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之贤妃徐惠诗歌综论

2009-01-29 06:07李海燕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7期
关键词:女性文学诗歌

摘 要:徐惠是贞观后期深受唐太宗欣赏和信任的后宫嫔妃。她的诗歌代表了那个时代知识女性的心声,写出了古代知识分子兼济天下的理想,取得了一定的艺术成就,体现了初唐宫廷诗的典型特征。

关键词:徐惠 诗歌 女性文学 应制诗

徐惠是文德皇后去世后深受唐太宗欣赏和信任的后宫嫔妃。史载她是湖州长城人[1],《旧唐书·后妃传上》云:“太宗贤妃徐氏,名惠,……生五月而能言,四岁诵《论语》《毛诗》,八岁好属文。其父孝德试拟楚辞,云‘山中不可以久留,词甚典美。自此遍涉经史,手不释卷。太宗闻之,纳为才人。其所属文,挥翰立成,词华绮赡。俄拜婕妤,再迁充容。”[2]由此可知,徐惠由于文学才华而得以进入太宗后宫,这与太宗对文学的爱好有着极大关系。在政治方面,徐惠也是一位头脑清醒、颇明经国方略的聪明女子,她继承了文德皇后劝谏的传统,对太宗时有规谏。史载“……时军旅殛动,宫室互兴,百姓颇倦劳役。”[3]徐贤妃上书极谏,“帝善其言,优赐之。”[4]其疏全文载入新、旧《唐书》。贞观二十三年(649)太宗去世,第二年即高宗永徽元年(650),二十四岁的徐惠哀慕成疾,不肯进药而亡。

一、徐惠诗歌的主要内容

徐惠的诗歌创作始于其童年,新、旧《唐书》中均载她“八岁好属文”。今存诗五首,全部收入《全唐诗》卷五中,其中古体诗有《拟小山篇》、《赋得北方有佳人》两首,近体诗为《长门怨》、《秋风函谷应诏》、《进太宗》三首。这些诗歌,内容概括起来有如下几方面:

首先,徐贤妃诗歌体现了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身上刚直不阿的优秀品质和兼济天下的使命感,其骚体诗《拟小山篇》体现得非常充分。《新唐书》卷七十六提及此诗的写作缘由以及时间云,“父孝德,尝试使拟离骚为小山篇曰:‘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5]汉代的淮南小山曾在汉代楚辞体流行时作《招隐士》。《招隐士》是汉代比较有真实情感和艺术特色的作品,全诗描绘了深林、溪水、山谷、巉岩以及突奔吼叫在深林幽谷里的虎豹熊罴等景物,整个环境气氛被渲染得极为幽深怪异、阴森可怖,其中渗透弥漫着作者郁结悲怆而又缠绵悱恻的主观色彩浓厚的情思,表现了王孙不可久留的主题思想。徐惠的拟作只有四句,篇幅比《招隐士》要短得多,内容也与之有区别。史书记载“其父孝德试拟楚辞,云‘山中不可以久留,词甚典美”、“遍涉经史,手不释卷”[6],由此可知,徐贤妃对屈原的作品非常熟悉。就精神气质和思想内涵而言,《拟小山篇》比《招隐士》更接近屈原作品。诗歌主人公仰望的是人迹罕至的幽岩,抚摸的是香气四溢的桂枝,在幽静脱俗的环境里,她“流盼”、“凝想”:千百年来,“荃”为何独自往来于世间?“荃”是一种香草名。用香花芳草比喻品格高尚的君子始于屈原作品《离骚》,在《离骚》中,兰、蕙、荪、芷等花草是不依附权贵、人格高尚的君子的化身,也是屈原对自身的期许和肯定。自屈原后,香花芳草这一意象遂成为正人君子或刚直不阿的知识分子的象征。许多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节操之士在作品中借助花草自喻,委婉曲折地表明心志。刘勰在《文心雕龙·辨骚》说“其(《离骚》)衣被词人,非一代也”,[7] 此说可证后世文人受到屈原《离骚》的影响是深刻而广泛的。早慧、“遍涉经史,手不释卷”的徐惠读罢《离骚》,产生精神上的共鸣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拟小山篇》中的“荃”应与《离骚》中的抒情主人公一样,是诗人自比,“她”孤独寂寞且高洁独立。当兼济天下的理想无法实现时,独善其身遂成为其最好的人生选择。

其次,徐惠诗歌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古代知识女性情感丰富、多愁善感的一面,抒发了那个时代后宫女性对自身被动命运的无奈情绪。以《长门怨》为例:

旧爱柏梁台,新宠昭阳殿。守分辞芳(一作方)辇,含情泣团扇。一朝歌舞荣,夙昔诗书贱。颓恩诚已矣,覆水难重荐。

《长门怨》原为乐府诗题,长门指长门宫,是汉武帝罢弃陈皇后使之退居的地方,之后长门宫遂指代失宠嫔妃的居所。南朝徐陵所编《玉台新咏》中有很多题为《长门怨》的宫怨诗。徐惠此诗也属宫怨题材,然是近体诗。徐惠之后,沈佺期、岑参、崔颢、皎然、李绅等很多诗人曾以此题作诗,但诗中往往采用第一人称进行抒情。抒情主人公是孤独的宫中女性,深宫的环境及景色或后宫女性的心理活动成为诗人的描摹对象,这些女性有的从未得到过君王的宠幸,有的因年老色衰而失宠。此类诗歌抒写了她们久居深宫的苦闷心情和幽怨思绪,读来令人同情,为之辛酸。

徐惠的《长门怨》写的是汉代班婕妤被成帝冷落之事,抒发了她被弃后怨怼无奈之情。班婕妤(约公元前48—前6左右),西汉女文学家,著名史学家、文学家班固的祖姑。她从小喜诗赋,公元前32年成帝继位后,她因文才出众被选入宫,封为婕妤,居层增舍。鸿嘉三年(公元前18年)因擅舞的赵飞燕得宠进谗,她和许皇后被废。眼见赵氏姊妹日益骄妒,她恐日久见危,便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至成帝崩,婕妤充奉园陵,死后亦葬园中。[8]徐惠和汉代班婕妤,皆因出众的文学才华被选入宫成为帝王嫔妃,只是班婕妤不幸只成为汉成帝后宫中的一点文化象征和点缀,徐惠则比较幸运地受到唐太宗重视,在以善于延揽贤才又爱好文学著称的唐太宗后宫,徐惠由才人俄拜婕妤,再迁充容,有机会上书进谏参与朝政并为太宗采纳,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古代知识分子兼济天下的理想。故此诗并非诗人抒身世之感,而是借古题咏史,代他人抒怀。即便如此,徐惠在后宫生活多年,对后妃命运的被动性应该有着切身感受,据《唐诗纪事》载,“长安崇圣寺有贤妃妆殿,太宗曾召妃,久不至。怒之,因进是诗”,[9]可知《进太宗》一诗就是在此背景下写就的。封建帝王的后宫,佳丽无数,能够真正得到帝王感情的人为数不多。即使受到帝王宠爱,多数女性只能在“旧爱”与“新宠”之中被选择,她们“守分”随顺,时时有被“新宠”取代的危险;一旦离开帝王的“芳辇”,她们只能“含情泣团扇”,成为难收的“覆水”,这是“旧爱”们无法逃避的下场。因此,后妃的命运完全掌握在帝王手中,由他的个人喜好而定。徐惠的《长门怨》细致入微地描述了班婕妤被成帝冷落遗弃后的心理状态,抒发了主人公被弃后无法言说的怨怼无奈之情,这也是封建时代后宫女性对自身被动命运的无奈慨叹。

再次,徐惠诗歌还流露出封建时代女子不甘屈从于男子的平等意识。在《拟小山篇》结尾,诗人提出了让人深思的问题:荃”为何而独往?在唐代,女性地位虽然较高,但这只是相对其他朝代的女性而言,与男性相比,唐代女性也毫不例外地处于受压抑的状态。“八岁好属文”,“遍涉经史,手不释卷”,早慧出众的徐惠最终无法与男子一样位列朝堂,只能被动地被召入太宗后宫成为才人。幸运的是,入宫后的徐惠凭借自身才学,积极参与政事,疏议时政,尚能担负起知识分子“兼济天下”的重任,此时她应不算寂寞。此诗写于她进宫之前 [10],闺中的她满腹经纶,空怀抱负,无法走出狭小的个人天地去成就一番伟业,那孤独寂寞与遗世独立的感慨在诗中表露无遗。再如《赋得北方有佳人》中“由来称独立”一句,既概括了李延年歌中“北方佳人”的特点,也可以看作是诗人独立品格的宣言;《进太宗》“千金始一笑,一诏讵能来”两句诗背后是不屈己、不媚人的独立形象,在受宠后妃对帝王撒娇的语气中透出女子不甘屈从于男子的平等意识。

透过徐惠的诗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形象立体、个性鲜明的后宫女性:她既独立自尊,又多愁善感,既有古代知识分子兼济天下的理想和士为知己者死的品格,也有后宫聪慧多情女子的娇媚可人。

二、徐惠诗歌的艺术成就

第一,徐惠选用不同的诗歌形式表现不同的内容和主题。《拟小山篇》继承屈原《离骚》的传统,采用骚体诗形式表现古代知识分子的节操、品格,内容与形式相得益彰,风格含蓄蕴藉,委婉曲折。诗中的“荃”这一意象与屈原《离骚》中香草美人一样,是诗人自比,“她”孤独寂寞且高洁独立,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节操、品格的象征。此诗的骚体形式与婉转迂回的抒情风格无疑是受到屈原《离骚》的影响。淮南王刘安认为屈原的《离骚》“其文约,其辞微”;(《叙离骚传》)王逸也说“屈原之词,优游婉顺”(《楚辞章句叙》);今人袁行霈先生也论及屈原诗歌艺术特点是“幽怨的声调,舒缓的语气,含蓄的比喻,若隐若现,形成一种微婉隐约的作风”,[11]此论用来评价徐惠此诗的艺术特点亦无不恰之处。全诗为整齐的六言句式,中间的虚词使得诗歌语气舒缓有致,节奏抑扬顿错,含蓄蕴藉地抒发了诗人的内在情感,委婉曲折地表现了身处封建社会的学识出众的女子无法实现心志的孤寂。又如《长门怨》表现宫怨内容,“怨而不怒”,语言典雅而朴素,有汉乐府之长,风格蕴藉而婉转,兼闺怨诗之情致。

第二,徐惠诗歌中典故和意象绵密。如《长门怨》首二句中,柏梁台是汉武帝于元鼎二年(115年)春在长安城中北门内所筑,此指汉武帝弃陈皇后阿娇之事,昭阳殿也是汉武帝后宫中的一殿,成帝宠妃赵飞燕曾居住于此,故昭阳殿代指受宠之人的居所,两个典故暗示抒情主人公已落得如武帝时阿娇般的下场。在意象的使用上,诗人也颇具匠心。如《拟小山篇》中“荃”的意象,与屈原《离骚》中香花芳草等意象具有的精神内涵一样,代表了中国古代士人身上所特有的人格独立、品格高洁等品质。了解了这一点,就不难理解《拟小山篇》的思想内容。再如,班婕妤被废后曾作《怨歌行》(也作《团扇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长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选自《古诗源》)。《长门怨》巧用抒情主人公在《怨歌行》里的团扇意象,点明她与团扇相似的悲剧命运。

第三,徐惠诗歌使用铺陈手法描摹人物,形象鲜活。《赋得北方有佳人》有典型体现。

由来称独立,本自号倾城。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腕摇金钏响,步转玉环鸣。纤腰宜宝袜,红衫艳织成。悬知一顾重,别觉舞腰轻。

诗题“赋得”表明这是命题诗歌,限以“北方有佳人”为题。诗题来自汉武帝时期。《汉书》卷97载,(李)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武帝)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复倾国,佳人难再得。” [12]既为限题拟古诗作,诗人创作就要受原诗题材内容和形式的限制,写作难度也会增加。

不妨先比较两诗的差异。虽同写北方之佳人,李诗篇幅短,只有6句,通过描写观者被佳人“一顾”、“二顾”后的反应来衬托佳人容貌舞姿之美;徐诗篇幅稍长,10句,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极尽笔墨铺写佳人的容颜、服饰、腰身、舞姿之美。李诗侧面描写含蓄,给人以充分的想象空间;徐诗正面描写铺陈扬厉,细腻真实,形象性更强;李诗简洁、朴素、接近口语;徐诗华美、流畅,注重藻饰。通过比较可以发现,徐惠的限题诗作既保留了原诗人物身上美丽且独立的特点,又有所创新,她另辟蹊径,多角度正面描摹,“佳人”形象鲜活,富有动感。钟惺将“柳叶眉间发,桃花脸上生”与长孙皇后的“井上新桃偷面色,檐旁嫩柳学身轻”相比较:“同一用桃柳,何等精艳!可见诗贵深细。”又曰:“‘摇字、‘转字妙在有风度” [13],这些都是极为精准、中肯的评价。

第四,徐惠诗歌体式以五言为主,古体诗、近体诗均有尝试。[14]《拟小山篇》为六言诗,其余四首均为五言。古体诗有《拟小山篇》、《赋得北方有佳人》二首,近体诗是《长门怨》、《秋风函谷应诏》和《进太宗》三首。

《长门怨》是一首五言律诗,偶对声律尤为突出,如颔联的“守分”与“含情”、“辞”与“泣、“芳辇”与“团扇”,颈联的“一朝”与“夙昔”、“歌舞”与“诗书”、“荣”与“贱”,均为对偶;除了中间两联以外,首联“旧爱”对“新宠”,“柏梁台”对“昭阳殿”,尾联的“颓恩”和“覆水”,“诚”与“难”,“已矣”与“重荐”,也为对偶,且全诗声韵和谐,这表明徐惠诗歌创作中偶对、律化意识的自觉。《秋风函谷应诏》也是一首五律,此诗基本符合近体诗的声律要求,反映了初唐诗歌在宫廷诗人手中已经朝格律化方向发展的程度和事实。初唐贞观时期,主流诗人不断地探索实践,积累诗艺技巧,创作出了许多合律诗歌,推动了诗歌的格律化,这也影响到后宫女性诗歌的创作,喜爱文学、有着很高文学素养的徐贤妃初步具有了一定格律化意识毫不让人意外。女诗人的创作尝试在诗歌史上的意义,应同初唐宫廷诗人在促进中国古代诗歌朝着格律化方向发展的意义一样,值得后人肯定。

三、徐惠诗歌的局限性

首先,徐惠诗歌还留有六朝诗歌温丽绮艳的遗风,存在雕琢藻饰的痕迹。从前面对《赋得北方有佳人》和李延年诗的比较不难得出结论:李诗产生于西汉,是倡优身份宫廷艺人的创作,它更贴近于汉代民间歌谣,作者因缺少自觉的文学意识,语言素朴自然,绝少雕琢;徐诗则略带宫体诗浮艳之气,陆昶评此诗曰:“其词风度端雅,善自矜惜,不失为宫妃体制。”(《历朝名媛诗词》卷三)钟惺亦评曰:“眉间发尚雅,脸上生则落恶道矣!”钟惺虽评“‘摇字、‘转字妙在有风度”,但他同时又说“‘宜字、‘艳字则有矜惜意矣。” [15]这些评论指出了徐惠诗雕琢藻饰的特点和浮艳绮丽的风格。中国古代文人诗传统自4世纪魏晋时代已经确立,四百年间诗人们不断探索实践,文学自身内在特质逐步得到重视,“天下向风,人自藻饰,雕虫之艺,盛于时矣”(《雕虫论》裴子野),至南朝齐梁陈以及隋代,诗歌形式美得到极大的加强,讲究俳偶辞藻。初唐贞观时期,宫廷诗人在诗美实践中仍然无法摆脱南朝趣味和诗艺的影响,所谓“调入初唐,时带六朝锦色”[16],如李世民的《赋得樱桃》、《赋得花庭雾》、《赋得李》、《咏桃》、《采芙蓉》等诗,整体格调与宫体诗非常接近,有人评云:“太宗诗,终带陈、隋滞响,读之不能畅人”(钟惺、谭元春《唐诗归》卷一),“诗语殊无丈夫气”。[17]身为太宗欣赏和信任的后宫嫔妃,徐惠诗歌创作难以摆脱六朝诗歌诗美趣味的影响亦属必然。

其次,徐惠的应制诗《秋风函谷应诏》景物描写出色,然其内容空洞,情感匮乏,缺少打动人心的力量。

秋风起函谷,朔气动山河。偃松千岭上,杂雨二陵间。低云愁广隰,落日惨重关。此时飘紫气,应验真人还。

此诗前三联描写秋日函谷关景色:雄关秋风、山河朔气,千岭偃松、古陵风雨,广隰低云、重关落日,诗人笔下的景色可谓是浓墨重彩,颇有气势;尾联体现应制诗的一贯程序,曲终奏雅,紫气是祥瑞之光气,真人是道家所称的“修真得道”之人老子,紫气、真人均为太平盛世之吉兆。

应制之作,以颂美为旨归,我们很难从这首诗中感受到诗人真实的生命律动、充盈的个人情感。然此诗的景色描写相当出色,题材中的景色虽不为生活在封闭狭窄后宫环境中的女诗人所熟悉,竟也被写得境界阔大,气势雄浑。对此现象,美国汉学家斯蒂芬·欧文教授的观点是,对于宫廷诗人来说,文学传统,即“文学经验”是主要的,他们往往纯为练习而写诗,对于所写的题材却一无所知。例如,许多没有边塞生活经历的人都能借助文学经验拟写出色的边塞诗句,同为乐府题《饮马长城窟行》的拟作中,陈叔宝有“月色含城暗”,隋炀帝有“雾暗关山月”,虞世南有“有月关犹暗”等非常相似的诗句,它们的基本构成要素是月光下的黑暗城墙。[18]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便不难理解,尽管缺乏实际生活经验,女诗人还是凭借丰富的文学经验和娴熟的写作技巧造就了这首她本来无法完成的诗歌。由此我们可以窥见,初唐(乃至于之前的陈、隋)宫廷诗人(包括徐贤妃在内),他们某些题材的创作并非来自真实的生活经历或生命体验,此时,创作需要远远大于甚至完全取代了创作冲动,他们只需“将构成诗歌的陈旧要素重新组织起来,产生新的效果。”[19]这类诗歌的情感干瘪甚至是“缺席”的,说其为文字游戏也许并不过分。如此加工创作而成的诗歌,内在的艺术审美价值必然极为有限,其存在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所具有的文学史价值而非文学价值。

综上所述,徐惠诗歌内容上既代表了那个时代知识女性的心声,也抒发了古代知识分子兼济天下的理想,并取得了一定的艺术成就。部分诗作虽有六朝诗遗风,但已具备自觉的律化意识,体现了初唐宫廷诗的典型特征。她的诗歌题材还欠丰富,这与她物质生活条件优越但尚未走出环境相对封闭狭小的闺阁宫苑有关。徐惠诗是古代文学的有机构成,诗史尤其是女性文学史上应承认其文学价值及诗史价值。

注释:

[1][4][5]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3472页。

[2][3][6]刘昫:《旧唐书》,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169页。

[7][南朝]刘勰:《文心雕龙·辨骚》卷1,杨明照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7页。

[8][汉]班固:《汉书·外戚传》卷97下,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996-997页。

[9]记有功:《唐诗纪事》,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年版,第25页。

[10]欧阳修,宋祁:《新唐书》卷76载,“(徐惠)父孝德,尝试使拟离骚为小山篇曰:‘仰幽岩而流盼,抚桂枝以凝想。将千龄兮此遇,荃何为兮独往。孝德大惊,知不可掩……。太宗闻之,召为才人。”以此可知此诗是诗人入宫前的作品。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3472页

[11]袁行霈:《中国诗歌艺术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40页。

[12][汉]班固:《汉书·外戚传》卷97上,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986页。

[13][15]钟惺:《名媛诗归》,四库全书编撰委员会《四库全书存目图书集部》第339卷,济南:齐鲁书社,1997年版。

[14]刘昫:《旧唐书》卷51载,太宗去世后,徐贤妃“哀慕愈甚,发疾不自医。病甚,谓其所亲曰:‘志在早殒,魂有其灵,得侍园寝,吾志也。因为七言诗……以见其志。”可见徐贤妃还写有七言诗.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169页。

[16]陆时雍:《诗镜总论》,转引自丁福保的《历代诗话续编》, 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141页。

[17]王世贞:《艺苑卮言》卷4,转引自丁福保的《历代诗话续编》,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003页。

[18][19][美]斯蒂芬·欧文:《初唐诗》,贾晋华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0页。

参考文献:

[1]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2]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刘勰.文心雕龙[M].杨明照校注.北京:中华书局,1959.

[4]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7.

[5]记有功.唐诗纪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

[6]丁福保.历代诗话续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3.

[7][美]斯蒂芬·欧文.初唐诗[M].贾晋华译.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7.

(李海燕 山东省潍坊幼教特教师范学校 2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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