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对话笑藏机锋

刘文越

中国不可能指望美国议员在一两天内就能改变原先立场,但更多的交流和沟通将有助于化解不必要的猜疑｡

尽管双方每次公开见面都笑容满面,但不可否认,第二轮中美战略对话是一场艰难的交锋｡

5月24日,中美战略对话尘埃落定｡美方对话主帅､财政部长保尔森很感慨地说,接连几天总被吴仪副总理"拖着跑"(run me ragged),现在终于结束了｡

吴仪则回应,她这几天也是马不停蹄,保尔森给她安排了很多"任务",即使战略对话结束,她还必须连赶四场,到国会山与多位参众议员会面､对话｡她自己也说,这四场会谈是很艰苦的对话｡

美方漫天要价

这次中美战略对话,是在一个非常微妙的时刻举行的:美国正进入大选年;国内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加剧;民主党入主国会后,国会和布什政府更是龃龉不断,与中国的经贸关系也成为美国内部政治斗争的重要方面｡

一方面,美国政府对这次战略对话高度重视｡在对话举行之前,胡锦涛主席和布什总统通话,就如何推进中美战略经济对话进程等问题交换了意见｡据美方官员透露,为准备对话,布什和部长们曾共同研究对策,参加对话的部长更是多次举行内部商谈｡

身为美方对话主帅的保尔森更是费尽心机,频繁接受媒体采访,营造对话环境;同时与同僚和中方官员密切协商对话内容和细节;此外,他多次赴国会山,尽力安抚国会议员对对话的过高期待｡

但另一面,美方在许多问题上也咄咄逼人｡综合整个过程看,美方对中国的策略有三个阶段:加大施压,短兵相接,降低调门｡焦点则集中在三大问题:人民币汇率问题､贸易不平衡问题,以及知识产权问题｡

在对话前,美国21名参议员给吴仪副总理写信,要求中方在人民币升值､金融服务自由化､知识产权保护以及取消牛肉和环境产品等进口贸易壁垒上作出实质性承诺｡

共和､民主两党42名众议员联合发起一项动议,指称中国通过压低人民币币值"不公正地"取得了贸易优势,动议要求政府就此问题展开调查｡

民主党议员瑞安和共和党议员亨特则联合提出"瑞安-亨特法案",称中国人民币币值低估其实就相当于对企业非法补贴｡议案要求美国政府迅速采取措施,要么促使人民币升值,要么对中国及其他类似国家征收反补贴关税｡在国会,类似要求人民币升值提案已有十几个｡

一些美国媒体也认为,美方对中方的不少要求是不切实际的,夹杂的是政治斗争的私利｡这一点在众议院尤其明显,因为众议员只有两年任期,他必须在两年中取得政绩,因此批评中国､逼中国让步,就成为许多人的选择｡这种政治操弄也无疑给战略对话蒙上了一层阴影,美方过高的要求,也为双方的战略对话博弈加大了难度｡

言辞耐人寻味

22日上午,对话开始,中美数十位部长开始短兵相接｡美国媒体普遍加注的一个说明是:这是迄今为止数量最多的中方官员齐聚华盛顿｡

保尔森亲自到机场迎接,几乎同样数量的美方部长对等沟通,这充分说明中美对战略对话和两国经贸关系的重视｡

除这种大范围对话外,中美同一部门的首脑还利用早餐､午餐以及其他场合多次会晤,商讨相关问题｡吴仪副总理还率团会见了美国总统布什和美国许多参众议员,其中不少是对中国持强硬态度的议员,这也是双方交往史上罕见的｡

由于许多活动都不对外公布,具体对话细节外界不甚明了｡但对外公开的几场讲演,内容相当耐人寻味｡

比如,在战略对话开幕式上,吴仪副总理说,经贸问题只有依据经济规律才能正确地把握和处理,绝对不能把经贸问题政治化｡经贸问题政治化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将使问题复杂化,不仅损害中美经贸关系,甚至对中美整体关系的发展都会造成严重的负面影响｡

她强调,中美不能动辄就其"国内问题"指责对方,甚至试图通过施压和对抗的手段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别人｡这一句话,也得到了美国媒体的普遍引用,认为这代表了中方对美国过高要价的疑虑｡

就像任何两个市场经济国家一样,中美在经贸问题上有分歧和摩擦是正常的｡保尔森在发言中也直言不讳｡他说,美中双方对对方意图的怀疑都在增长,随着中国成为不断被指责的对象,"反华情绪"也正抬头,美中间的贸易和金融问题更加剧了这种争端｡

但综合来看,至少在公开场合,双方很多话都是点到为止,在开幕式上也都没有提人民币等焦点问题｡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双方都几乎言辞一致地强调,战略经济对话为双方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沟通平台,美中都期待通过对话解决相关分歧｡

在中美双方共同努力下,对话于23日上午在一系列成果中闭幕｡按照中方代表团的说法,双方在金融服务､能源与环境､民航等领域就下一步要采取的措施达成了共识,对话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可以说,对于这样的结果,中方作出了重大让步｡

比如被美方排在成果首位的航空协议｡根据该协议,到2012年,美国航空公司开通的往返中国航班将从每天10班增加到23班,到2011年则取消往来两国货运航班的限制｡美国方面宣称,这一措施将为美国航空公司带来50亿美元的收入｡

美方一直视中国是航空运输的黄金市场,此前为争夺前往中国的一条航线,用美国运输部长彼得斯的话说,美国各航空公司进行了"比申办奥运会还激烈的争夺"｡但对于中方来说,此前的飞美航线配额还没有用完,新开放带来的竞争势必对他们造成更大的压力｡

基辛格微言大义

有了这样一系列成果,美方也感到满意｡保尔森在闭幕致辞时说,他和其他同事对中方的开放和积极态度表示感谢,美中达成的多项成果,像漫长公路上的路标,为促使双方继续前行提供了信心和鼓励｡

在战略对话闭幕后,保尔森更是率十数位部长列成一排,接受媒体采访｡每一个部长都轮番发言,讲述自己所分管领域从战略经济对话中获得的成果｡

但显然,一次对话不可能解决所有问题｡比如,在吴仪会见美国总统布什时,布什就对中国仍因疯牛病原因禁止进口美国牛肉表示不满｡对此,吴仪在此后演讲中表示,她要回北京,"向boss汇报一下",好找到解决办法｡

对于美方在贸易不平衡问题上的指责,吴仪也在多个场合指出,中国政府高度重视解决不平衡问题,并将"以最大的诚意积极扩大从美进口",但美方也要切实拿出诚意｡

为什么?其实很简单,美国的自我设限阻止了美方的出口能力,而这种自我设限又带有冷战的色彩｡吴仪在离开华盛顿的最后演讲中就说,美实施对华出口管制,制约了美最具国际竞争力的高技术商品的对华出口｡

统计数据显示,2006年与2001年相比,美对华高技术商品出口增幅比德国低287个百分点,比日本低100个百分点,美对华高技术商品出口所占中国高技术商品进口总额的比重由18.3%降至9.1%,如果这个比重目前仍保持在18.3%,美对华出口至少可增加700多亿美元｡

作为解决途径,美方需要采取有效措施,遏制其国内日益严重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暂缓出台对华出口管制新规定,放宽对华民用高技术商品的出口限制,并切实解决赴美商务签证难等问题｡

在与美方议员对话时,尽管双方都认为对话很坦诚,但分歧也是明显的｡这有政治大背景的问题,正如众议院美中工作小组联席主席､共和党议员科克所指出的,随着美国进入激烈的大选年,中国问题将变得更加敏感｡

在这种状况下,不可能指望对中国缺乏了解的议员在一两天内就能改变原先立场,但更多的交流和沟通将有助于化解不必要的猜疑｡

在此次战略对话过程中,有一个很值得回味的场景,就是战略对话开幕式上,前国务卿基辛格的特别致辞｡

今年是尼克松总统访华和《上海公报》签署35周年｡抚今追昔,基辛格也不胜感慨｡他在战略对话开幕式上说,35年前,没有人会想到两国关系会发展到今天,两国人民都应为美中关系的发展感到骄傲｡他说,现在和过去一样,世界和平进步需要两国紧密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