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妙轻灵 逸趣横生

2009-01-29 06:07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7期
关键词:围城

邱 菊

摘 要:《围城》是钱钟书写于1946年的一部著名长篇讽刺小说。小说自出版后曾在国内再版三次,已被译成英、法、德、日、俄、捷等多种文字,是一部享誉世界文坛的长篇杰作,堪称“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围城》的讽刺语言就像一朵有刺的花,美丽、芬芳,它正是以其“婉妙轻灵,逸趣横生”的讽刺语言彪炳于文坛,成为现代文学上杰出的讽刺小说。

关键词:《围城》 讽刺语言 传统相声

《围城》是钱钟书写于1946年的一部著名长篇讽刺小说。小说自出版后曾在国内再版三次,在国外也早已被译成英、法、德、日、俄、捷等多种文字,是一部享誉世界文坛的长篇杰作,堪称“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1]这部著作在思想上通过一群流浪汉的喜剧旅程,对中国现代文化与传统文化的对立与冲突、文化价值的混乱与错位,予以极大的关注和深刻的表现,赢得了广大的读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与此同时,它的那种妙趣横生的讽刺语言也为人们所称道。语言是小说的重要技巧,是作家艺术功力的体现。《围城》中讽刺语言体现了钱钟书语言运用的功力。整部作品的讽刺语言婉妙轻灵、精致隽永,几乎是涉笔成趣,浑然天成。各种机智的反语、双关、谐音、对仗、幽默的警句格言,蕴含深意的象征、暗示以及中外古今的典故、逸闻……纷至沓来,琳琅满目,给人以奇丽谐趣的美感享受。

一、传统相声的讽刺艺术

《围城》中的讽刺语言有许多和我国传统相声的讽刺艺术相结合。虽然并没有众多史料证据认定《围城》的讽刺语言受到了传统相声的讽刺艺术手法的影响,但从作品中的语言看确实可以看到二者之间的惊人相似。方鸿渐留学归来,初到挂牌丈人周家,丈母提起他的婚事,问方鸿渐有没有女朋友。方鸿渐忙说“没有”。丈人说:“我知道你不会有。他家老太爷家教好……自由恋爱没有一个好结果的。”丈母道:“鸿渐出洋花的是咱们的钱……你将来的新太太,一定要做我的干女儿。……不要有了新亲,把旧亲忘个干净!这种没良心的人我见多了。”鸿渐只好苦笑道:“放心,决不会。”心里对苏小姐影子说:“听听!你肯拜这位太太做干妈么?亏得我不要娶你。”在这段对话中,我们很容易就感受到了犹如相声艺术中的一捧一逗,让人在哭笑不得的阴差阳错中,展示了挂牌丈人一家的“多情”和方鸿渐的“薄情”,并在一捧一逗的对话中体现作家对人物的戏谑和讽刺。

对江湖骗子褚慎明的攀龙附凤、招摇撞骗进行讽刺揭露时,有这样一段讽刺性语言:褚慎明有生以来,美貌少女跟他讲“心”今天是第一次。他非常激动,夹鼻眼镜泼剌一声直掉在牛奶杯子里,溅得衣服上桌布上都是奶,苏小姐胳膊上也沾润了几滴,大家忍不住笑。这其中的“泼剌一声”正像相声中经常运用的“抖包袱”。如相声《夜行记》中:

甲:“不能下来,我抹回头来,一拐弯,‘吱留一下子,他再找我都找不着啦!”

乙:“你到家啦!”

甲:“我掉沟里啦!”

都是表现人物出洋相的描述语言,机智巧辩、诙谐幽默、妙语解颐。让读者在阵阵笑声中把褚慎明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的骗子哲学家的嘴脸揭露无遗。

总看《围城》的讽刺语言,运用了“先褒后贬”,“歪批歪讲”等相声艺术的各种讽刺手法,使人笑后挖掘到深蕴,同时体现出《围城》讽刺艺术的婉妙与轻灵。

二、中外古今的典故逸闻

《围城》的讽刺语言还体现在灵活隽智的中外古今典故逸闻上。小说引用的这些典故逸闻触目皆是。典故逸闻的内容除文学外,还涉及哲学、宗教、兵法、心理、医学、生物、几何等等。

方鸿渐买博士文凭,竟然引经据典为自己的荒唐行为辩护:“柏拉图《理想国》里就说兵士对敌人,医生对病人,官吏对民众都应哄骗。圣人孔子,还假装生病,哄走了儒悲;孟子甚至对齐宣王也撒谎装病。父亲和丈人希望自己是个博士,作儿子女婿的人好意思教他们失望么?买张假文凭去哄他们,也是孝子贤婿应有的承欢养志。”这里连用几个中外古今的典故,逼真地写出方鸿渐卑琐的自我解嘲的心理,同时也表现出作者对传统哲学观念的抨击。

在赴三闾大学的途中路过金华时,方鸿渐等人借宿在满是蚤虱的“欧亚大旅社”。晚上周身发痒,无法入睡。“到后来……学我佛如来舍身喂虎的榜样,尽那些蚤虱去受用。……早晨清醒……收拾残骸剩肉还够成个人,可是并没有成佛。”引用在途中的一件逸闻趣事,虽寥寥数语,却揭示出佛教像其他宗教一样,是睽离常识,压抑人性的。

作者博闻强记,掌握大量中外古今的典故逸闻,信手拈来,轻灵隽智,丝毫不露斧凿的痕迹。《围城》也因此被称为是一部贯通中外古今的“大百科全书”。

三、各种外文的运用

钱钟书1933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后留学美国、法国等国家,因而他对外文的运用能力自然较强。在《围城》中作者将一些英文、法文等外文夹进中文里,使其语言更具讽刺性与批判性。

李梅亭的名片背面附庸风雅地印着:“Professor May Din Lea(李梅亭教授)”,May Din Lea是向别人清教的发音近似“梅亭李”,在英语里的意思分别为“五月、吵闹、草地”,使赵辛楣想起“Mating”这个词跟“梅亭”同音而更有意义。而“Mating”的中文意思是“交配”。这样强烈的讽刺就机智巧妙地在中英文夹杂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使讽刺显得委婉、含蓄而辛辣。

当方鸿渐问为什么韩学愈的薪水是系主任中最高的,陆子潇说:“因为他是博士,Ph.D。”在这里,陆子潇无意去讽刺韩学愈,而讽刺却从他嘴里的洋文流了出来。他说韩学愈是博士,又用英文肯定地补充说是“Ph.D(哲学博士)”这张文凭只不过是爱尔兰人的一个骗局。韩学愈凭一张假文凭招摇撞骗,在三闾大学得到重用,这不仅讽刺韩学愈,还讽刺了整个社会。

这样的外文运用在《围城》中随处可见,像沈太太的“法文”,买办张先生中国话夹一些无谓的“英文”等等。通过这些特殊的讽刺语言,不仅使人物更加形象,也为讽刺艺术开辟了一个更新的领域。

四、各种辞格的运用

《围城》讽刺语言的另一个特色,就是委婉含蓄而又妙趣横生的众多辞格的运用。

如“上海仿佛希望每个新来的人都像只戴壳的蜗牛,随身带着的宿舍……”这是夸张的用法,强化了上海住房拥挤,难寻一处安身之所的特点。“拍马屁跟恋爱一样,不容许有第三者冷眼旁观。”这是富有幽默感的警句。除此之外,双关、对仗、反语、拟人等一系列辞格可谓应有尽有。然而在《围城》众多辞格中最为突出的则是风趣诙谐、意味深长的比喻。有人统计《围城》这部23万字的文学巨著运用比喻有七百多处,可以说《围城》就是一座“比喻”之城。

钱钟书曾说:“比喻是文学语言的根本。”[2]可见钱钟书对比喻是有精深研究的,再加之高超的连类取譬的能力,所以能够使各种新鲜奇妙、生动形象的比喻散布在小说中的情节、肖像、心理、细节、景物等各个描写方面,令人目不暇接。

在《围城》中,同样是描绘女人的丑态,沈太太“眼睛下两个黑袋,像圆壶行军热水瓶,想是储蓄着多情的热泪。”韩太太则是“满脸雀斑像面饼上苍蝇下的粪,而举止活泼得通了电似的”。前者一连用几个事物来比喻,铺陈渲染;后者反抓住两个主要特征来比喻,简练准确,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时作者还用一两个短促的比喻句来针砭时弊。写雨天赶路,鞋子“上面的泥就抵得上贪官刮的地皮”。写路途一家饭馆的肮脏:“桌面就像《儒林外史》里范进给胡屠户打了耳光的脸,刮得下斤巴猪油。”一个刮地皮,一个刮猪油,讽刺效果强烈。

刘勰说过:“夫比之为之,取类无常,或喻于声,或方于貌,或拟于心,或譬于事。”[3]钱钟书的比喻确实是“取类无常”,他善于从现代社会的生活经验中,从平常的事物中,从古今中外的典故中随手拈来奇趣横生的比喻,因而具有很大的知识容量。例如把方鸿渐饥饿的身子比作“没放文件的公事包”;把科学家比作酒“愈老愈可贵”,而科学像女人,老了便不值钱。非常新颖、独特。

《围城》中用以讽刺的比喻举不胜举,复杂多样,有一般的明喻、暗喻,有曲喻、撇喻,本体和喻体隔得很远的奇喻,连珠成串的妙喻……这些比喻有的是讽刺人物的点睛之笔,有的婉曲地讽刺人物心理,有的显示出揭穿丑态,针砭时弊的犀利锋芒等等。它们共同达到了“戚而能谐,婉而多讽”的艺术效果,给人以十分深刻鲜明的印象,强烈地增强了讽刺性。

总之,《围城》中的讽刺语言是讽刺艺术的一大特色。语言的幽默与俏皮、婉妙与轻灵,如“春天里的花草,清流里闪光的鱼”。同时也使整部作品中的讽刺既透彻、深刻,又带着浓厚的书卷气,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注释:

[1]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2]陈子谦:《论钱钟书》,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3]刘勰:《文心雕龙》,北京:华文出版社,2007年版。

(邱菊 山东省淄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科学系 25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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