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聊斋志异》的“一书而兼二体”

2009-01-29 06:07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7期
关键词:聊斋志异传奇

朱 瑞

摘 要:通过对《聊斋志异》的“一书而兼二体”的分析,从中我们可以窥见这部作品的方方面面,它的内容、语言、结构、思想及创作意图等等,进而体会这部文言小说的巨大价值。

关键词:《聊斋志异》 一书而兼二体 传奇 志怪 文言小说

关于《聊斋志异》的评析,鲁迅“用传奇法,而以志怪”(《中国小说史略》)的评论以其准确性和高度概括性,一出即盖棺定论,被研究者奉为经典。其实在《聊斋志异》风行逾百年后,纪昀就提出了“一书而兼二体”(《中国小说史略》)的说法,虽时空相隔,褒贬不一,侧重点不同,但将二者原话列出作一下比较,涉及的信息却大致相同:

《聊斋志异》虽亦如当时同类之书,不外记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变幻之状如在目前;又或易调改弦,别叙畸人异行,出于幻域,顿入人间;偶述琐闻,亦多简洁,故读者耳目为之一新。

《聊斋志异》盛行一时,然才子之笔,非著书者之笔也。……今一书而兼二体,所未解也。小说既述见闻,即属叙事,不比戏场关目,随意装点;……今燕昵之词,媟狎之态,细微曲折,摹绘如生,使出自言,似无此理,使出作者代言,则何从而闻见之,又所未解也。

——《中国小说史略》

其一,《聊斋志异》不似《太平广记》等事以类聚性质的书,却是兼有传奇和志怪两种题材的小说,所以说是“一书而二体”。

其二,《聊斋志异》如当时同类之书,不外记神仙、狐鬼、精魅的故事,但绝大部分故事却是细微曲折,娓娓道来,读之,使人顿觉书中之状历历如在目前,“传奇法,而以志怪”,也是“一书而兼二体”。

蒲松龄的创作及《聊斋志异》展现出来的整个面貌确实具体体现了这两方面的信息。

《聊斋志异》兼有传奇和志怪两类题材的篇章。

《聊斋志异》共十卷,四百三十一篇,这么多的故事必定有个搜集的过程,《聊斋自志》记录了这一活动的过程:

才非干宝,雅爱搜神;情类黄州,喜人谈鬼。闻则命笔遂以成篇。久之,四方同人又以邮筒相寄。

但蒲松龄并不简单地秉笔直录他人故事,“物以好聚,所积益侈”,他也做了删改工作。那些搜集来的奇闻怪谈,作者不曾亲身经历过,甚至不曾在周围得到证实过,怀疑但又不能彻底否定,关于这点,他进行了行而上的思考,并得出“茫茫六道,何可谓其无理哉”的结论。正是这一思考,原本“妄续幽明之录”却“仅成孤愤之书”,人道不存,他惟有向“青林黑塞”间寄托理想,冥冥中或许能得到一丝慰藉。

《聊斋志异》包含了众多故事,但每个故事的气质不同,当故事适宜铺陈转折的描摹,而又与此时作家的创作灵感相契合,则“描写委曲,叙次井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也有些“缘事极简短,不合于传奇之笔,故数行即尽。与六朝之志怪近矣”。于是书中出现了两种小说形式,一为类似于志怪的小说,简短但新奇,一为类似于传奇的小说,委曲而动人。

《聊斋志异》结合了传奇的有意作文与志怪的选材形成了“传奇而以志怪”的特色。

(一)有意作文的态度

一则街巷之谈,只是饭后茶馀的谈资,娱乐性占主导,谈不上有意。将这些街谈巷议搜集在一起的晋六朝志怪小说也多为简短的笔录,或相信确有其事而记,或为宣传宗教迷信而录,没有实质的精神可言,《聊斋志异》虽同样为神仙狐鬼精魅作文,已大不同于晋六朝志怪小说,蒲松龄赋予书中故事、人物以崇高的理想、情感,以作家统一的价值观观照这些搜集而来的故事,这是一种创作,为追求艺术真实的创作。

唐人“作意好奇,假小说以寄笔端”,好奇之外,还为骋才。蒲松龄喜人谈鬼,兴趣而外,他还“妄续幽冥之录”,但他的心中有理想,理想在现实世界里得不到实现,他便把一腔愤怒熔铸到每个故事,每个角色的塑造中去。唐人传奇是对晋六朝小说秉笔直录的一变,《聊斋志异》保留了志怪小说的形骸而有了自己的精神内核,继承了传奇小说的创新精神。

(二)真、善、美的价值观

晋、六朝志怪小说里的狐精多为害于人,而唐传奇《任氏传》却以曲折丰富的情节,生动的细节描写塑造了光彩夺目的狐精形象。《聊斋志异》有许多篇章叙述了狐女的故事,而这些故事明显受《任氏传》的影响,所不同的是唐代的真、善、美以现实为基础,而《聊斋志异》是一曲理想之歌的多重奏。

(三)《聊斋》写奇、写怪都折射现实世界

传奇写奇人奇事,想像力再延伸也摆脱不了现实生活中的人、事、物,虚构作品中的人物性格,社会环境都是以现实生活为基础,反映人在现实生活中追求的理想,折射社会的文化、习俗等等。《聊斋志异》中的故事虽不脱志怪小说中的神仙狐怪鬼魅,却是按照蒲松龄理想中的形象来塑造的,正、反形象鲜明,明确表明了作者的立场,折射了现实世界的黑暗和作家的失望之情。

唐人传奇与《聊斋志异》及现实世界的距离虽有远近,但都有积极的现实主义精神。

(四)故事结构和语言的创新性

唐人传奇在初期虽仍带有六朝志怪余风,但已有意识地在结构上进行创新。如《古镜记》便把好几个故事以一种平行的关系衔接起来,展现一个神奇的故事。到传奇兴盛的中唐时期,拼凑的痕迹消退,转而注重细节的刻画和故事的曲折。《聊斋志异》继承了这一创新精神,甚至有的故事中,人物退而成为次要因素,情节变得更加重要。

传奇是因其有意为文成为晋志怪小说后为之一变,这个有意直接表现为小说的语言特色。鲁迅称之为“叙述宛转,文辞华艳”,区别于六朝之粗陈梗概,《聊斋志异》更是以简洁的文言,一个字,三两个词便能将一个人物的心境、精神气质展露无疑。

蒲松龄运用传奇的创作手法,并不是说《聊斋志异》可以并入作传奇的行列。

(一)同样为追求艺术的真实,唐传奇作者往往站在史官的立场上追求逻辑的真实,而蒲松龄更加追求理的真实。

传奇小说中,无论真人真事、真人假事、假人假事都尽可能使故事读来真实可靠,作品中的人物性格、社会背景都是现实社会的影子,带有普遍的现实意义。《莺莺传》中莺莺给张生的信写得文情并茂,把一个处在新旧习俗交替时代、政治上失势的大家闺秀的心境展现无疑。再看《柳毅传》,故事中虽虚构了龙女形象,但这个龙女却俨然“封建社会里良家妇女形象,她不是来自天上,也不是来自水府,而是来自现实生活”。

《聊斋志异》同样追求艺术的真实,只是这个艺术的真实,并不要求读者信以为真,而是超越现实的对真、善、美的理解和追求。蒲松龄说:“每搔头自念,勿亦面壁人果是吾前身耶?盖有漏根因,未结人天之果而随风飘荡,竟成藩溷之花。”对现实黑暗的唾弃和对真情的追求如同悲剧,正是因为虚构,才能使读者理解作者对黑暗现实的唾弃。那样的社会里,对真、善、美的追求只有寄托在非人类的事物身上,才能表达出来。

(二)当传奇着重刻画现实或虚构任务是如何符合现实生活中的审美标准时,《聊斋志异》却将笔墨放在了故事、人物、场景的非现实性上。传奇故事为了使故事读来真实,往往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人物的身份,甚至小说中穿插的诗、信都写得文情并茂,人间味浓厚。而《聊斋志异》的故事多发生在荒废的民间寺庙,或者荒郊野外,而且很少描述人物生活的时代和社会环境。

小结

总之,《聊斋志异》出现在传奇与志怪兴盛后的清代,与后两者已不可同日而语,蒲松龄吸收传奇的创作手法和志怪小说的题材来展现他的胸襟和内心世界。

需要注意的是,“一书而兼二体”与“用传奇法,而以志怪”并非一个概念,纪昀认为传奇是可以虚构的,是艺术,而小说便是直录,不允许虚构,现实意义要超越它的艺术价值。《聊斋志异》在不是类书的情况下一书而兼有了传奇与志怪两种体制,没有形成统一的风格,在这点上是不值得推崇的。鲁迅先生多从创作的角度分析,认为《聊斋志异》使用了传奇小说的创作手法创作志怪题材,至于小部分近似六朝志怪的篇章,则多是因为故事简短不适宜用传奇手法,且即使是这小部分的短篇,也是十分简练,让读者耳目为之一新,并不影响《聊斋志异》的整个创作倾向和成为文言小说的巅峰之作。

(朱瑞 安徽五河县第一中学 23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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