来千种意,许是桃花源》。晚年的陈蝶衣显得更加恋旧。他经常和家人唠叨半个多世纪前的陈年往事。他记得经常和周璇见面,在国际饭店十四楼喝咖啡。他也记得他和陈歌辛、乐小英经常聚在兰心大戏院,亲耳聆听歌迷为他们的作品鼓起的热浪般的掌声……

11月16日~18日,上海的兰心大戏院将举办一场名为“上海啊,上海”的上海老歌演唱会,76岁的香港歌手潘迪华届时会演唱《凤凰于飞》《香格里拉》等陈蝶衣的代表作,以示对上世纪中国流行音乐大师的虔诚之敬。陈蝶衣的儿子陈燮阳和陈歌辛的儿子陈钢曾经于几年前在台北举行过名为“凤凰于飞”的陈蝶衣与陈歌辛作品音乐会,他们计划在年内再度举行一场这两位音乐大家的作品音乐会,让上海滩的“双陈情歌”再次响起。

“蝶老”的葬礼已定于11月12日在香港举行。此刻,往事已成传说,那些被不断传唱过情人的眼泪、春风里的蔷薇还可以重来一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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