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其人”——苏轼散文浅论

2009-01-29 06:07杨公德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7期
关键词:苏轼散文

摘 要:苏轼的散文不仅手法精湛,而且具有独特的个人特质。文章从自由的书写与高扬的主体意识、独特的审美视角与生活态度的情趣化、创作风格的转变及人生际遇的转折三个方面加以简单的分析和评述。力求透过文字,呈现一个命运坎坷、主体意识强烈和生活情趣化的苏轼。

关键词:苏轼 散文 文如其人

中国古代散文,兴起于春秋战国,历经汉魏,至唐宋嬗变创新,散文创作出现了一个新的高峰。宋代文豪苏轼,积极吸取前辈的创作经验并将自身独特的思想认识、丰富曲折的人生际遇融入到散文创作中,其散文不仅手法精湛,而且呈现出独有的个性特质,从而攀登到宋代散文的艺术顶峰。

“文如其人”即指作品风格是作家个性特征的体现。由于作家社会地位、生活经历、所受教育和情感气质等情况各不相同,因此不同作家的个性特征,又常常表现为不同的作品风格。风格独特的作品让人产生“读其书如见其人”的感受。苏轼的散文作品,无论是论说文、记叙文,或者是小品文、杂著均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着其政治理想、人生哲学、文艺思想及其穷达多变的人生信念。

一、创作风格的转变与其人生际遇的转折

以乌台诗案为界,苏轼的散文在创作风格上有着明显的差异。作者的笔触由少年的无端喟叹,渐渐转向中年的无奈和老年的旷达——渐老渐熟,乃至平淡。在风格上,前期的作品大气磅礴、豪放奔腾如洪水破堤一泻千里;而后期的作品则空灵隽永、朴质清淡如深柳、白梨花香远溢清。

用苏轼自己的话说,他过去生活的态度,一向是嫉恶如仇,遇有邪恶,“如蝇在台,吐之乃已”。他指责积贫积弱的朝廷,他渴望“致君尧舜”,然而“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其行云流水之作引发了乌台诗案。随后的黄州贬谪生活,使他讽刺的苛酷,笔锋的尖锐,以及紧张与愤怒,全部消失,代之而出现的,则是一种光辉温暖、亲切宽和的和谐,醇甜而成熟,透彻而深入。所以当苏轼遨游赤壁之时,面对“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发出了“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深刻感叹。

乌台诗案对诗人的思想和创作不能不发生深刻影响。有人说,诗案是苏轼一生的转折点:苏轼由当初的“奋厉有当世志”、“致君尧舜”,转变为“聊从造物游”的艺术人生。诗案前,诗入主要是深刻地反省仕宦人生;其后,他痛苦的心灵在自然的天地里找到了归宿,发现了新的人生境界。乌台诗案对于苏轼,浑如一场噩梦。梦后的黄州贬谪生活,使苏拭远离政坛,从具体的政治倾轧、争斗和哀伤中摆脱出来,重新认识社会,重新评价人生的意义。

苏轼一生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宦海沉浮,两遭流放。乌台诗案对于苏轼的仕途人生而言是一个低潮,但却是其散文创作生涯中的一个重要转折。这种仕途的不得意和现实的坎坷,使他走出市井朝廷,将自己的精神世界更多的寄托于佛法禅意、青山秀水之中,故而也就在更大意义上成就了东坡式的“自在洒脱、空灵超然”。

二、自由的书写与其高扬的主体意识

大哲学家罗素说:“自从公元前600年直到今天这一全部漫长的发展史上,哲学家可以分成希望加强社会约束的人与希望放松社会约束的人。”苏轼无疑属于“希望放松社会约束的人”。苏轼作为古代的一名知识分子,具有那一时代所有知识分子的共性,即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和熏陶,但是他对于儒学思想的态度是在批判中继承,在继承中发扬,对传统儒学加以个性化的选择、甄别、批判和继承,往往是不悖儒学、不囿儒学,而出入诸子百家,体现了苏轼自成一家的独特学术、思想个性。他特立独行,与王安石、司马光等政治集团格格不入,追求思想自由和人格独立,力求主体意识的觉醒和彰显,因此经常自由发表见解和无所顾忌地议论,

主体意识的张扬体现在苏轼对思想自由的追求上。在《辩试馆职策问札子二》中苏轼对君主独裁提出了挑战,他以案件处理为例,希望君主和大臣可以自由议论,在反复辩论中达到公平合理、宽严得宜,这是苏轼所向往的“君臣之间,可否相济”言论自由、防止专制的理想。在《战国任侠》一文中他提出包容百家,宽容治世的思想,将思想自由上升到国家兴亡的高度:“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

从创作论的角度看,苏轼第一次把文艺当作抒写自由心灵、张扬主体意识的形式。此种创作思想的重大意义在于实现了散文从文以载道的外在社会关怀转为对人的生命力、人的内心世界的关怀。他对文学的本质、对人如何安身立命作了重新思考,触及到了文学本体论的问题。

《答李端叔书》标明了苏轼文艺思想从外在社会关怀向内在人情人生关怀演变的历程。对以前外在的为官、为事、为文而作文进行了反思。“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不为人识。”抛弃尘俗与外在名利,回到真实,回到真我,回到自然状态,苏轼以这种人生的认识和体验“为喜”。这揭示了文章的内在价值,不在于经国之大业,明道教化,不在于示人,只是自我意愿的信笔书写,自我表达即是文章之本质。抒写自由的心灵,成为实现其生命的自由,和实现对现实超越的最高境界。主体意识的张扬是他超越而又执著的生命状态和生命情调,文艺创作成为他生命的本质。

苏文的自我表达,往往达到一种抒写自由心灵的境界,所谓心灵的自由,是指主体意识摆脱束缚后的一种自主状态。

三、独特的审美视角与其生活态度的情趣化

苏轼的散文作品涵盖广泛,既有地方人情的风貌,也有娱宾遣兴、秀丽妩媚的姿采。诸如咏物言情、记游写景、怀古感旧、酬赠留别,田园风光、谈禅说理,几乎无所不包,绚烂多姿。面对一物一景,他的审美眼光独到,总能于平常之物、之事体味到常人不能发现之美。

虽然苏轼命途多舛,但他的思想和情感却富有生活化和情趣化。他以独到的审美眼光和视角,看一物一景、人情世态,精美凝炼,以少总多,在三言二言之中,见出智慧的光芒。在强烈的主体精神中,在个性化的性情感受中领会人生的境界。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记承天寺夜游》

《记承天寺夜游》写出月色之下,遍地清辉,明暗有致,树影横斜,如秋水秋木,亭亭静致。这月下盛景,使人身如亲临,心性怡然,神与物游。面对月色充盈天间,竹柏影象铺地的景色,苏轼在自己坎坷的命运中表现了旷达的襟怀,写出了对人生意义的哲学问答:“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在永恒与瞬间的辩证思考中,苏轼赞叹了清明空远的大自然。在人与自然的相遇相知中,旷达平淡的人生感慨得到了充分表达。同时,这样一种心境,又是抒写在承天寺这样的佛门福地,意味就更加幽远深长。作者虽自称闲人而心有所悟,身有解脱,随时随地,“随物赋形”,写得含蓄冲淡,人生境界之美耐人寻味。

已卯上元,予在儋州(地名,现在属于海南),有老书生数人来过,曰:“良月嘉夜,先生能一出乎?”予欣然从之,步城西,入僧舍,历小巷,民夷杂揉,屠沽纷然。归舍巳三鼓矣。舍中掩关熟睡,已再鼾矣。放杖而笑,孰为得失?过(苏轼的小儿子)问先生何笑,盖自笑也。然亦笑韩退之钓鱼无得,更欲远去,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

——《书上元夜游》

这篇《书上元夜游》写于苏轼生命中最艰难苦涩之际。但是诗人却没有身在天涯海角的沉重包袱,也没有在逆境中不知所归的茫然和愤世嫉俗,而是发现了一个迥异于他人的崭新境界并自乐于其中。从对“民夷杂揉,屠沽纷然”的普通的市井生活的喜爱到“放杖而笑”的怡然自乐再到“不知走海者未必得大鱼也”的心性感悟,莫不如此。

其他像《书砚》中“涩不留笔,滑不拒墨”既是对砚台品质的描写,又是对人生态度的一种评价。《书临皋亭》中“若有思而无所思”,既是面对“白云”、“清江”、“重门”、“林峦”景色的特定状态的描写,又抒发一种精神追求。

总而言之,苏轼的坎坷人生、主体意识和生活情趣,决定了他的艺术格调。其艺术风格正是他生命轨迹、人格修养和处世态度的自然显现。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苏轼独有的个人特质,才使其散文具有深邃厚重之感,以至明代宋濂在《文原》中说:(古文)自秦以下莫盛于宋,宋之文莫盛苏轼诗文之浓醇,逸穿时空,陶醉了一代又一代国人,任人们快意解读着,也让人们悲怆解读着。

参考文献:

[1]林语堂.苏东坡传[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

[2]刘乃昌.苏轼散文选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l998.

[3]徐中玉.苏东坡文集导读[M].成都:巴蜀书社,1990.

(杨公德 淄博 山东丝绸纺织职业学院 25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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