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午夜，谁是偷袭你爱情的恐怖分子

１０１

一

城的唇覆过来,我忐忑无措地呆立着,午夜的空气中有微微甜甜的味道,他伸手扳过我的肩头,我在意识欲罢不能的挣扎中抬头,三楼属于小麦的房间灯火早已熄灭。

城的面孔是如此清朗,目光满含痛惜,他的呼吸有种好闻的淡淡烟草味道,一种最原始的感觉油然而生,索性闭了眼睛任由他侵肆,两副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幸福的声音,彼此的嘴唇开始慢慢湿润。

砰的一声,一个花盆从空中坠落到地上,这巨大的声音让我在城的怀抱里骤然醒悟。我推开他,我说,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也谢谢你送我回家,但,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爱情的。

转身跑进楼洞,在奔跑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头里锋利的倔强和灵魂里冷漠无助的声音。

惶惶然进门开灯。小麦的背朝向我,肩头微微搐动着。我轻轻叹口气,走过去搂着她,小麦,对不起。

她睁开眼睛,小乔,你忘记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吗。她继续逼视着我的眼睛,你爱了六年的男人都不可信任,你忘记自己说过永远不相信男人,不需要爱情吗?

我的心再一次跌入深渊,目光触及小麦身下的轮椅,和她被病魔和心魔折磨得苍无血色的脸,沉静了许久的往事像尚未痊愈的疮疤一样被揭开,那些灰暗的过往再一次翻涌而出,我重重瘫坐在沙发里……

二

十八岁那年,我和孪生妹妹小麦在一个阴天带着一把伞去夜市,途中隔着远远距离瞥见高中暗恋的男生彦。小麦笑着提前离开,把伞留给了我。一月后我和彦成了恋人,而小麦在回家的途中遭遇到大雨病倒了,并时常心慌昏倒。医院确诊为风湿性心脏病。她变得脾气暴躁,极度古怪,我为此深感愧疚。

二十岁那年,父母协议离婚,他们都去了很远的地方各自成家,彻底丢弃我们。小麦受不了这样打击,在一次昏倒中瘫痪,开始了坐轮椅的生涯,而我,把所有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为了弥补这些缺失,拼命工作赚取佣金来换得能给予小麦的一切,给她买许多书,光碟,电脑,漂亮衣服,尽量让她禁锢在屋子里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

我们在苦难中相偎相依,相亲相爱,这些成了我精神的支撑,更重要的是我爱的那个男人彦,他自始至终都在身边,这是我感觉生命在父母都离去后还有的至关重要的光华。小麦的情绪渐渐平复,她甚至常常打趣着问我将来和彦生几个孩子。

我以为日子已经重新开始,命运终于再次给予我眷顾。

三

二十四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和彦商量着结婚的日程和婚纱的样式,小麦也很开心,我们围在一起吃饭,很温馨幸福的味道。彦问我,婚后小麦住在什么地方。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她还住在这里,但是我会常常回来看她。

当时曾经一恍,我看见小麦愣了一下,即而很快恢复常态。她开始和我们一起喝红酒,很多很多的红酒中我迷糊着睡着了。

半夜醒来,我从客厅的沙发爬起,揉着涨痛的头第一个念头是去小麦的房间看她怎么样了。

推开门后的一幕触目惊心,让我终身痛苦难忘,小麦正赤裸着身体流着眼泪反抗着,她被堵住的嘴正发着“呜呜”的声音,而堵住她嘴趴在她身上的男人是彦,是我倾注了全部爱情并准备一生相依的彦,洁白的床单上一抹殷红狠狠刺痛了我的眼。

我呆呆怔立了半响,终于反应了过来,我把彦拽起来,用力抽他的脸,我说,你滚,我恨你,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彦还想辩解,我狠狠地用脚踹他,把他赶出去重重把门关上。

如果说父母的离去让我感觉爱情是如此的凉薄,彦的背叛和伤害无疑是更加致命的打击,我从此痛恨男人,永远不再相信所谓的爱情。

四

我和小麦迅速离开了属于彦的那个北方城市,到了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南方城市继续生活着。我依然拼命工作，她依然对着电脑度过每一个孤单冷凄的日子。偶尔我也哄着她像模像样地网恋一番，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略现快乐的一面。

三年的时间我换了几次工作，不外乎是遇到追求的男人，可那个夜晚的噩梦像疯狂滋长的藤蔓，盘绕在我的周围，我对男人早已失去了暧昧的表情。

后来去了一家工艺作坊做监工兼财务,工作不累,还可以拿双倍的不菲工资。

作坊的老板是城,依然是一个年轻俊郎的男人,未婚,他给人的感觉是平稳塌实,他向我示意,小乔,你愿意在管帐的时候顺带把我也管着吗?

我黯然转过脸当什么也没听见,他给我买最南头的煎饼早餐,感冒的时候咳嗽一声,几分钟后就能在桌子上看到药,每次加晚班回家的时候，都能感觉他跟在身后不远处的气息……他的好我不是看不见,可是我的爱情在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推门的瞬间,早已荡然无存了。还有小麦,小麦才是我最关心的。

小麦的情绪还是会反常,她会因为网络上聊了很久的人消失不见，而没有由来地痛哭和咆哮,甚至在噩梦中昏倒。醒来后她会抓紧我的手臂,想筛糠似的抖动着问我,姐姐,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和哀伤,我的心再次像针扎般疼痛,她叫我姐姐，她只有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叫我姐姐,我紧紧搂住她,我说,小麦,你放心,男人都是不可靠的,爱情都是骗人的幌子,我会永远照顾你,永远只和你在一起。

看着她昏昏然睡去,美丽苍白的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珠,我可怜的妹妹,命运待她如此不公,医生说,如果她再受刺激,可能会永远不再醒来。

五

我依旧鼓励小麦不停地在网上交朋友，因为和很多人聊天的时候，她会很欢快地叫起来，我鼓励她网恋，但千万不能见面。

在她很认真的一次网恋失败后,小麦的病终于彻底发作了，我把她送到医院里紧急抢救,心急火燎地到银行里取钱,却在出门的时候被车撞倒了,在疼痛袭来的最后瞬间拨通了城的电话。

小麦虚弱醒来的时候,看到我和她并排躺在两张病床上,城正端着亲手炖的清汤走进来,他说。小乔小麦,你们都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在。他很自然地收拾好脏衣服拿出去洗,样子很娴熟,像极了一个多年做家务的居家男人。

城买来鲜花，水果，病房里弥漫着久违了多年的温暖,我看见小麦的神情很复杂地转换着,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和我一起默默承受着城的照料。

小麦在三天后还是离去了,医生说她的心脏在多年的病痛中已经衰竭。

她在最后和我说了一件事。她说,姐姐,我欺骗了你一件事,三年前,是我在彦醉酒后引诱了他。他其实是爱你的,但是我怕你和他结婚后离开我,再也没有人照顾我了,所以我骗了你，让你离开了他。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骗人的，比如城，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好男人，姐姐，我不奢望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和城的爱情。

六

我和城在半年后结婚，常常会想起小麦，她当初的欺骗和自私让我一度蒙蔽在自己编织的囚笼里，不相信男人和爱情，一度剥夺青春应该有的欢乐，她最后的告知虽然让我释怀，在我偶然想起的时候，当然多少还是有点委屈和恨意。

很快我有了城的孩子，挺着大大的肚子独自在超市里购买婴儿装的时候，碰见了彦，他出差到这里住在附近的宾馆。事隔多年我把一切归结为恍如一梦，毕竟小麦也有责任，我对他说我已经不怪他了。

没想到彦对我说，小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小麦苦苦哀求着，我还是鬼迷心窍伤害了她……

我呆住了,像被钉住了心脏的木桩一般，身体不能动弹，后面他说的什么，都没有听见，我慢慢离开。我终于明白，小麦她始终是爱我的，当初确实是彦伤害了她，我们逃避在这个噩梦的阴影里不得安生，可是遇到城后，她为了让我快乐幸福，编了一个自己引诱彦的谎言，而让我恨她来相信爱情，对幸福向往。

在那个下午，空气依然有甜甜的味道，我站在大街上抚着隆起的腹部旁若无人地泪流满面，从十八岁小麦病倒开始,那牵扯了我十年的憔悴不安，终于在明了一个善意谎言真相的今天，瓦解偃息。关于彦，关于小麦，关于城和我，爱和悲慈才是最伟大的力量，我想，幸福，终于不再是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