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变脸

2009-02-13 05:31
飞天 2009年1期
关键词:电梯老婆

汪 泉

那天早晨起床后,阳光已经溜进了卧室,颜色很温馨,像黄晕的灯光,一点也不刺眼。吴五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阳光,让人从内心深处对这个世界能够接受,而不是刺目得让人揉眼睛。随着视力从睡眠状态中慢慢恢复,阳光开始也渐渐明亮起来,这是冬天,可是阳光很快像火炉子一样燃烧起来,房间里很快就热起来了。当吴五世进入盥洗间简单洗完出来后,房间已经像桑拿屋一样热了——奇怪,昨天晚上吴五世似乎还记得中央气象台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兰州要降温8度,到零下10度左右,怎么一下就这么热了呢?吴五世赶紧打开窗户,一层塑钢的窗户,另一层铝合金窗户,一丝的凉意冲进了房间,这才感觉有些舒服了!

回头发现今天的城市变得如此的安静,连吴五世这个临街的房子打开窗户都听不到一点的噪音,心里想着,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什么问题,掏着耳朵出了卧室的门,才感觉房间里也过分安静,吴五世的女儿和老婆怎么也安静得出奇?今天是星期六,她们一般都在睡懒觉啊,吴五世想象着十三岁的女儿慵懒的睡姿,一面悄悄地来到了女儿的房门,可是,房间的门没有了!女儿的卧室就在卫生间的侧面,怎么现在到了客厅的北面了?这样的念头闪过后,吴五世已经来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轻轻地将房门打开,才发现房子完全就不是吴五世的家,里面是很大的空间,有个写字台,上面有一台电脑,是液晶显示屏的;房间的地面是乳白色的木地板,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孩子的单人床,比原来的要大些,上面的床罩是浅绿色的,很整洁;孩子的拖鞋是洁白的,摆放在床头柜的前面……不对,绝对有问题,吴五世喊了一声女儿的乳名:童儿哎——没有人应声!吴五世又喊了一声——老婆——还是没有人答应!吴五世打眼看客厅,彻底错了,这不是吴五世的家啊!整个房间完全不是吴五世原来的家,吴五世家的黄色的木地板完全成了乳白色的木地板,吴五世家的中国式的博古架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西洋的装修——墙上被掏了几个方孔,里面放着大大的苹果,上面有小小的射灯发出白亮的光芒,还有电视机挂在墙上,吴五世的电视柜也没有了,吴五世的中国藏毯成了仿人造的乳白色的地毯,木头茶几成了玻璃钢的,吴五世的鞋呢?吴五世要赶紧离开这里,这完全不是吴五世的家!鞋在脚上,可是,吴五世的黑色的皮鞋怎么成了乳黄色的皮鞋了?算了吧,来不及管这些了,吴五世得赶快离开这个房间!大门呢?吴五世转了几圈才找到了大门,吴五世家的大门是单扇的,怎么这门是双扇的呢?怎么也拧不开,这死门!按吧,三四个按扭,终于,一个按扭被吴五世的中指按响了——那门自动左右打开。

可是,门外是电梯,怎么吴五世家的门外就是楼梯啊,吴五世家是没有电梯的,吴五世家住在八楼的,这是多少层呢?吴五世转身再看门已经自动关上了,吴五世摸了摸衣兜,有一把钥匙在衣兜里。吴五世随身是不带钥匙的,什么时候都有老婆负责家门的钥匙,这是对老婆的信任,也是免得吴五世丢了钥匙,还要挨老婆一顿训斥。可是,这个钥匙是什么时候进了吴五世的衣兜的呢?吴五世的女儿最想住进带电梯的房间,可是她在哪里呢?赶紧离开这里找吴五世的老婆和孩子。

电梯显示出数字33的时候,门开了,电梯里面歪站着一个头发婆婆挲挲的女人,她微笑着向吴五世点头,吴五世也微笑着向她点头,那电梯的门在他们互致微笑的同时关上了。

那女人是一个吴五世很熟悉的女人,但是,她叫什么芳名呢?她的眼神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她的脸庞几乎是合成了吴五世所喜欢的女人的共性——吴五世老婆的小巧的耳朵,吴五世初恋的情人的软软的性感的嘴唇,还有后来和吴五世好过的那位女画家的深邃而温柔的目光,还有和吴五世一起旅游途中认识的那个女人的性感的乳沟和圆鼓鼓的乳房!她的眼神和动作很熟悉,她一直微笑着翕动着嘴唇,吴五世也微笑着伸出了吴五世的手,什么也没有说,她的绵软的小右手已经放在了吴五世的双手里,接着,小左手也放进来了,那手十分性感,而且那手的十个指头仿佛在无限延伸,开始在吴五世想象所及的地方温柔触摸,吴五世的脖子里,吴五世的胸大肌,吴五世的腿部,吴五世的下身……热乎乎的一股子暖流迅即传遍了吴五世的周身,她的岁数正是吴五世大学初恋的情人当年的年龄,二十岁!

吴五世正被她的小手的暖流刺激的同时,她周身的暖流也辐射过来,电梯里很凉快,但是,吴五世的身体已经非常燥热,她微笑的眼神已经深入吴五世的骨髓,她几乎是飘移到了吴五世的对面,吴五世无法抗拒,那么熟悉的体温,那么热乎的身子,还有那软软的嘴唇。她的小手已经拥抱了吴五世,吴五世的手顺从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一股馨香很快将吴五世的呼吸淹没。她抬眼看了吴五世的眼睛,吴五世也正把目光给她,她的眼睛里滚出了一滴眼泪,吴五世的嘴唇不由地吻上了——那泪水像一滴神水,热乎乎地将吴五世的喉咙烧干了,吴五世渴得厉害,吴五世看见她的唇角有一缕香水流出来,吴五世的嘴唇被吸附了过去,吴五世渴望的嘴唇找到了源泉,温暖而激情的源泉,吴五世的周身开始掀起无穷的热力,她的软软的嘴唇像一个天然的奶嘴一样,又变幻出无尽的温暖形象,吴五世的周身每一个细胞的活力被迅速调动起来。

在她的引导下,吴五世和她相拥下了电梯,又蹒跚进了同样的双扇大门,相拥滚进了卧室,吴五世和她滚倒在了地板上。她开始呻吟,开始颤栗,开始了熔炉一般的热流当中,一次又一次地开始了生来最快乐的时段。

吴五世终于瘫软在她的身上。她看着吴五世迷茫的眼睛,亲了一口,又看了吴五世的笑靥,又亲了一口,又看了一眼吴五世的下身,转身俯下,开始了漫长的亲吻!

吴五世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偎在吴五世的怀里说:“香死吴五世了!”

吴五世说:你是谁?

她干净的眉目露出了笑意:是你的人啊!

她的确是吴五世的人,吴五世梦寐以求的女人,多少次吴五世厌倦地对老婆说,你怎么不温柔呢?老婆说吴五世就这样,你觉得谁温柔就去找谁吧!然后转身就开始睡觉了。吴五世在心里多少次地想,真要有个很好的女人,将吴五世心目中的好女人的优点集于一身,吴五世能够和她偷偷地过上哪怕一天,那将是何等的幸福啊!今天算是圆了吴五世的梦了,可是,吴五世身处哪里呢?吴五世一直处在不安当中,不是因为干了对不起自己老婆的事,而是心里充满了恐惧。假如在兰州的话,这样的机会将是多么的难得啊!可是这是哪里呢?这地方离吴五世家有多远呢?吴五世是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的呢?

她的样子很温存,吴五世开始觉得她很陌生了,虽然她的样子是吴五世的梦中情人,但是,吴五世还是很恐惧,她怎么对吴五世这么好呢?她有什么企图吧?她现在开始可能要对吴五世采取什么措施吧?可是她的眼神没有半点的凶色啊!她迷离的眼神依旧沉浸在始才的温柔乡里。可是她越是这样,吴五世越感觉到她可能是胸有成竹的对吴五世有所行动。

吴五世故做镇静,缓缓穿上衣服,她一直在看着吴五世。

吴五世很诚实地看着她说:吴五世要走了。

去吧!她的眼神像一潭深深的湖水,里面藏着很多很多的柔情。

吴五世最后亲了她光鲜的额头,又亲了她软软的嘴唇,吴五世说:“这是什么地方?”

她似乎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句——温哥华!

怎么是温哥华呢?吴五世没有再追问。吴五世来到了双扇大门口,按了门扭,那门便开了,吴五世回头看见那个女人赤身站在室内,目送着吴五世离开了。走出来的时候,吴五世看见电梯在111层,吴五世摁了一下电梯的门扭,电梯在99层停下了。吴五世进入了电梯,才发现这是观光电梯,吴五世看见这个城市完全不是兰州,是什么地方呢?吴五世认不出来,很陌生的一个城市,一条条的大街上有不多的行人在游荡,路上的小轿车和公交车在来往穿行,有很多的树木,还有一条河流从城市的两边呈人字形迤逦而过,这难道真的是温哥华吗?

电梯里没有一个人,吴五世很快地下了楼。吴五世想尽快找到吴五世的老婆和孩子。

下了电梯出了一个旋转门,就是大街,人们走得很缓慢,没有一个匆忙赶路的人。

吴五世怎么来到了温哥华呢?这是温哥华吗?吴五世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吴五世是在酒泉路的七十二行吃完了饭,吴五世沿着白银路回了家,吴五世摁了门铃,老婆开了门,没有怨言,没有唠叨。吴五世喘着气,一直爬上了八楼,然后,吴五世老婆已经打开了大门等吴五世呢,然后吴五世洗涮了一会就匆匆上床睡觉了。可是现在吴五世的确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吴五世想起了吴五世的手机,今天的手机怎么这般安静,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呢?正常情况下,每个周六从早上九点以后开始会有很多的朋友打电话约着去喝茶聊天,可是现在已经是十点半了,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也罢,烦死了,都去吧,再不要打扰吴五世了!但是,首先想给吴五世老婆打个电话,可是吴五世的电话无法拨出。

也罢,无法拨出,索性算了。吴五世烦透了吴五世的老婆。她总是喋喋不休地唠叨吴五世不顾家,整天在外面和一帮狗屁朋友鬼混。只要吴五世一进门就开始唠叨,开始教训孩子,开始和吴五世吵架,这次,算是彻底地摆脱她了。

可是吴五世究竟在什么地方呢?吴五世得搞清楚。

在最近的一个车站,吴五世看见站牌上写着“花牌坊”,吴五世记起来了,这是成都,成都的一个地方,吴五世很喜欢的一个地名,在这里,曾经有一个女人,她和吴五世在网上认识了,她陪吴五世上了峨眉山,去了都江堰,她和吴五世好了,在一起,还喝了花酒。后来,她有事再没有陪吴五世,吴五世独自去了江油,在李白的故居——陇西堂的小山上呆了整整一天,还一个人吃了一个大柚子。花牌坊总是让吴五世想起花事,还有花酒,或者说,和女人有关的事,浪漫而且温存的成都,还有吴五世。

可是,吴五世要去哪里呢?

去成都火车站吧。

吴五世看见一个风韵十足的女人走过来,吴五世上前问:“姐姐,成都火车站坐哪一路车?”

“这不是成都!这是隆个哗——”那女人笑得很温馨,甚至给吴五世抛了一个眉眼。吴五世没有再敢正视她,转身急忙离开。

边走边想,她刚才说的是什么地方——好像就是温哥华吧!但是这里不是外国啊,明明就是中国的地盘啊——

来到了车站,上面写的是地铁入口,那就乘地铁走吧。可是,成都的地铁还没有修成开通啊!对,这里的确不是成都。那这是什么地方呢?

吴五世随身拿出了公交卡,上去一刷——怪了,竟然认可!可是这卡是兰州的公交卡啊!

上了车,地铁隆隆前行,听见广播播报的下一个站点是苹果园,这不是北京吗?

北京倒好,吴五世还有个姐们,在通州,她发誓要和吴五世好一辈子的,她说无论什么时候,吴五世都可以随时去找她,她将永远为吴五世的到来而等待!可是去通州还要换车,乘城铁才行,没错,三年前就是她把吴五世从首都机场接到了通州的,吴五世在她家里住了整整四天,连一次门都没有出。她比吴五世小五岁,正好三十岁的少妇,通常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老公常年在外地,在外国,因此,她最大的寄托就是因为有吴五世的存在和等待。她长得小巧玲珑,吴五世的身子可以把她包裹严实,她的名字叫丞橙。吴五世的手机上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成大将,那是专门蒙蔽老婆的,看见这样男性的名字,吴五世老婆连短信内容都不看,这样的短信是属于免检产品。这是吴五世的个人发明,吴五世觉得吴五世的才能就从这些细小的生活中体现得很淋漓。可是吴五世老婆说,吴五世已经百无一用了。她的意思吴五世明白,反正吴五世在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激情了,只有应景的份,像体力劳动一样。但是,换上了“成大将”,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用丞橙自己的话说是:“没有和你在一起,吴五世不懂得做女人有如此幸福!”

苹果园到站。吴五世下车出了站,想给丞橙打个电话。找到了一个公话亭拿起电话拨通了丞橙的手机,提示是:您拨打的号码不存在!不会是拨错了吧?重新拨了一次,还是老提示。公话亭的主人说,您打长途加个0,吴五世说不是啊,吴五世打的就是北京本地号码啊!那老板是个女人,四十岁左右,笑起来非常甜蜜,嘴唇翘得似乎要马上和你接吻:“这不是北京,是隆哥哈——”什么?怎么还是这么个地方啊?吴五世在丞橙的号码前加上了0,不对,那号码已经暂停使用。

既然不是北京,吴五世又该怎么办呢?

晃过了公话亭,前面不远处竟然是大海!

去海边吧。在那里好好想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海边上是长长的沙滩,还有一条木桥一样的台子伸进了海里,不对,啊,这不是青岛吗?这是青岛的栈桥啊!

夕阳正在西下,海水映照在火一样的彩霞当中,吴五世就走上了栈桥,在最终端的地方坐下来,吴五世要想清楚吴五世是怎么来到了这个地方。来这个地方要干什么。

吴五世突然害怕起来。小时候,家乡古浪有个神奇的传说,说人会突然得道的,得道的人可以使唤鬼,一夜之间可以行走千里,为什么这么快呢?有鬼在帮助!这种道行叫四鬼抬轿,四个鬼抬着轿子,开始飞奔,到一个地方换另外的四个鬼再接着抬,接着飞奔,这样,夜行千里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着了魔也是不得了的事,换个说法叫道法练邪了。那时候,你控制不了鬼,鬼就随意把你抬着飞奔,有可能把你抬到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可是,吴五世并没有练过这个道行啊。吴五世打小听这个事头皮就发麻,虽然一直没有停止过想这事,但是也不至于魔法附身吧!再说了,这个道行的真传是在古浪,可是吴五世已经在兰州生活了八年了,怎么会在兰州得道呢?

在兰州,吴五世最怕想这个道行的就是在兰山后山的半山腰,那一次,吴五世因为喝酒太迟了,回家后被老婆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然后骂吴五世说:有本事就外面过夜去!吴五世老婆的话当然是气话,吴五世索性一气之下就出门了,吴五世浪荡过了白银路,来到了八里窑的山洞前,吴五世有些怯乎,怕被山洞里突然钻出来的车给碾死,但是,看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的两点,于是,吴五世一口气在二十分钟内跑出了山洞!要知道,这个山洞可是八里路远呢!而且,这个山洞是不允许人行的。出了山洞,没有什么路可走了,吴五世只好上山,在兰山后山的半山腰里,吴五世突然听见有好多的人在喧哗,有人在唱歌,吴五世似乎听到了吴五世的女同学杨萍的歌声(她的名字在吴五世的手机上叫杨太平),吴五世闻声过去,她的确是一个人坐在一棵树下面,吴五世便和她很自然地偎在了一起,早晨醒来,吴五世抱着一个沙发的垫子睡在半山腰,幸好那是夏天,要是在冬天,吴五世肯定死得比卖火柴的小女孩还要可怜呢!从那以后,吴五世怀疑自己和四鬼抬轿的道行有关系。

其实,吴五世从内心深处还真盼望拥有这样的道法。因为吴五世可以轻松自在地去另一个地方,不受任何人的限制。再说,吴五世的老婆多少次地骂着让吴五世去死,她可以自由地去找她的情人!还有,吴五世的那帮哥儿们他们也就可以平静了,要不然,他们总是喜欢和吴五世在一起,不由自主地,或者说鬼使神差地请吴五世吃饭,请吴五世唱歌,请吴五世喝茶聊天,甚至连老婆孩子都不管了。譬如说,吴五世的哥们杨冲,他是统计局公交处的处长,一个月下来,工资几乎全部就和吴五世等几个哥们消费殆尽,甚至有时候还和吴五世要钱花。丢人啊,不敢向老婆张口,反正老婆是一个中学教师,靠工资养活自己和孩子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个自称是郭教授的人,他现在早就不是大学教授了,他是个老板了,他做的是医疗器械的生意,赚了好多,每次他请客都要吴五世们把自己的女人带上,带上了,他又给吴五世们每人准备了一份礼品,让吴五世们喝大了以后让各自的女人同时从各自男人的怀里掏出来,给她们带来无限的惊喜,然后,他像打太极拳一样,摇晃着,说——八月秋高风怒号,吹吴五世头上三根毛!然后,用他那大手抠了一把他自己的秃头,又从衣兜里掏出一把东西,让吴五世们猜:什么东西啊?安全套!NO!足浴票!NO!美容卡!NO!你们都猜错了,是钥匙!什么钥匙?开启性福之门的钥匙!两人一个!女士们快来领取啊——女人们前赴后继,果然是钥匙,阳关大厦的房卡!滚吧,快去寻找你们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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