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术怪的诅咒

2009-04-19 02:54刘丽华
三月三 2009年11期
关键词:榆木月娥春生

刘丽华

秦岭村燕子岭那块地原本很烂,种啥都不长。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因为地头那棵百年老榆树成了精,变成榆木老妖在作怪。所以,刚分田到户那会儿,这块地被推来推去,谁都不肯要。没办法,老支书找到张来福,说:“不是什么地到你手上都能侍弄好吗?燕子岭那块你熊了?”经这么一激,张来福一拍胸,说:“谁说我熊了?这地我认下了。你瞧好,不出两年我叫它高产!”

张来福没说大话,这地到他手上就一年一个产量,没几年,单产排名全村第一。好多村民跑上门,问他是怎么克住榆木怪的。张来福被缠得没办法,只好敷衍说:“靠祖宗积德呗。”说着这话,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什么榆木怪,纯属扯淡。怎么种好的地他心里有数:人勤地不懒,你把它当儿子对待,它能亏了你吗?这话不假,村里人都知道张来福对这块地有感情,所以,一晃二十多年过去,村里的地转包一轮又一轮,但燕子岭那块始终姓张。

这年开春没多久,张来福得了场重病,下不了地了,他惦记着地头的棉苗,就给在外头打工的儿子春生打电话,让春生回来种地,可春生被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住了魂,哪肯答应?没办法,老汉—咬牙说:“只要你回来,马上就把你和秀云的婚事给办了。”秀云是春生在外头打工交的女朋友,可张来福一直不同意,因为他觉得秀云像个狐狸精,不是过日子的料。

很快,春生同秀云双双回村,成完亲就开始顶替爹下地了。这天,两人在地里锄了会儿草,坐到老榆树下歇了会儿凉之后,秀云的眼神变得有点怪怪的,春生明白这意思,这里四面环山,一对新婚恋人独处在这么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难免会产生一股原始的冲动。“秀云,这里不行,咱们可不能把它老人家给得罪了!”春生笑着指了指身后的老榆树。关于榆木怪村里还有一种说法,相传老妖成精前曾被心上人抛弃,所以只要看到男欢女爱就心生嫉恨,念出魔咒,降下灾难。

“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啊!”秀云“嗤嗤”笑着把春生扑倒,两人在地上翻滚起来。

突然,春生“啊”地一声凉叫,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秀云吓了一跳:“春生,咋的了?”春生缓了口气,说:“我看到……看到榆木怪显灵了,它会诅咒咱们的。”秀云抬头向树上看了看,除了茂密的枝叶,什么都没有,她懊恼地说:“真是大白天见鬼了!一惊一乍的,真扫兴!走,下地去。”

不管秀云相不相信,那个传说很快就得到了验证,从当天晚上开始,春生就不像个男人了。秀云慌了,连忙带着春生去了县城医院,大夫说春生犯的是心病,除了自然恢复外,没有别的治疗方法。心病还得心药医,秀云回到家抄把斧子,带着春生直奔地里,一边朝老榆树抡起斧子,一边说:“春生,你仔细看着,要是真有什么榆木怪,咋不跳出来报复我啊?”

秀云本以为只要消除春生心头的恐慌,病就能慢慢好起来,但始料未及的是,事后不光春生没有丝毫好转,还闹出了新的灾难。一天,张来福上山打柴草,一不小心触到马蜂窝,脸被蛰得跟包子似的,幸亏及时送到医院,才捡回一条命来。事情很快在村里传开,好多人指责秀云,说公公的这场灾难是她触怒榆木老妖带来的。

看着秀云整天苦恼的样子,春生心里很不安,他试探着说:“秀云,我发过誓要给你幸福,可现在……现在我连个男人都算不上了,你……你就离开我吧!”当时,秀云强装笑脸说:“看你想哪里去了,我哪能离开你呢?”

不料,过了几个月,春生摘完地头最后一茬棉果,回到家却再也找不到秀云了。第二天,张来福铺盖卷一打,也离了家,到深山老林当了护林员。老汉这么做是因为心中有愧。

春生对秀云说了谎,当时他根本没看到树上有什么榆木怪,他看到的是爹。原来,那天张来福放心不下,亲自去到地里,看到草没锄净不说,反倒锄去了好多棉苗。一阵心痛后,他爬到老榆树上藏好,打算捏住儿子和媳妇不好好干活的把柄,好好教训一番,没想到上树没一会儿就在树上睡着了,等睁开眼睛正好和儿子四目对望,儿子和媳妇还……后来,虽然儿子媳妇没说,他也猜到儿子落下了病,病根就出在自己身上,于是,他故意在山上找了个马蜂窝,想让马蜂蛰瞎自己这双不干净的眼睛,却没能奏效。现在媳妇一走,他更无颜面对儿子,干脆离得远远的。

随后春生进了几次山,请爹回来,但张老汉说啥都不肯。就这样,春生成了个孤家寡人,寂寞难耐,他索性在地头搭个木屋住进去,把全部精力都投到了地里。

慢慢地,春生对地也有了感情,但这份感情和爹的不一样,他是把对秀云的思念寄托在了地上,他相信在这里一定能等到秀云回来。

转眼两年过去,又一季棉苗从地里探出头来。这天,春生正在地里锄草,远远看到一个女人走过来,他放下锄头,惊喜地叫了声:“秀云!”等走近些才发现,来的不是秀云,而是本村的月娥,月娥在村里名声不好,谁都知道她在县宾馆当三陪小姐。春生好奇地问:“月娥姐,你不在县城做生意,跑这来做什么?”

月娥“咯咯”一笑,说:“姐是不忍心看你个大老爷们闹饥荒,利用回来的空档给你送温暖来了。念在乡里乡亲的,给你打八折咋样?”月娥说着就要解纽扣。

“别、别,”春生连忙避过头,涨红着脸说,“月娥姐别开玩笑,我正忙着呢,你请回吧。”说完重新抄起锄头。

月娥讨了个没趣,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看样子还真成了个太监!”听了这话,春生差点没气个半死。

又过了两个月,地头的棉花长到半人高了,村里的菊花找上门,说:“春生,你能不能帮我照看西山那几亩西瓜地?”春生一口就应下了,当晚就住进了西山的瓜棚。

菊花请人看瓜不是防人,而是防山上的熊瞎子,每到天黑的时候,成群的熊瞎子就会摸到西瓜地里,把地糟蹋得不像样子。对付熊瞎子春生有主意,他在西瓜地周围牵了圈细铁丝,上面串,上许多铃铛,只要铃铛一响,不用起床,只需要在瓜棚里敲响铜锣,就能把熊瞎子吓回去。

尽管这样,春生每晚还是累得够呛,因为熊瞎子颇有股韧劲儿,一天晚上非得折腾七八个回合才肯罢休。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天,春生松了口气,经过几天的调运,地头没啥好瓜了,熊瞎子不会再感兴趣,总算可以睡个塌实觉了。这天,看春生明显瘦了一圈,菊花过意不去,傍晚特意做了几道好菜,买了瓶好酒送过来。把菜在木板桌上摆好,她打开酒瓶,满满酌了两杯,举起酒杯说:“春生,今天我陪你喝几杯,这第一杯,就算感谢你这次给我帮了大忙。”说着把酒一口喝干。

春生跟着干了,看菊花又举起第二杯,他慌了:“菊花,你女人家别喝那么多,你这杯我替你喝了吧。”

“春生,你就让我喝吧,只有这样我才敢对你吐出心里话。”菊花—仰头,又干下第二杯,“这第二杯,就当我向你赔罪,因为我曾经伤害过你。”

春生明白菊花的意思,高中那会儿他和菊花好过,本来菊花说好等毕业后就嫁给他,但后来村里的有旺插上一杠子,最后菊花给有旺当了老婆,因为有旺有钱。事隔多年,春生早就淡忘了,见菊花重新提起,忙摆手说:“菊花,没啥对不起的,我们不能走到一起那是没有缘分。”

“好,那我不提往事,就说现在吧。”说话间,菊花第

三杯酒又下了肚,微红着脸说,“这第三杯酒就算向你问个路,春生哥,要是现在我心头有你,你……你还肯接受我吗?”说完,一串泪珠从她脸上滑落。别看她平日穿金戴银的,其实心里很苦,她和有旺结婚没两年就守了活寡,因为有旺在外头包了好几个女人,一年难得回一次家。

对于同样饱受煎熬的春生来说,菊花的提议还是很有诱惑力的,心头一阵翻滚过后,春生摇摇头,说:“对不起,菊花,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满脑子都装着秀云,我相信,秀云……秀云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春生说完抱起酒瓶,一口气灌下大半,随即身子一软,歪倒在地,迷蒙中他感觉被人抱上了床。

春生清醒来已是后半夜了,他感觉口渴得厉害,想端杯水喝,不料手一伸出去,却碰到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他坐起身,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身边光溜溜躺着个女人,再一摸自己身上,也是赤条条的,不禁吓了一跳。他摸索着爬下床,抱起自己的衣服就跑。

第二天早上,春生正躺在自己窝棚内的床头发呆,门被敲响了,他心头一个咯噔,菊花向他摊牌来了。咋办?躲是躲不过的,敲门声越来越响。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过去,门一打开,他傻了,门外站着的竟是他朝思暮想的秀云。

“怎么,不欢迎?那我走了。”秀云掉头就想走。

春生这才回过神,一把拉住秀云,激动地说:“秀云,我没看错,你果然回到我的身边了。”

“谁说我会回到你身边?”秀云一把推开春生,进屋往床头一坐,腿一翘说,“本来我是有这个打算,但刚才又改了主意。”

春生急了:“为啥?”秀云鼻子一哼,说:“你昨晚干的好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春生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一定是菊花把昨晚的事说给秀云听了,忙说:“秀云,你别听菊花恶人先告状,我……我是被冤枉的。”一番解释后,还觉得理由不够充分,就又加了句:“秀云,别人不清楚,侬心里应该明白,不管怎么说我和菊花是清白的,我早……早没那个本事了。”

“别蒙人了,你现在本事大着呢!”秀云扳着手指头,数落起昨晚春生迷迷糊糊中犯下的罪行。

秀云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由不得春生不信,但转念一想,即便是真的,秀云是咋知道的呢?菊花脸皮再厚,这些也说不出嘴啊!

看春生一头雾水的样儿,秀云“扑哧”一笑,说:“傻瓜,实话告诉你,其实昨晚躺在你身边的不是菊花,而是你老婆我。”

原来,秀云离家这么长时间,一直是边打工,边给丈夫找治病的方子。前几天,一位专家听她说完情况后一口咬定,春生的症状有一种排一性,也就是说,除了秀云,在其他女人面前这种症状就没了。听了这话秀云决定彻底告别春生,这也许是她和春生最好的结局。可是咋向春生开口呢?回村的时候,看到同车的月娥就有了主意,她给了一笔酬劳,让月娥去勾引春生,只要春生越过雷池一步,分手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可是春生根本就不吃这_套,第—个计划失败。

月娥随后想到了菊花,菊花在一次向她吐苦水的时候,提到过和春生过去的那段瓜葛,从菊花向她投来的羡慕目光,她看出菊花很在意春生。菊花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要是能把她和春生撮合到一起,结局不是很完美吗?秀云把想法一挑明,菊花高兴得不得了,很快上演了瓜棚的闹剧。其实昨天晚上,秀云一直躲在外面观察里头的进展,听到春生拒绝菊花说出的那句话,脸上闪过几串泪珠后,她做出新的决定:不管怎么样,今生都要和春生相伴。所以,等菊花把春生抱上床,就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她替下了菊花,不料想,当她把身子贴向春生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太好了!太好了!”春生像个孩子似的兴奋了好一阵,突然平静下来,此时他想到,自从秀云出走后,爹像个苦行僧似的在山里一待就是两年,他知道看不到那块让爹自豪了大半辈子的土地,对爹意味着什么。为了给爹一点安慰,他心头早有了个决定:他要帮爹把地继续种下去。可秀云会答应吗?秀云一直反对他回家种地,说这最没出息。上次和爹达成的协议也带有欺骗性,秀云早安排好了,只等爹身子一好,就来个不辞而别。想到这里,春生不安地问:“秀云,以后你还打算离开村子吗?”

秀云拉着春生走到那棵老榆树下,抚摸着树干上那几处已愈合的伤口,感慨地说:“这两年独自在外漂泊,我明白了个道理,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不属于我,真正属于我的是老榆树下的这块土地,这里才是我们的根。”

“这么说,你打算在这里扎根吗?”春生喜出望外。

“是的。”秀云点下头说,“与其给人打工看人脸色,倒不如做自己的主人。最近我到几个较发达的农村看了下,人家为啥能富?关键是懂得种啥赚钱。咱们只要掌握了市场行情,绝不比他们差。再说,咱家还有个地种得顶呱呱的爹——”秀云顿了下,愧疚地说,“听说爹在山里一待就是两年,吃了不少苦,这都是我害的,不知他老人家肯原谅我吗?”

“秀云,你别这么想,其实——”春生一着急,险些说漏了嘴,幸亏及时改口,“其实榆木怪的传说还是挺灵验的,咱只要好好对待它脚下的这块地,它一定能给咱带来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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