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文明中的精神苦难

2009-01-29 06:07马金香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7期
关键词:现代文明

摘 要:《瓦城上空的麦田》是鬼子的极具感染力的精神苦难悲剧小说。鬼子怀着悲悯情怀关注底层人们的生存困境,在乡村文明和城市文明强烈碰撞下,人性情感的缺失、生命的力度和精神拯救、人性的鞭挞与温情的呼唤构成了小说的审美意义。

关键词:《瓦城上空的麦田》 现代文明 精神苦难 悲剧实质 审美意义

《瓦城上空的麦田》写李四在六十岁生日时出山寻找住在城里的儿女,命运阴差阳错地改变,最后他用死亡对抗亲情缺失的事实。这一出悲剧的起由只是一次生日,偶然的事件却导致两个家庭的破碎,三条生命丧失。在叙述的层层的推进中,事情的内核步步剥露出来,让人感到窒息,无限的苍凉无望引发了关于人性情感和精神的哲学思考。

一、神苦难的悲剧

(一)偶然中的必然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认为:“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1]《瓦城上空的麦田》是一系列的偶然事件组合成必然的悲剧结局。似乎从李四踏出大山的那步起,苦难就接踵而至。他自认为儿女记得他的生日,因而自己说明来由。他自始自终都用沉默对待一切。整个事件有太多的偶然。这些偶然都有另一种极端的可能,只要小的转折就可以改变整个局面。鬼子完全抛弃假设的可能,用一个个偶然设置了生活的圈套,将人物一步步推进生存的困境中。

突如其来的偶然改变了人物的命运,背后有更深刻的原因。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城乡二元化逐渐一体化,但是两者之间的差距是无法消除的。在乡土中国中,父亲就是家园,是精神权利和社会的象征。李四在大山里辛苦劳作目的就是让三个孩子成为城里人。从心理学上分析,父爱是有条件的:我爱你是因为你实现了我的愿望,因为你尽了职责,因为你像我。李四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式农民,很勤劳却很倔强,生命带有一股向上的韧劲,不肯服输。当他骄傲地让孩子成为城里人时,更渴望孩子回报他、关心他。当一次次受到冷落时,他像广大农民一样,选择沉默,期望能用行动撞击孩子早已麻木冷漠的心灵,重建灵魂的家园。李四的乡村传统的价值体系和三个儿女的城市现代的价值体系就在此刻发生碰撞,说不出谁的对与错。这就是悲剧的有现实性而无现存性。

(二)欲望中的苦难

在鬼子的小说中,悲剧的开始往往都是一个小小的事件。《上午打瞌睡的女孩》的一块肉,《走出意外》的一张彩票,《一条水做的绳子》的两本作业本,《瓦城上空的麦田》的一次生日。这些小小的需求归结为抽象的含义便是欲望。

人的欲望有物质的和精神的,李四作为一个父亲因三个儿女成为城市人而骄傲。每次进城后他都要来到瓦城的城墙上看着上空漂浮的白云。“我在我们那里,是最能干的,也是别人羡慕的,因为别人的孩子,别人的麦田,他们都在山里呆着,永远在山里呆着,就我李四,就我李四的孩子,就我李四的麦田,全都一块块地飞到瓦城来了。”[2]麦田是农村人安身立命的资本,李四把孩子们比喻成麦田,可见孩子有出息对他的重要性。但是他更想从已经飞向瓦城的麦田上得到精神的慰藉。

可就是他这个小小的爱和尊重的欲望都无法得到满足,他用沉默反抗。但是一切都是徒劳的,李四从无言到无语,从寻找到丧失,再寻找再丧失,他毫无退路可走。最后用死亡对抗着这亲情的丧失,精神的异化,灵魂飘荡在瓦城上空。

小说蕴含着鬼子的苦难主题,正如古希腊神话俄狄浦斯王一样,命运有那么多的偶然、神秘、不可预测又无法抗拒。洪治纲评论说:“这是人类无法超越的自身局限,是生命与生俱来的,带有原创特征的悲剧根源。”[3]鬼子在访谈录中说《走出意外》的创作:“现代社会人们充满着欲望,在欲望和现实之间有一段距离。这段距离就是一种落差,我的这篇小说就是想表现这种落差所带来的悲剧。”[4]这也是《瓦城上空的麦田》的主题所在。

二、悲剧审美意义

(一)生命的力度和精神拯救

“悲剧的美感过程充满着矛盾,特点是复杂、强韧、猛烈,撼人心灵,动人肺腑。”[5]鬼子小说的悲剧力量就是来自这种残酷异化的现实和崇高精神灵魂不可调和的矛盾形成的张力。如果说这是李四顽固偏执的性格悲剧,倒不如说鬼子赋予他这种倔强的性格让读者感受到生命的强大的力度。

当李四无法得到儿女的认同时,依然艰苦卓绝地证明自己的身份。他用身份证打开李香、李瓦、李城家的房门,搜索出家书、衣服、照片,一切可以证明自己是他们的父亲的东西。李四用真情去叩击儿女们冰冷的心灵城堡,最后不得不用死亡对抗无法抗拒的现实。孤独的灵魂依然飘荡在上空,托梦给“我”为他报仇,实质上是精神拯救。无数的苦难使人们陷入一个个困境,只有自我拯救才会有出路。李四用悲剧性的毁灭和现代城市扭曲的灵魂对抗,映照出城市文明中的病态和阴暗角落。荒诞的结局包含着作者对底层人们生存困境的悲悯情怀。鬼子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城乡一体发展中存在的问题,更引导了解决困境的方向,对所有的苦难,自我精神拯救才是出路。

(二)人性的鞭挞与温情的呼唤

鬼子将让人充满温暖的亲情放置在一个现代化进程中冰冷漠然的城市背景下,强烈的对比中突出了主题。小说中有三组人物:作为城市的夹缝中生存的“我”;瓦城人的李香三姐弟;由麦田来到瓦城的李四。从乡里到城市的李四感受到精神的创伤,他渴望在物化的城市里寻找乡村式温情,城市虚无飘渺的梦让他陷入绝境。

而在夹缝中生存的“我”也是多么的迷惘和无助。感受过世间的冷暖“我”还是满腔热情地帮助李四寻亲。这不仅是出于对同类的同情和道义,更是“我”的灵魂依然保存一块净土。一个陌生人可以对父亲如此仁义,有着血缘关系的三姐弟毫无心心相惜,灵犀相通不复存在。鬼子像一个技术精湛的医生,拿着手术刀慢慢解剖着人们的灵魂,残酷的现实鞭挞着人性,缺失的温情成了读者和作者心底最深情的呼唤。小说给人窒息的紧张感,只有在结尾出才体会到一丝的温情。在此之前“我”认为“瓦城是别人的瓦城,不是我的”,可现在“我”却飞奔去我的瓦城。明知前面是无望的逃离,却毅然前行,这就是苦难所在,也是现代人无法抗拒的宿命。

鬼子怀着悲悯的情怀注释着底层的人们的精神苦难,小说平静地叙述了一个充满着悖论和矛盾的故事,由偶然走向必然的悲剧。城市文明的深层缺憾和危机让人类重新审视自身。很平常的事情却窥视出整个社会的深层机制。鬼子曾说:“在生活场景的表现上是一些物质上的东西,但是它的深层的意味是精神的,是人的深层的困境。”[6]苦难的叙述让读者在苍凉无望的结局中获得思索的力量和深层的震撼,精神的拯救才是唯一的出路。

注释:

[1][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诗学·诗艺》,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

[2]鬼子:《瓦城上空的麦田》,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52页。

[3]洪治纲:《宿命的体恤——鬼子小说论》,转引自《无边的迁徙》,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第171页。

[4][6]张钧:《通过苦难理解人类——鬼子访谈录》,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35页、第238页。

[5][西班牙]乌纳穆诺:《生命的悲剧意识》,段继承译,广州:花城出版社,2007年版。

参考文献:

[1]鬼子.瓦城上空的麦田[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4.

[2]陈望衡.当代美学原理[M].武汉大学出版社,2007.

[3]朱立元主编.美学[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

[4]蔡勇庆.寻父:无家可归者的精神悲剧——解读鬼子《上午打瞌睡的女孩》[J].株洲师范专科学校学报,2004,(1).

[5][希腊]亚里士多德.诗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6]陈晓明.无边的挑战[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93.

[7]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

[8]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马金香 广东广州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51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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