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子的情感报告

2008-12-05 09:49
百花洲 2008年6期
关键词:陶子丽丽老板娘

梁 弓

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陶子失恋了。

我这算是失恋吗?冷静之后,陶子想,分手是对方提出的,就她嘴快,要是我先提出来,那失恋的不就是她了吗?这样一想,陶子的情绪就不那么糟糕了。而且,从长远来看,分手未必是件坏事。陶子舒了口气,然后去街上走走。

心情不好的时候,陶子就吃东西。目前他心情肯定好不了。可陶子不饿。陶子想,好歹得吃点东西,不吃面食,太胀,就吃点水果好了。这时正好转到水果摊前,陶子以前光顾过的,还算熟悉,于是便挑了个柚子,让老板娘剥了皮,带回去吃。柚子味道还不错,第二天晚上,陶子顺路又买一个。第三天晚上同样如此。以前就见过,又一连几晚买柚子,即便老板娘记性再差,也认识陶子了。更何况,生意人一般记性都很好。

你在哪里工作,天天这么晚下班?再去买柚子,老板娘一边剥皮,一边跟陶子没话找话说。陶子抬起头,看到一脸灿烂的笑容。陶子便也笑了笑。

这是陶子头一回审视老板娘。在陶子的印象中,老板娘身子肥壮,年纪不小,相貌平平。仅此而已。说得难听些,从没将她跟女人联系在一起。至少没那种女人味。仔细看了,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老板娘不肥,只不过丰满些而已,尤其胸部,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陶子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再往脸上瞧,三十来岁,容貌也还过得去。看来仓促间形成的感觉,并不一定可靠。

下班?你怎么知道我下班?陶子说,我不能去上班吗?

老板娘一愣,然后呵呵地笑了,说,你去上班?你上夜班呀?上夜班可辛苦呢。说完又暧昧地笑笑。

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上班,在旁边师大读书。陶子说。他不着急,也想跟老板娘聊聊。看到对方的笑容,他预感他们之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看你也不像。老板娘说。

陶子笑了笑,拿起一个柚子,旋转着看看,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包装纸说,这上面写泰国蜜柚,真是泰国进口的?老板娘说,不知道,反正我没去过泰国。接着又补充一句,我也不认识泰国人。陶子摇摇头,说,肯定不是,这种价格,别说买柚子了,怕是运费都不够。至于运费要多少,陶子自己也弄不清。

聊完柚子,顺便聊起了房子。陶子说,这房子是你自己的?老板娘说,这种门面房,又不一辈子做生意,买它干吗?租的。陶子问租金,老板娘故意不说,让他猜,陶子一下猜得很低,一下又猜得很高,逗得老板娘笑个不停。她笑得厉害,胸部就跟着抖动。陶子偷偷向那瞄瞄,继续猜,猜了几次,也就猜得差不多了。陶子说,二千块?太贵了吧?而且地方这么小,晚上你住哪儿?老板娘指指上面,说,阁楼。后来陶子了解到,老板娘其实很有钱,别处有房子,很少住这儿。

那住着多不舒服,陶子说,你是外地人吧?老板娘说是江苏的,具体是徐州的,再具体是沛县的。陶子知道徐州,那里的维维豆奶很出名;陶子也知道沛县,那里出过皇帝刘邦。老板娘说,你老家哪儿的?陶子想说沛县,顿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我也是徐州的。

如果老板娘是安徽的,恐怕陶子的老家就变成安徽的了。

徐州什么地方?老板娘问道。碰到老乡,她显然兴趣更大了。

徐州市里的。陶子说。陶子老家山东单县,离徐州很近,两地口音也相似,基本上没什么区别。如果老板娘问他在市区哪儿,他都想好了――火车站附近。陶子回家乘火车到徐州,再转汽车去单县,火车站周围情况,还是知道些的。至于火车站旁边哪有住宅区,那就瞎编吧,老板娘一个沛县人,也未必清楚。

毕竟不是查户口,老板娘没问那么多。也可能是因为她市区不熟吧。老板娘说,沛县也好,市里也好,反正都是徐州的,都是老乡。陶子暗暗笑了一下。

成功的欺骗,多少会给人带来些快感,尽管这快感或许很短暂,或许很无聊,没有任何意义,但它真实地存在着。现在陶子就是这种感觉。陶子说,咱们当然是老乡了,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怎么不流泪呢……老板娘又呵呵笑了。老板娘笑着,陶子却突然板起了脸。

陶子看到一包榨菜,是重庆产的。

半年之前,陶子不了解重庆,只知道它是直辖市,至于到底在哪儿,面积有多大,一概不知。他也没兴趣知道。就在上学期即将结束时,这一切都改变了。

陶子的女朋友,确切一点,应当说前任女友,是重庆的。

那个时候,网恋已经热火一阵子了。陶子也想赶赶时髦。陶子就经常往学校机房里跑。工夫不负有心人,陶子跑了两个星期,搭上一个重庆女孩,叫虞丽丽。虞丽丽跟陶子一样,当时也在读大三。刚接触那段时间,两人谈得火热,一天能聊几个小时,恨不得一头扑进电脑里,或者从屏幕上将对方拉出来。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科技再发达,终归没到那一步。又不是写科幻小说。两人又聊些日子,约好了,暑假虞丽丽来上海,陶子去火车站接她。六月将尽,虞丽丽却变卦了。虞丽丽说,你来重庆吧,吃的住的玩的,一切开销我都包了。

怎么啦?不是说好你过来吗?陶子不解地说。

让你来你就来,不愿意呀?那么远的路,你忍心看着我受累?虞丽丽生气地说。

在重庆见面,也不是不可以,但事先说好来上海的,怎么突然就变了?上海多繁华呀,重庆哪能比得上?而且虞丽丽还要在上海找工作呢。陶子想,肯定是她不信任我!陶子以前跟家里说想去重庆,母亲就说,那人不会骗你吧?你看外面那些报道,哪儿哪儿网恋,男的被骗过去遭到绑架,这种事还少?母亲都能这么想,对方父母不会没有顾虑,然后就会影响女儿……陶子不怪虞丽丽的父母,但对虞丽丽有意见,别人怎么想无所谓,你怎么能这样呢?难道你还不明白我?

到底为什么?以前不是说好的嘛,你过来,我负责所有费用,再帮你找工作。说好你来的呀。陶子不高兴地说。

那么远,我一个人……跑过去多累呀,你一点也不体谅我?虞丽丽说。陶子深深叹了口气。虞丽丽说,你究竟来不来?

虞丽丽这样,不会真设了陷阱吧?陶子犹犹豫豫的。也罢,男人嘛,怕什么,重庆虽然不熟悉,去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过小心点,偏僻的地方最好避开。陶子盘算着,他去重庆费用多少,虞丽丽来上海他又要花多少,两者其实差不多。不过区别还是有的,虞丽丽过来,陶子可以悠闲些,现在又要搭上来去时间,而且很辛苦,成本增加了。增加就增加,陶子真想见虞丽丽。假如对方肯配合,以身相许,其他开销由陶子出,他也不介意。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愿意献身了,还会要他的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把钱看得很重,比什么还重,身子也不在话下。

陶子想好了,万一对方很勉强,费用上则能省就省,不多花一分。

重庆之行,陶子基本上还算满意。虞丽丽很漂亮。比照片上还漂亮。漂亮的虞丽丽还很大方,在重庆期间,几乎没让陶子花钱。换句话说,陶子根本没机会花钱。唯一遗憾的是,陶子最想要的没得到。陶子住宾馆,虞丽丽住自己宿舍。陶子想,这种事不能着急。

玩了两天,第三天晚上,两人在陶子房间里聊天,一聊聊到十二点。虞丽丽没法回去了,只能住这儿。房间里有两张床,洗过澡后,陶子想一起睡,而虞丽丽要分开睡,最后闹得有些不太愉快。

第二天,陶子回上海了。还带着虞丽丽的求职材料。两人约好了似的,谁都不联系。陶子想,不联系就算,我虽然花了钱,你也没占什么便宜。这样想着,虞丽丽来电话了。虞丽丽说,怎么不跟我联系?是不是对我不满意?陶子说,哪能呢,从上海到重庆,又从重庆到上海,有点累了,还在恢复期呢。虞丽丽呵呵笑着,说,幸好那天分开睡,不然你更累了。陶子附和着笑笑。

我的村料复印了吗?给用人单位没有?虞丽丽问道。

她打电话,就是关心这个的。陶子说,复印了,复印了二十份,能送的单位都送了,正等着回音呢。虞丽丽说,你帮我多费费心,我也希望能去上海,和你在一起。陶子说,你放心吧,我一定尽力而为。

放下电话,陶子找出虞丽丽的村料,准备明天去复印。第二天虞丽丽没来电话,陶子就想等她催了再说。一连等了三天,始终都没有消息,陶子也就一直没去复印。到了周末,虞丽丽才打电话来,问有没有单位回复,陶子突然觉得有些愧疚。陶子说,没有呢,现在上海生源找工作都不容易,外地的恐怕更难。虞丽丽叹口气,说,是呀。

偶尔一次,陶子听到一个故事。有个人是做生意的,经常出差,他要去哪儿了,专挑那儿的人聊天,聊上了,过去可以请人家帮忙。不一定占大便宜,吃顿免费饭也好呀。陶子就想,虞丽丽跟他交往,是不是也有目的的?她想来上海,到上海再把自己甩了?回顾网上交友经历,主动联系好多人,都没成功,而跟虞丽丽认识,却是她主动的。虽然陶子能耐不大,虞丽丽想来上海,能有个熟人,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再说陶子能帮多大忙,虞丽丽也未必清楚。这样一想,陶子再不主动联系虞丽丽了。虞丽丽来电话就接,反正不花钱,有短信就回复一下,一毛钱而已。大概虞丽丽有所感觉,联系也少了。

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陶子又收到了虞丽丽的短信。虞丽丽提出分手。虞丽丽说,不知道你会不会难过?如果难过,我选择在周六就对了,你可以用周末调整心情。想得倒还挺周到!分手?我们牵过手吗?陶子把短信删了,没有回复。一毛钱也不浪费了。

陶子真后悔,为什么自己不先提出分手呢?那样也好让虞丽丽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陶子决定彻底忘掉虞丽丽。虞丽丽只是个偶然,不认识她,也许会认识马丽丽,张丽丽,结果可能都一样。陶子不再相信网恋,要物色现实中的情感对象。很快,陶子勾上了一个叫夏明媚的女人。

因为是老主顾,每次买柚子,老板娘都会优惠些,去掉零头。这是个很好说话的女人。陶子没事的时候,就跟她聊聊。女人名叫夏明媚,老公是做生意的,经常在外面跑,很少回家。考虑到年龄差距,再结合目前的状况,陶子跟夏明媚要想结果很难,但他要填补感情的空白。陶子相信,夏明媚也一定渴望自己的情感。很少有人拒绝娇艳的花。

周五的晚上,陶子在学校机房里玩斗地主,回去比平时晚一些。再去买柚子,夏明媚正准备关门。

今天这么晚,是不是参加重要活动了?夏明媚开玩笑说。

能有什么活动,天天想着找工作。陶子说。这也是实情,玩过游戏,陶子最苦恼的,就是工作的问题。现在就业难,尤其是普通高校毕业生。陶子都大四了,不能不着急。

工作我是没办法,不过有个兼职,挺赚钱的,想不想干?夏明媚说。陶子随口说道,什么兼职?他兼职干过不少,做家教,发广告,钱也没赚多少。夏明媚说,你听说过安利吗?陶子说,安利?这个陶子知道,曾经有人拉他做,他没去。陶子对这玩意不感兴趣。

怎么做?陶子说。不侨聊聊没关系。

不急着做,可以先去听听报告,看别人怎么做的。夏明媚说,明天晚上有空吗?陶子点了点头。夏明媚说,要不咱们一起去?陶子沉吟一下,说,好吧。陶子不是想赚钱,而是想着一起出去,多接触,机会自然来了。

陶子挑了柚子,准备付钱,夏明媚说,算了,你拿去吃吧,以后再说,称都收起来了。其实找称很方便。陶子也不坚持,请夏明媚将柚子剥了皮。夏明媚说,这么晚宿舍不关门?陶子说,我不住宿舍,在外面租了间房子。夏明媚说,难怪呢,我看你买了柚子往北走,心想学校在南边,你不越走越远嘛。跟女朋友一起住的?出租房那边,的确有师大的男女朋友一起住的。陶子说,哪有女朋友,你跟我一起住?夏明媚没生气,而是“呸”了他一口。

记住啊,明天晚上六点钟,我们一起去徐家汇。夏明媚说。

第二天晚上,陶子准时来到了水果店。夏明媚说,走吧,我们打个车过去。陶子说,乘公交车也可以呀。夏明媚说,乘车太麻烦,还是打车去吧。后来陶子才知道,夏明媚也不是对安利感兴趣,就是一个人太闷了,想出去活动活动。

回来时又是打车。夏明媚说,先去你那儿吧。先去陶子那儿最好,刚才夏明媚付的车费,现在该他了,他若先下,再去夏明媚那儿,仍不用他付钱。但陶子住处不好找,要拐几个弯,寒酸样也不适合夏明媚看到。于是还在夏明媚店前下车。同样是她付的钱。两人进店休息一下。陶子想,如果自己搂住夏明媚,亲她一下,会有什么结果呢?

陶子实在没把握,喝口水,从小店里拿个柚子,回自己小屋了。

陶子一直在想,如何制造个机会,且不显得突兀,跟夏明媚好好亲热一番。最好两人再喝上一点酒,进展就更顺利了。最后陶子决定,以过生日为借口,请夏明媚吃饭,顺便喝点酒,有些醉意,一切就水到渠成了。至于去哪儿,陶子还在考虑中。按说夏明媚那儿条件好,但他不熟悉,感觉别别扭扭的,万一她老公来了更麻烦。还是去自己那儿吧。打扫打扫也不错。陶子的计划还没实施,天上掉下个机会。

周末下午,陶子午觉睡来,想出去买点蛋糕,却看到夏明媚在挑衣服。陶子住的是贫民区,没想到夏明媚会来。这太巧了。夏明媚显然也看到了陶子。夏明媚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刚睡醒觉,出来买点东西。陶子说,你都来这儿买衣服啊?

这儿的衣服便宜。夏明媚说,你住在这附近?

陶子点点头。夏明媚继续挑衣服,几个店挨着看,看中一件裙子,六百讲到三百五。夏明媚身上钱不够,向陶子借。陶子说,我身上……想说身上没钱,想到刚才说买东西,只好说,我身上也没多少钱,要不去我住处拿?陶子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借给夏明媚,哪知夏明媚当真了,要跟他去。陶子颇有些后悔。话已出口,改也改不了。其实陶子身上有钱,买两件裙子都够,现在却不好意思拿出来,只得带夏明媚回去。

这倒是个机会,是不是可以……意识到这一点,陶子庆幸刚才撒了个谎。

陶子住得不远,三五分钟就到了。

一般来说,单身男子房间都不怎么整洁。陶子也一样。陶子住的是私房,光线很差,不开灯,仿佛走进了黑夜。夏明媚不太习惯,进去坐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看到墙上贴着裸体美女,呵呵地笑着。陶子说,这是以前人家贴的,我嫌麻烦就没撕。夏明媚说,干嘛要撕,贴着很好啊。

房间很小,坐的地方都没有。唯有床上可以休息。夏明媚发现这一点,也不客气,不等陶子招呼,自己坐下了。陶子想给夏明媚倒杯水,晃晃水瓶是空的。幸好没水,否则找杯子更麻烦。两人互相瞧着。夏明媚说,看什么?陶子说,看你呀,看你长得漂亮嘛。夏明媚笑着摸摸脸,说,漂亮什么,老了。陶子说,你有三十吧?一点也不老。夏明媚说,三十?我都三十六了,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才漂亮呢。

十七八岁太小,哪有你有味道呀。陶子说,女人三十一枝花,成熟和蕴味都来了。

你的嘴真甜,肯定讨女人欢心。夏明媚说。陶子轻轻地笑着。两人一时无语,夏明媚打量着房间,说,你这地方也够乱的。陶子说,昨天想收拾的,还没来得及。夏明媚笑笑,主动收拾起来,陶子想劝阻,终于什么也没说。稍微整理一下,屋子里显得好多了。趁这个机会,陶子偷偷把钱从口袋里拿出来,夹进一本书里。夏明媚又拿起扫帚扫地。夏明媚屁股圆滚滚的,不时蹭到陶子身上。

陶子的心“怦怦”乱跳。

陶子的心跳从来没有这样剧烈过。见虞丽丽时都没有。

怎么办?要不要行动?一旦夏明媚扫完地,机会就消失了。就冲动一回吧,失败了也没什么,顶多被夏明媚骂两句,若是成功了……

陶子壮起胆,猛地抱住了夏明媚。

你干嘛?夏明媚回过头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不像生气的样子。陶子受到鼓舞,勇敢地亲了她一下,说,夏姐,我喜欢你!夏明媚没有反抗,而是抱住了陶子的头。陶子成功了!陶子一只手搂着夏明媚的腰,腾出另一只手,钻进夏明媚怀里,逮住她饱满的乳房。夏明媚轻轻呻吟着。陶子不再犹豫,将她抱到了床上。

这个似乎不用人教,陶子无师自通。一切都非常流畅。夏明媚也很满意。夏明媚笑吟吟地说,你这个坏蛋,是不是蓄谋已久了?不会第一次看到我就想了吧?

不是,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陶子说,从那天起,我就想要你了。夏明媚愣了一下。陶子不能再解释了。难道要他说是他失恋那一天?夏明媚再问,陶子就神秘地笑笑,夏明媚只得放弃追问,休息一下起床。陶子从书本里抽出四百块钱,给夏明媚买衣服。夏明媚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一点没错。陶子笑了一下,心想还有一句呢。

我去买裙子了,过几天就还给你。夏明媚说。

四百块钱,夏明媚一直都没还。钱不多,对于陶子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总让人觉得别扭。陶子想怎么提醒她一下。陶子再去买柚子,总说自己经济紧张,夏明媚就劝他,多打打工。陶子心想,难道四百块钱你真忘了?

还有一种可能,夏明媚觉得跟陶子睡觉,拿他一点钱应该的,没必要还。

四百块钱不能要的,一要就伤感情了。陶子还在夏明媚那儿住过一晚呢。陶子想了个办法,买柚子不给钱。夏明媚也没向他要。一个柚子,平均算它五块钱,得吃八十个呢。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再者说了,一次不给钱,两次不给钱,还能次次不给钱吗?陶子取消了这个计划,因为夏明媚不高兴了。

一天中午,陶子有老乡过来玩,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想到了柚子。陶子挑了五个柚子,装进袋子里。夏明媚说,买这么多呀?陶子说,来朋友了。他想拎起袋子就走,夏明媚拿过来,放在称上,说,三十二块,算三十好了。陶子没想到夏明媚这样,身上也确实没带钱,尴尬地说,下回带给你。夏明媚只是笑着,不说话。陶子在夏明媚的笑容中逃跑了。

当天晚上,陶子将钱还给了夏明媚,夏明媚也不客气,爽快地收下了。

接下来几天,陶子都没买柚子,但很快又买了。夏明媚还是很大方,零头不要。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但陶子不会忘记,夏明媚欠他四百块钱。

要不能要,用东西抵也不行,陶子得想别的办法。陶子先跟夏明媚恢复友好的关系,要么在他那儿,要么在夏明媚那儿,尽情地快活。一次亲热的时候,陶子停下来,亲着夏明媚说,夏姐,现在工作难找,借给我五百块钱吧,我想买书考研,手头比较紧,借我五百块钱行吗?夏明媚正在兴奋中,陶子说什么都行。陶子很振奋,更加卖力,完事之后,夏明媚马上兑现了承诺。

这个法子不错,既要了钱,又不伤和气。陶子暗暗地想。

五百块钱是借的,夏明媚没提出要还,陶子就装傻,也不说还钱的事。这样过了两个星期,似乎大家都忘了。好像那件事根本就没发生过。陶子心里暗自庆幸。

已经进入冬天了,天气一直不好,这天难得阳光明媚,又是周末,夏明媚约陶子出去转转。陶子说,我有件喜事正准备告诉你呢。夏明媚说,什么喜事?陶子说,我发表一篇文章,得了一千块钱稿费。陶子是学计算机的,偶尔写一点东西,很少发表,一次拿一千钱稿酬,也算惊喜了。夏明媚说,这种好事,你得请客呀。陶子说,没问题。

夏明媚没让陶子请吃饭,而是去了徐家汇,想买件衣服,让陶子付钱就行了。

买衣服可说不清,有几十块钱的,也有几百块钱的,名牌几千几万也很正常。陶子想,千万别买太贵的。陶子稿费就一千,夏明媚开销不会超过这个数,但要花个五六百,也让人心疼。

陶子后悔得不得了,干嘛要告诉她呢?

两人在商场转了一圈,夏明媚没有看到满意的。不买才好呢。陶子想,不买衣服请她吃肯德基,虽然不便宜,但终究花不了太多。平时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吃的。夏明媚对肯德基没兴趣,临回去时,试了一件羽绒服。陶子一看价格,八百多。暗暗祈祷她不要买。不想夏明媚试了很满意,说就要这件。眼睛瞧向陶子。陶子无奈付了钱。

午饭夏明媚请客。夏明媚还顺路去了纺织市场,给陶子买了条十几块钱的皮带。这些哪抵得上他的损失?

陶子还去吃柚子,不给钱,夏明媚也不问他要。一个柚子才多少钱?四百块吃八十个,八百块,得吃一百六十个。就算每天吃一个,也要五个多月才行,何况陶子不可能天天吃。

情急之下,陶子又想了个办法。

周末的下午,陶子云夏明媚小店。两人不免一番激情。中途陶子说,研究生差了一点点,没考上,我得找个工作了。夏明媚呻吟着,不理他。陶子说,已经找了单位见习,专业也对口,是搞计算机的。夏姐,能不能借我五千块钱,我想买台电脑。夏明媚不呻吟了,睁开眼盯着陶子看,说,五千?是借还是要?陶子打个哆嗦,说,借的,以后会还给你。夏明媚说,过些日子再说吧,我手头没这么多钱。陶子说,不会吧,我知道你老公有钱,你店门口有时停辆奥迪,不是他的吗?夏明媚猛地推开他,穿上衣服。陶子有点讪讪的。夏明媚说,这个以后再说。掏出五百块钱,又说,你去添件衣服吧。

陶子不死心,过了两天又来找夏明媚,仍是关于借钱的事。夏明媚哼了一声,师大出来的学生,都是你这样的?你也不怕学校领导知道?陶子吓了一跳。这事真让学校知道,不要说工作,恐怕毕业都很难。但他嘴硬,说,学校知道怎么样?我借钱嘛,这也犯法呀?夏明媚又哼了一声。

陶子朝门口瞧了瞧,空荡荡的。那辆奥迪车好久没来了。陶子说,反正你老公有钱,也不在乎这几千块,你就……

滚!夏明媚突然发怒了,你欠我五百块钱,我都没要呢。原来她没忘,一直记着这事呢。

陶子没尾巴,跑起来仍灰溜溜的。

陶子不敢再找夏明媚了。甚至害怕见到她。陶子担心,万一夏明媚到学校揭发……那不惨了?按说夏明媚也是体面人,不至于这么绝吧?但谁说得清呢,她要是头脑一发热,写封匿名信……一连几天,陶子都忐忑不安的,害怕学校里找他。有个同学,因为在外面不检点,跟女人乱搞,上个星期被学校开除了。

那个学生在校外实习,认识一个工作人员,看人家丰满漂亮,就搞上了。结果还搞大了肚子。女的想跟他结婚,男的不肯。女的一怒之下告到学校。

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些好。也许不招惹夏明媚,这事就算过去了。

从学校回住处,从夏明媚门口走最近,但陶子要避开夏明媚,宁愿绕个弯。去单位就方便了,根本不走她那。

很快要过年了,陶子回山东老家。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回来之后,天气逐渐转暖,不愉快的事也就淡化了。只是夏明媚……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陶子特别想看到她,又不敢去,就躲在马路对面,偷偷侦察。一路走下来,竟没看到夏明媚的店。再走一遍,仍然没看到。不会吧,难道……她的小店不开了?

陶子壮起胆子,来到对面,仔仔细细地观察。不错,水果店是没有了。陶子记得,夏明媚水果店左边是打印社,右边是小超市,斜前方有个书报亭,隔壁是家彩票投注站。现在这些都还在,唯独水果店不见了。夹在打印社和小超市之间的,是间新开的发廊。

陶子终于舒了口气。好久以来的担心,彻底驱散了。

走过书报亭,陶子买了份报纸,翻看标题。一则新闻吸引了他,标题叫“女人偷食禁果,酿造人间苦酒”,讲的是一个被人包养的二奶,不甘寂寞,跟一个大学生好了。大学生吃惯了软饭,经常向她伸手要钱,女人忍无可忍了,不再给他,于是大学生以此事要胁女人,女人雇人将大学生打伤,最终大学生偷偷溜进女人的房里,将女人掐死在床上。

陶子捧着报纸,愣愣的,就那么站在马路上。

片刻之后,陶子又读了一遍文章,感觉这情节似乎在哪儿见过。再看看报纸,故事发生在重庆。陶子恍惚意识到,那地方很熟悉。掐了一下胳臂,疼疼的。

梁弓,原名刘猛,江苏铜山人,1977年12月生,文学硕士,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上海文学创作中心注册作家。曾在《大家》、《花城》、《上海文学》等杂志发表小说,部分作品被《中华文学选刊》、《短篇小说诜刊》、《当代文萃》等刊物转载。曾获得省市文学奖多项。现任《短小说》杂志编辑部主任。

责任编辑 刘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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