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一棵草〔组诗〕

2007-08-08 09:30
满族文学 2007年4期
关键词:苍翠树荫少妇

柳 沄

傍晚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

像大风那样慌张

行人行走在行人中间

好比河水在河水中流淌

我从河边散步归来

重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稳

心里不断想着:河里的鱼

是怎样将岸上的人

耐心地钓了一天

却莫名其妙地写下

——浇给花盆的水

让枯萎变得漫长

风更加起劲儿地吹着

窗外,那片前年栽下的槐树林

带着更大的情绪摇晃

当我再次抬起头来,太阳

已为月亮腾出了整个夜晚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它复杂得如此简单

看不清的鸟

在好听的叫声里

看那只看不清的鸟

当它蹿跳时

树叶和树叶

都像动词

可能是一只

也可能是数只

但我认为

数只鸟

不过是一只鸟的影子

它或者它们

融入茂密的叶子里并且成为叶子

我很难看出

有哪一只

是多余的

正午的树荫浓得似墨

墨将我粗枝大叶地绘在树下

像另一棵

集风霜雨雪

于一身的杨树

这样说有些偏执

偏执就像此时溢出颜色之外的树荫

——相对于遮蔽那些

扇着扇子乘凉的人们

它更愿意为鸟儿苍翠

看不清的鸟更加好听地叫着

叫得苍翠的树荫更加苍翠

我像树那么出神地听着

树跟我一样

不能自拔

这是一个神奇

而又美妙的正午

一棵树一个人一只鸟

在应该凑在一起的地方

凑在了一起

但与树不同

人有时会被看错

与人不同

那只看不清的鸟

始终是鸟

更多的细节则可以忽略

其中包括

两只无法忽略的石凳

一只还在沉睡着

另一只已经醒来

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

像石头那样活在

石头的生涯里

漫长的进化

使它放弃了手和脚

只留下一张

模糊不清的脸

有那么一段时间

它反复出现在我的心中

好比别的什么

被宽大的蜃景

无比清晰地反映到

更加宽大的海上

我吃惊地瞧着它

我感到

它就要在下一刻

开口说话

但它的存在

似乎毫无意义

在日月将它移往深处的同时

它让许多经过它的人

不得不绕道而行

包括我

一次又一次从它身边走过

一步接着一步

迈向腐朽

秋末十四行

逐渐金黄的稻穗

在被刈倒的刹那

终于成为粮食

一直朝南奔跑的风

于第二天拂晓

突然掉过头来

我执意赞美的秋天,一经说出

竟然比一件衬衫还薄

多云的天空因此像一只

被少妇拉开的衣橱

比少妇更忙乱的

是那些沿街的树木

在她翻出冬装之前

纷纷撤走了夏日的帐篷

梦里的河

梦里的河

是一条宽阔的河

那么多的月光

迈过去

又迈过来

梦里的河

是一条匆忙的河

在缀满星辰的夜空下

河与河水

一起弯曲着流淌

它们流淌到哪里

就把岸搁在哪里

如同岸上的花朵

开谢之后

将春天放在一旁

使离开成为漫长的归来

使此岸在彼岸的守望中成为彼岸

却无法使我产生这样的联想

那是岁月和岁月

分居在一张宽大的床上

宽阔的河越流越长

就要和梦外的夜空蓝在一块

我忍不住把手伸进河里

捞上来的

是自己的手臂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多次

直到有人驾着轻舟而至

直到那个人

将一柄粗壮的渔叉

扎进鱼里

鱼痛着

巨大地痛着

痛死的鱼用一根纤细的刺

卡在

我的喉咙里

画一棵草

让草回到种子里

让种子回到脚下

然后我把它一句一句地画出来

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间很快将早晨抛在了后边

将上午和中午也抛在了后来

我还在费劲地想象着它的模样

就好像是它自己

在倾尽所有的力气

一下接一下地拱出地面

那么艰难那么轰轰烈烈

可除了我,谁都无法惊动

那么矮小那么微不足道

使看见它的人

都得低下头来

其实,这是一件挺没意思的事

我却始终乐此不疲

很早就注意到

许多非凡的人物

总喜欢以平凡的草自喻

一位又一位,中间

隔着仆倒和尖叫……

这一切,比我

画这棵草更没有意思

我得让它离他们远一点

让它首先是一棵草

其次还是一棵草

我得让它知道

地球是圆的并且旋转

但从来都不是,以

一个了不起的人为轴心

现在我开始画这棵草

画以露珠为泪的叶子

画搂紧泥土的根须

而风在草背上一直是弯的

前和后,左和右都是弯的

常常是,风使多大的劲吹

它就用多大的劲摇晃

直到风再也吹不动为止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

无论我把它画在哪儿

都不像是远道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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