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忠作品研讨会发言(摘要)

2009-02-12 08:47
黄河 2009年1期
关键词:作家小说

张发(《黄河》杂志主编)大同是一块文学的厚土,多少年来,她以宽广的胸怀接纳了来自江苏的著名作家焦祖尧,来自辽宁的著名作家王祥夫,来自朔州、忻州的著名作家马骏、曹乃谦、李秀峰、聂还贵,而近年迅速崛起的王保忠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同本土作家,从这个角度看,探讨王保忠的小说创作,将对促进大同市的文学创作和本土青年作者的成长有着重要和长远的意义。王保忠作品研讨会的筹备历经一年之久,这期间得到了大同县委、县政府的极大支持,杨人毅书记、孙永胜县长、赵雄部长等大同县领导为开好这次会作出了种种努力,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枕,他们对文学事业和文化工作的高度重视将成为温暖山西乃至中国文坛的一则佳话,成为感动我们的一个永久话题。下面请各位专家发言。

焦祖尧(山西省作家协会原主席著名作家)这些年来,短篇小说创作不太景气,写短篇小说的不多,导致好的短篇太少。长篇则出现虚假的繁荣。王保忠坚持短篇小说写作,写出了不少好小说,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他的短篇是真正意义上的短篇小说。《前夫》、《美元》、《奶香》等,都可以说是精品。

第一,他把握住了短篇创作的规律,善于截取生活的横断面,以有限的时间和空间表达他对生活的想法。比如《粮食》,写人与自己内心欲望的搏斗,最终战胜了自己。出场的只有一个人,时间和空间也很集中。就是说他故事显露的只是“冰山一角”,所以总给人留下一些回味。

第二,他写小人物,写社会底层人物,写这些人在社会变革期的复杂心理,写他们各式各样的生存状况及精神追求。因为他生活在他们中间,这就注定了他的视角是一种平视,而不是居高临下,所以他的小说对人物的表现很准确,很客观。也因为他对他们很有感情,这样就使他的作品有了一种可靠的情感保证,因而读起来很温暖,很受感动。

第三,有新发现,有自己独特的思考。《萨克斯》写一个进城做工的农民的复杂心理,这个老孙头让我们想到了赵树理、周立波笔下的人物,但他显然又不同于过去的老式农民,他希望他的五个儿子每人都是一个公司,而他就是董事长、总经理,然而他又看不惯他们的做法,他对孙子的挂念,他的爱和担心成了小说发展的推动力,构成了主要情节,读来令人百感交集。

第四,他很注意细节的运用,他的短篇里有好多精彩的细节,用细节来刻画人物这是他小说的一个重要特点。同时,他善于向古今中外的短篇小说大家学习,善于经营小说的结尾,总有一些出人意料的东西。当然他的小说也有一些写得不够精炼,个别细节有硬伤,这些都有待在今后的创作中克服。

吴秉杰(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著名评论家)保忠是个有想法、创作的自觉意识很强的作家。他的创作源源不断,每年发表这么多作品,就是很好的说明。他在《尘根》这本书的后记里提出,“文学应当温暖世界”,我很赞成。在通读了这部短篇集之后,我发现他很好地体现了短篇的艺术要求:含蓄,这是短篇的境界、价值实现途径和基本特征,也是他小说的一个特点。他在用作品默默地与读者进行着情感交流。应该说,当前的农村题材写作已进入了城乡一体化阶段,在保忠的小说里我们既可以看到传统的农民、农村,也可以看到进城打工的农民和他们面对的城市。保忠的小说大致处于这样一个背景下,写这个时代杂七杂八的事,但是他和别的作家不一样,他不像别人一味地去写苦难,这倒不是说他在回避苦难,相反,他一些小说的背景甚至相当严酷,比如说《尘根》,背景便是矿难和矿难给老万一家人带来的苦难,但只是一个背景,作者把着力点放在了对世道人心的拷问上,老万渴望儿子死而复生,当这种梦想变成现实时,老万不仅没有高兴起来,反而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漠,“守着我有啥用?挣不来钱还不是没脸面?等买回狗,你还是回矿上去吧。”在金钱面前,人的尊严和价值就是这样微不足道。这样的描写让我们感到震惊,也让我们觉得苦难并不是乡土小说唯一的叙事和主题。再如《奶香》、《天大的事》,背景也是很严酷的,但就在这样一种冷色调下,他涂抹出了温暖的画面,把小说写得情意绵绵,暖意融融。这是我特别欣赏的一点。

保忠小说的第二个特点是,在一个价值观念多元化和价值冲突的时代,他努力给我们提供一些非常可靠的、让人信赖的东西。他小说的美感由此而来。我认为一个作家一定要有个性,要有他自己的立场,他坚守什么,表达什么,这是不能含糊的。在这方面,保忠的小说《天大的事》、《长城别》就是很好的例子。

第三,我认为保忠有出色驾驭短篇小说写作的能力。古今中外优秀的短篇小说往往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特定的情景或诗意。《尘根》这个集子里最优秀的小说也是这样,也是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情景,一种诗意。他小说的开头总是设定了一种特别的情景,然后展开叙事。比如《天大的事》,年轻的妻子为生计所迫在城里卖淫,被遣返回来,故事由此展开。《一百零八》,城里的客人要进村探访老婆婆,孙子叮嘱奶奶牢牢记住自己的岁数“一百零八”,叙述也由此展开,等等。当然,我对保忠的小说也有不满意的地方。比如他的叙述可以更有地域特色,与江南一些作家区别开来。再如一些小说完全可以写得更开阔一些,写成中篇。我没看过他的中篇,就我目前所读的这个集子而言,我觉得他的短篇做得很好,相当一部分都很精致。我看一个作家,喜欢把他最好的小说划出来,把一般的和最差的也划出来,看最好的作品能知道他达到的艺术高度和艺术贡献,看一般或较差的能考察一个作家现存的局限和未来的发展。在综合各种因素之后,我认为保忠是一个优秀的短篇小说作家。

牛玉秋(中国作协创研部著名评论家)短篇小说是一种精粹的文体,它应该是小说里的诗。短篇写作通常都有一个“核”,一个“情结”,我把它叫做道具。这种道具,可以是小说人物,也可以是小说中的物质形象或精神形象。保忠的小说便有这种核心的道具,比如《奶香》里的“奶水”,《关于厕所》里的“厕所”,《美元》里的“美元”,《活动假牙》里的“假牙”,《一百零八》里的“一百零八”等等。但这只是个基础,或者是一个写短篇作者必备的本领,光凭这些不会引起文学圈的注意。肯定是他的小说比一般的小说,比别人的小说多出了点什么。多出了点什么呢?

大家都认为保忠的小说写得很温暖,这没错,但我觉得他又不仅仅写出了底层的温暖,人性的温暖,更写出了底层百姓的精神追求。保忠的小说属于底层写作,但他的高明在于,他不光写了底层人的生存挣扎,更写了他们精神方面的东西。这一点非常可贵。比如《化妆盒》里的那个木匠,他不仅仅是一个光知道养家糊口的匠人,他给画家的妻子费尽心思设计化妆盒,并节制自己的行为,就是为了得到画家的认可、肯定。为了这个甚至说有点可怜的目的,他自律、自省,不允许自己在画家面前有任何有损形象的失误,他因为画家对他劳动成果的冷漠而苦恼,又因为画家对自己的肯定而快乐。因为这点精神追求,这个木匠的形象便活脱脱的出来了。《尘根》里的老万,面对儿子的死而复生,经过了大起大落的情感波折之后,最后萌生出的那点欲望,还有就是在村子里的人们面前生出的那点“颐指气使”,这都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如果说《尘根》给人以心灵的震撼,那么这种震撼并非是苦难本身带来的,而恰恰是苦难中派生出的精神的东西。在《铜货》里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这一点,作者固然写了老瓦刀和他的家人、徒弟给被污辱的小梅带来的温暖和关怀,用很多篇幅写了他们的担当,这个集体的善良,但小梅的反应却发人深省:“我还是要走,我还是要嫁到城里去。”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在这里,作者为我们展示了一个打工女复杂的精神世界。关于《前夫》,我不觉得这是个看上去很明白的小说,它包含的东西太多。小说里有许多出人意料的东西。首先是题目,看过后我们会想到这肯定又是一个关于爱情呀婚姻呀这方面的老故事,然而作者颠覆了我们的想象。作品里,巧枝两次给“前夫”偷偷服下“安眠片”,前一次是因为她不爱他,渴望逃出牢笼,后一次则表达了她的善良。这里面精神性的东西也很多: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对婚姻,对爱,对感情,对财富的理解,等等。

当然,保忠的小说也有令人感到遗憾的地方,比如《萨克斯》、《活动假牙》等几篇小说不够精炼,叙述有游离的地方。《好大一场雪》则落后于读者的审美期待。我相信保忠在今后的小说创作中会克服这些缺点。

阎晶明(中国作家协会办公厅副主任著名评论家)山西青年作家把小说当功课做,写的既踏实,又有新意,路子很正,所以也很容易引起关注,这一点我很赞赏。赵树理、马烽以来的写实传统在山西青年作家中已深深扎根,他们对文学的固守,对文学理想的坚守,很让人感动。这一点在王保忠的小说里也集中地体现出来了。就我拿到的《尘根》这部小说集来看,王保忠写的大多是传统风貌的北方乡村,从人物名字到对话语言都是乡土味道十足,他的叙述语言也大多平实朴素,一如他笔下的人物。他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每每试图通过传统乡村生活的描写,刻画和表达当代人的焦虑和痛苦,或传达一种可以让当代人在浮躁中求得一份安宁的意象。我们在阅读中时常可以感受到他的自我超越意识。

王保忠的一些小说已经具备了一种大气象,或者说正在向这种大气象努力迈进着,我很喜欢他的《一百零八》,这个小说里流露出一种诗性的东西。《尘根》则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疑惑,小说的结尾写得很好,“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梦”,将老万的那种悲悯提升了一个更高的层次。我希望保忠今后可以尝试在小说中加入一些散文化的东西,带入一些个人的因素。

张陵(《文艺报》副主编著名评论家)王保忠以每月三部的作品写作着,听了很兴奋,很受震动。我们讲,经济建设需要劳动模范,文化工作同样需要。但这样的速度,又容易引起我们的疑虑,写这么多东西,质量会有保证吗?然而,看了他的一部分作品之后,我的疑虑打消了,他不仅产量高,质量也不错。就是说,他不是粗放型经营。而且,他作品里有一种鲜明的现实主义精神。可以说,现实主义精神、传统已经深入到了山西作家的血脉,这种地域个性比其它省份都突出。我觉得在当前的文学形势下,我们更需要这种现实主义精神。老老实实写作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比创新都重要。我们应该提倡和鼓励这种诚实的劳动。

保忠的小说有一个特点,即他把民间、把底层那种温暖、宽厚、美好的东西写得淋漓尽致,给人一种美的享受。像《奶香》、《前夫》、《尘根》、《野店》都是很不错的小说。《奶香》是个很有背景的小说,故事发生在我们国家改革开放最严峻的时期,进城打工的木生、老板、老板的二奶以及美好的女主人公,他们围绕“奶水”有无展开的矛盾,表达了一种深刻的现实,写得非常精致而又有深刻的内涵。《前夫》的构成很有意味,一个被拐卖的四川妇女逃回了家乡,十几年后,发了财的“前夫”跑来看她了,小说形象地展示了女主人公、前夫和丈夫之间的美好的信任,这种信任着实让人感到温暖。但是小说的背后却寓存着对当下的批判和某种不满。商品经济给我们带来了好的一面,同样也带来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怀疑、欺诈。我想小说的现实意义可能就在这里。结尾也特别讲究,非常含蓄,“说完轻轻地把电话放下了”,把一个善良而又充满风情的四川女人的形象活脱脱地写出来了。整个故事一波三折,而又惊心动魄。《尘根》也是个很不错的小说,结尾的反转使小说有了强烈的批判色彩。我希望保忠在现实主义的路子上扎扎实实走下去,越写越好。

王干(《中华文学选刊》主编著名评论家)大同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可以说是一个短篇小说重镇,从王祥夫、曹乃谦到王保忠,短篇写作的传统一直在延续着。最近我在梳理三十年的短篇小说写作,其实也就是梳理这三十年的文学,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过去一些大红大紫的作家现在已慢慢淡出了我们的视线,而从前一些寂寞的作家反而留了下来。比如汪曾祺,他这一辈子没写过长篇,甚至没有写过中篇,但他写下的短篇小说几乎都成了经典。事实上,短篇小说是一种最见功力的文体,它是智慧、技术、经验与生活的短兵相接,是艺术与生活的最佳结合点。王保忠一直坚持短篇小说写作,这在一个浮躁的时代,在一个把短篇拉成中篇,把中篇拉成长篇的注水时代,是非常难得的。

王保忠的短篇写得都很好,为什么很好呢?我觉得关键一点是,他很好地把生活流与艺术流结合在了一起,他把赵树理、马烽以来的现实主义传统与沈从文、汪曾祺对短篇艺术的追求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写起来就从容,就好。他的小说创作还引发了我们对一个概念的思考,即底层写作的概念。但他和别人不一样,他的写作不是居高临下,是平视,他对笔下人物的态度是平等的。他写底层农民,写他们的善良,也写他们的狡猾,写他们的忧愁,也写他们的欢乐,写进城的艰难,又写城市给他们带来的机会,所以他笔下的人物是立体的,多面的,不是单一的。我对保忠的建议是,向中国古典小说学习,努力把小说写得简洁一点。

黄宾堂(中国青年出版社著名评论家)王保忠的短篇小说,初看平淡,细读下去却很有味道,甚至有些惊心动魄,它用平淡的文字勾起了我们的阅读兴趣。我这样说,是说他的小说很耐读。也许一开始,不想读,或者不愿读,但读到最后,你会回过头来再看一遍,甚至几遍,他小说里包含的东西很多。比如说《前夫》,每一处都出乎人的意料。小说至少有几处转折,一是题目与读者想象的反差,你以为肯定又是个花花绿绿的城市爱情故事,但是看了后你发觉不是,这是一处转折。二是前夫进村后,你以为肯定会发生些什么,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小说写得干干净净,这是一处转折。三是前夫醉酒后,你以为他会做些什么,然而没有,这又是一处转折。四是前夫要走,女主人公却给他喝了安眠片,让他留下来,这又是一处转折。结尾,丈夫的撒娇,好一声“你敢”,这又是一处转折。小说写得这样波澜起伏,读起来就有一种快感。《长城别》则写了我们这个时代所缺乏的真诚,一对乡村青年夫妻,他们的真诚、朴实和城里来的摄影师、模特的娇情、做作形成了显明的对照,这个小说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可信赖的东西。

王俊石(百花文艺出版社党委书记、副社长、编审)近几年来,保忠勤奋耕耘,潜心创作,在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上,特别是中短篇小说,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在广大小说界、出版界和读者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获得了好评,有多篇小说被国内多家著名选刊先后选载。

我认为,保忠的小说有自己的个性追求,在艺术上体现了如下特点:一是,反映的生活真实质朴但不平淡,有回味的艺术魅力,看了他的小说,总能给人以启迪与反思,这是他的小说细节的力量。人们不是都说细节决定成败吗?短篇小说尤其如此。保忠在这方面很见功力。二是,故事情节构思奇妙,紧紧围绕人物形象的塑造展开,结局出新、出奇,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三是,他的小说能够穿透生活的表象,深入到主人公的灵魂之中。四是,保忠小说的语言极有浓郁乡土气息,是生活化的艺术语言,很符合他笔下的人物与生活环境。我的上述概括并不全面,只是我认为的主要方面,限于时间不可能展开阐述。

从事出版工作,编辑小说书刊已有二十多年了,我个人始终认为,所谓好小说,第一要有好看的故事,正如《百年孤独》的作者马尔克斯所说:我不过是编一个好故事给大家;第二要深入到人物的灵魂之中,这样的小说就有了更广泛的人气,就有了普遍性与长久性。要做到这些,还是鲁迅讲的那句话,选材要严,开掘要深,这是创作好小说的真言。保忠的小说,比如《奶香》、《前夫》、《美元》、《尘根》等已经具有了这样的品质。

最后我想说的是,农村题材的小说从五四运动以来,就是我们的优势与传统,特别是在山西,自赵树理先生的山药蛋派形成以来,更是取得了举世公认的佳绩,许多已成为经典之作。虽然,我们现在正迈向城乡一体化,但是,农村题材的小说仍有其广大的读者群与市场,现在的城里人,绝大多数是从农村来的;成千上万的进城农民工、农村的大学生以及上千万回城的知青等等,都是阅读者。只要是好小说,不论什么题材,都有自己大量的读者。对此,我们的小说家和从事小说的编辑们要有自信,关键的还是你的小说写得好不好。最后,衷心祝贺保忠在今后的创作道路上,佳作不断,更上一层楼。

关圣力(《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编辑部主任)读了王保忠的一些小说,感觉他的叙事很厚重,内容也充实。尤其他的短篇小说,无论是题材、叙事、语言,还是人物,都来自民间,都朴实得使读者相信,这才是小说。从保忠作品的题材和内容看,很平淡,基本是大众熟悉的东西。他并不刻意地追求新奇,作品里也看不到主观编造,完全是凭借他扎实的叙事功力,在浓情淡意中,倾注了他对人生命和人性的关注,把一个个故事托得很圆满,所以在读他的小说时,能够感觉兴奋。

譬如他的短篇小说《一百零八》,开篇就把一位老人的生存心理展示得入情入理,然后就在老人的生命经历中,在现实生活中,出来进去地讲述。长寿、勤奋的老婆婆似乎就在读者眼前活动着,嘴里念叨着,自说自话。这样的场景,使我想起巴别尔的《熬德萨故事》,想起了赫拉巴尔的小说叙事。这两位作家的小说叙事,从笔端向社会人群固执地覆盖,许多人物,通过作家的描绘而存在。在读王保忠作品时,感觉他的叙事,不急不躁,对人物的行动坐卧,把握准确,从外在的性格,悄悄向人物的内在精神靠拢,与上述两位作家的叙事特征,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仅从这一点就可看到王保忠小说作品的文学表现力,他对生活的观察和积累,是细致和厚重的。

小说《一百零八》里提到的梳头匣子、木梳,炕上铺的油布,老人的小脚,村头柔黄的莜麦,还有曾经在五斤娶四太太时的坐席吃饭,她面对陌生人的拘谨,与孙媳妇的潜意识矛盾碰撞,每一点都很生动。这些细节,为读者提供了对生活阅读的情趣,通过作家这样的描写,可以看到人物的存在欲望,她的内心活动,在作家的描写中暴露无疑。围绕老婆婆发生的故事,充满情趣,也揭示了人物心理对现实生活的疑惑与不满。婆婆不明白那些人为啥要来看她,没一点用的人了,为啥还要来看她呢?婆婆真的不希望有人来了,她早习惯了这院子的安静,闷了,想说话了,就跟鸡们说说。婆婆觉着鸡们听得懂她的话,晓得她的心思呢。老婆婆的内心就这样被作家揭示出来,她活得安逸无求,活得超脱了现实。小说的描写,许多处很精彩:“这样的秋天,婆婆经历了多少个?婆婆记不起了,只知道每年都会有这样一个时节,到了时节树叶就会黄风一吹大把大把地扬下来。院子里的树就显得瘦了,也高了,一抬眼就能看到瓦蓝瓦蓝的天了。这些日子,婆婆的营生就是扫树叶了,扫得很慢很慢,反正她也没什么事。”

作家对老婆婆的描绘也很生动:“婆婆就笑了……就慢慢地坐下来,两腿盘着,一只小脚压着另一只小脚。”

“孙媳妇一撇嘴,是你孙子让我来的,让我给你梳头呢。婆婆说,我自个儿会梳,用不着你。孙媳妇没吭声,进了屋把她的梳头匣子抱出来,又找了个凳子,将她按在了上面。”

“婆婆逃不脱,任孙媳妇两只绵软的手压住她的发髻,慢慢解开了发络。头发干得像草,似乎是没一点水分了,一碰就发出了响声。”

“婆婆觉着刺眼,像下雨天躲着打闪似的,缩在了一边,手搭在眉骨上,害怕那玩艺不提防又一闪。”

作家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把一位年迈的老人写活了。这篇小说简洁的文字,充满张力的语言,使作品精炼而厚实。小说结局时老婆婆的去世,又使读者感到了一点疼。

这样的叙事,大约已经被很多写作者放弃了,好像他们更喜欢细腻细密的文字排列,以为事件的发生、发展过程一定就是细节,于是就细密得把无关人物,无关故事,无关情节的一切事一切物,都用文字排列出来。如此,文本当然会膨胀,但读者看到的不是语言充满了张力,而是看到文本充满了水分!而王保忠则从对生活细致的观察里,发现了许多东西,发现了许多人不很注意的东西,并把它们拿来丰富作品的细节,烘托叙事氛围,使小说文本更加饱满。

王保忠的其它作品也有这样的描写,《长城别》里说:“是丈夫领回的,一男一女,男的四十来岁,细细高高的,头发留得很长,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上身套了件有七八个口袋的马夹,脖子上挂了个照相机,肩上也挎了一个,镜头一摆一摆的。女的二十五六,皮肤白净,身材高挑,细腰丰乳,跟画里下来似的。”两个人物一出现,一个摄影师,一个模特,就被作家几笔勾勒得清清楚楚。又写道:“丈夫说,本来拍了不少,女模特换一件衣服拍一回。后来我同学好像不满意,说效果不好,这样子怎么能获奖呢?就让那个模特把衣服脱了,就那样光着身子拍了半天,两台相机都用上了。”作家在这里没对摄影师拍摄过程进行细致描绘,没有全程细写模特脱衣服赤身裸体拍照,但仅从这丈夫对妻子说的几句话里,足以想象得到当时拍摄的场面。难道这还不够吗?

《奶香》的开篇写道:“香妹的奶水也真是好,好得简直没得说,产后第二天居然就下了奶。奶子呢,胀得大香瓜似的,几乎都看到表皮下细细的血管了,还疼,忍不住就想挤,拇指和食指撮着奶头那么一挤,奶汁就喷泉似地滋出来了,好像还散着一股香味,满屋子都闻得到了。”只要有结婚生子经历的人,都可以想象得到香妹的乳房好到了什么程度。

《美元》里写艾叶打衬子:“她知道打衬子的学问多着呢,有的姑娘还在浆糊里掺些木工用的胶,把衬子打得更结实更耐用一些。艾叶家里没有,她把衬子压在炕布下,过上几天再抽出来,用手指一敲,就会听到啪啪啪的声响。”多么传神的语言,多么简洁的描述,王保忠的叙事,在他的其它作品里也有这样的特征,作品里的人物,个个真实可爱,每一篇小说,都是不错的作品。读者可以从他的叙事,从他简洁的文本里,体味到人的精神存在。

他刚刚发表在《时代》七期的中篇小说《悬挂》,叙事很流畅,语言运用纯熟,故事严谨,成功地塑造了许同志、赵秀琴、张生、柱子等几个人物。故事用孩子的视角切入,以放电影展开,写出了当时农村文化的单调,也写出了人的性情在那时并不安分。许同志,自以为放电影有功,不吃派饭,在村里为他安排专人做饭时,他又挑人。终于与漂亮的赵秀琴弄出了风流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柱子对妻子赵秀琴的所作所为熟视无睹,没事一样,他的人性悲哀被作家不动生色地写活了。还有那个爱管闲事的张生,他盯梢捉奸,不断地告发,不依不饶,最终被逼疯了。作品对农村景物的把握很准确。

当然了,我并不是要说王保忠的作品已经达到了小说叙事的巅峰,但他的小说文本,是完整的,他的叙事可以说已经具有了精巧的特征。同时,我也看到了保忠的不足,他的中篇小说,不够精炼,没有短篇那么迷人,这一点在他的中篇《北京的金山上》同样存在。王保忠的小说,在整体结构上,还有推敲提高的余地。从王保忠的作品看,可以断定他是踏踏实实地走过来的,他追求的是完美的文学叙事,所以,他是一定会写出更好的文学作品的。

张颐雯(《北京文学》编辑)读王保忠的小说,开始觉得平淡,之后感受到他的力量。他小说浓郁的乡土特色、抒情性都是很优秀的,很动人的。但令人另眼相看的是他在根本上对人心、对道德,对我们传统的、根本性的社会准则的肯定和相信,这是一种很柔软但很重要的力量,是十分打动人心的。

我想,王保忠小说的文化来源应该是两个:一是山药蛋派的小说,是赵树理的小说,写底层民众的生活,写社会矛盾和冲突,作者的小说或多或少地涉及当今的重大社会问题,涉及山西的地域特点。有比较激烈的、表面的冲突,比如《奶香》、《一百零八》;也有社会矛盾作为背景存在的,比如《前夫》、《太阳出世》。这都是很生动很现实的东西,是从山西这个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另一个来源应该是沈从文、汪曾祺他们的作品,是散文化的,是漂浮在现实之上的。王保忠许多小说中的主人公善良、美好,是理想化的人物。而且作者将这两种风格结合得很好,将严酷的现实和柔软的内心世界并置。他作品中有很多温情的细节,诗化的细节,使作品产生了一种内在的力量,有了自己的一种韵味。这样的乡土小说当代作家中并不鲜见,刘庆邦、尤凤伟、凌可新、马秋芬等作家的小说中都可以找到类似的影子,但王保忠的小说中丰厚的地域特色,温暖幽默的基调却是其他作家所不能替代的,很有自己独特的韵味。

不过,我心目中今天的山西是一个经济发展迅速,贫富差距悬殊,社会情况复杂,充满矛盾但同时也充满活力的社会,是一个现代与传统混杂的,多姿多彩的社会。不论是赵树理还是沈从文都已经不能够充分地表达这样一个时代。今天的作家却有可能从赵树理和沈从文出发走得更远,挖掘我们这个时代的内涵,找到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言说方式。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我们这个时代作家存在的意义之一。我想,这对于王保忠,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家而言是机会也是挑战,说它是机会,因为那些前辈作家已经不能够经历我们的时代并且表达它了,而现在所谓的八零后们却又还无力关心这些东西,表达此时、此地的中国的责任和权利就落到了王保忠他们这些本地作家的身上。说它是挑战,真正超越那些前辈的伟大作家确实难度很大。不过,王保忠的作品和他的思想令我相信王保忠不会停留在现在的层面上,他能够写出更复杂更有深度的作品,写出超越自我的作品。

石一枫(《当代》编辑)王保忠的短篇小说主要展示了两方面的才华:一是将西北农村的生活刻画得极其生动,二是总有精巧的情节。这种乡土的欧·亨利的写法在今天看来别具一格。更可贵的是,他所写的农村,是当下的农村,而非作家一厢情愿地编撰出来的“过去的农村”。不少写乡土的作家,都把眼光放在了“深度”、“荒诞”等字眼上,这往往是写给国外、写给城市或写给自己内心某一个地方的,但王保忠的现实而温暖的农村,写给了尽可能多的人。此外,中长篇写作成为了当下的主流,短篇小说已经很少有作家专门写了。能够坚持这一文体的写作,也是王保忠对当代文坛的一大贡献。

鲁太光(《小说选刊》编辑)由于在《小说选刊》工作的关系,读小说(特别是中短篇小说)比较多,说实话,读得多了,遇到的“糙作品”也多,有时候“糙作品”读多了,会产生气闷的感觉,可读王保忠的作品,我却从未产生过这种感觉,因为,王保忠的作品都写得比较细致、结实、有意味。

有时候,工作稍微轻松些了,静下心来,我会想想自己读的好作品好在什么地方。我认为王保忠的作品之所以比较耐看,比较有意味,是因为他的作品里总是有一个魔盒一样的道具,而这个道具一旦打开,就像一场迷人的魔术即将次第展开一样,王保忠的作品就幻化为一个小小的舞台,他的心灵就化身为一个个生动的人物,悄悄地走到舞台上,或对立,或和解,或纠结在一起,演出一幕幕精彩的戏剧。

更值得称道的是,这个由魔盒一样的道具而推动的一系列戏剧并非为演出而演出,而是蕴藏着作者独特的思想和情感。化繁为简地说,我认为这独特的思想和情感就是:目睹全球化下无坚不摧、物化一切的市场、货币对乡土中国一些美好价值的侵犯、破坏、粉碎,作者心有所痛,因而小心翼翼地筑起一座精美的文字之塔,将这些即将消失(其实已经消失)的价值作为“遗产”保护、供奉起来,因为诚如作者在《尘根》一书的序言中引用多·莱辛的话所表明的,在这些“遗产”里边蕴含着温暖、同情、人道和对人民的热爱等人类最美丽的情感,而这正是当代文学所缺乏的。正因为如此,我们看到,在《奶香》中都市“大老板”的到来将香妹旺盛的奶水“吓”回去了;在《尘根》中一个二十万的存折使老万“化悲痛为力量”,甚至使他将唯一的儿子推入无边的黑暗;在《一百零八》中,为了招商引资,孙子不关心奶奶的健康,只关心奶奶的年龄,最终将奶奶折腾出病来……

当然,我觉得对于一位处在创作关键期的优秀作家而言,有时候写得太快,会为速度所累,被创作拖着走,而忽视了心灵、创作的节奏和宽广度。正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我希望王保忠能稍微停顿停顿,向传统(山西就有深厚的文学传统)和现实(在我们这个时代,有时候现实比文学更激进)致敬,在致敬中沉淀,在沉淀中爆发,在爆发中丰富……

因为,我们看到了,那个更加宽广的文学世界就在前边呢。

阎文照(大同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大家好!很高兴与这么多文学界、出版界的朋友在大同见面。首先,我谨代表中共大同市委、大同市人民政府对各位嘉宾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王保忠是我市一位在国内文坛影响呈上升趋势的青年作家。他的小说厚重饱满,朴素自然而又结实有力。去年,他的《前夫》、《美元》、《一百零八》等小说相继被《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转载,并以一篇《张树的最后生活》获得了“赵树理文学奖”。今年,他的创作势头更猛,《人民文学》、《北京文学》等十几家刊物发表了他的小说,有五部中篇、二十多个短篇,其作品被评论界称为“底层文学的新收获”。今天,我们在这里组织召开王保忠作品研讨会,这不仅是对王保忠作品的充分肯定,对王保忠同志的鼓励和鞭策,更是我市文学艺术界的盛事、喜事。研讨会的召开,将有力地推进我市文学艺术的繁荣和发展,使我市文学艺术事业再上新的台阶,再铸新的辉煌。

大同是历史文化名城。目前,我们正举全市之力,按照提升城市核心竞争力的要求,以“转型发展、绿色崛起”为目标,建设历史文化名城,建设以文化为灵魂、生态为保障、新兴产业为支撑、宜居休闲为特色的现代化区域中心城市,进行轰轰烈烈的修复古城运动,其实就是修复我们曾经失落的文明,还原我们不应该丢失的文化。在大同“转型发展、绿色崛起”的进程中,我们大同的文化名人正在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王保忠就是这样一位让大同引以为荣的作家,是我市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作品,呈现出浓郁的大同乡土生活本色,描绘出了一幅幅精湛、温情的大同乡村图画,反映出了大同人身上特有的人格魅力和精神力量,反映出了大同特有的人文传统和精神气质,展现出了大同这方水土的魅力和潜力。他的获奖和他的第二部小说集的出版,将成为大同文学界一个新的亮点。

文化是一个民族发展的不竭动力。现在,科学发展观在广大文学艺术工作者那里正成为具体实践活动,成为他们描绘和谱写改革开放新篇章的具体行动。广大作家要对时代的发展变迁保持高度的敏感性,准确把握时代的步伐,肩负起反映时代、引领文化的重任。而文学又是一项关乎真善美的宽广事业,文学的繁荣和发展离不开良好的社会大环境,需要社会各界的理解和呵护。《黄河》杂志社与大同市文联、大同县委、县政府联合举办王保忠作品研讨会,就是营造这一良好环境的重要举措。特别是大同县委、县政府对这次研讨会的召开,更是高度重视,今天县四套班子领导都来参加这次研讨会,更是该县重视文化艺术事业的又一具体体现。希望王保忠同志以此为动力,好好生活,好好思想,好好写作,并用更好的作品回报生活,回报社会。希望全市文学艺术工作者借研讨会的东风,更加深入生活,深入群众,写出更多更好的优秀作品。

预祝研讨会圆满成功!

谢谢大家。

杨人毅(大同县委书记)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专家、作家、评论家以及新闻界的朋友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欢聚一堂,隆重举行王保忠作品研讨会。首先,我代表大同县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大班子,对大家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对中国作家协会、省作家协会、黄河杂志社、北岳文艺出版社、大同市文联多年来给予王保忠的关注和培养表示衷心的感谢!

大同县是大同市的一个近郊县,也是有名的火山之乡、黄花之乡。多年来县委、县政府始终坚持两手抓,一手抓经济建设,一手抓文化繁荣,取得了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双丰收。特别是最近召开的县委十届七次全体(扩大)会议上,响亮地提出了建设“产业发展、平安和谐、生态宜居、文化繁荣”的大同县四大奋斗目标,将物质文明、精神文明、政治文明、生态文明四个文明一起抓,实现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生态效益、文明效益四个效益一起上。将“文化繁荣”作为四大目标之一,就是要通过挖掘坪城文化、火山文化、吕家晋商文化、黄花文化内涵,着力创建大同县文化品牌;通过打造文化软实力,形成发展硬态势,全力推进我县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

在推进我县改革发展的伟大实践中,涌现出一大批关注改革、推进发展、热爱生活的优秀文学艺术工作者。他们勤奋耕耘,借助手中的笔抒发情感,讴歌生活,介绍我县风土人情,展示我县改革开放新成就,王保忠就是他们当中的优秀代表。最近两年,王保忠创作了近六十部中短篇小说,部分作品被国内很有影响的刊物选载,在省内外影响不断扩大。特别是他的作品《张树的最后生活》获得了第三届赵树理文学奖,为全县人民争了光。县委、县政府和黄河杂志社共同举办的王保忠作品研讨会,必将对我县实施文化繁荣战略起到重要的推进作用。

今天,我县四大班子领导都来参加王保忠作品研讨会,足以证明我们对此次活动的重视以及繁荣县域文化的决心。希望这次研讨会对保忠的创作是一次有力的促进,对我县文学艺术事业的发展是一次有力的鞭策和鼓励。希望各位专家对保忠的创作留下宝贵的意见,对我县的文化建设留下真诚的建议。希望大家常来大同县采风、观光,火山之乡、册田之水永远热情欢迎您!

最后,祝研讨会圆满成功!祝各位专家、作家及新闻界的朋友们工作顺利,万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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