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禁忌之爱看人性之美

关键词：婚姻 叔嫂 乱伦 死亡

摘 要：本文从人性的角度分析了日本电影《海猫》中女主人公野田薰与小叔子广次之间的恋情。在世俗的眼光看来，野田薰与广次之间的叔嫂恋是不伦之恋，从而注定了他们的恋情必然是悲剧结局。但导致这一恋情产生的原因却是值得同情和深思的。电影《海猫》很好地诠释了这种人性之美，体现了人性之美与艺术之美的完美结合，并由此升华了电影本身的美学价值。

南京大学的潘知常教授在他的《美学与人生》一文中这样写道：“詹姆斯·格莱克在他的名作《混沌》中曾经热情地赞美过那独一无二的雪花：‘正在生长的雪花飘落地面时，要在风中漂浮一个多小时，任何时刻雪花分支的小尖所作的选择都敏感地依赖于温度、湿度以及大气中的杂质。单个雪花的６个小尖，展开约一毫米的空间，感受到相同的温度，加之生长规律又是纯决定论的，因此它们可以保持近乎完美的对称。然而湍流空气的性质使得任何一对雪花都会经历非常不同的路程。最终的雪花记录了它所经历的全部变化多端的天气条件的历史，而这种种组合有无穷多花样。在我看来，这独一无二的雪花恰似那独一无二的自我。”

看过日本电影《海猫》之后，我似乎对潘教授这番独一无二的“雪花自我论”有了更深切的理解。影片是以母亲在雪花中的回忆为开场的：悠扬的音乐响起的同时，被如此美妙神奇的雪花妆裹着的北海道函馆的山林穿梭在车窗外，母亲温柔的声音在娓娓地叙述：“我的女儿，薰，在20年前，越过川汲山，从函馆嫁到了南茅部。”

镜头切换到20年前——静静行驶着的车上，身着日式婚服“白无垢”的新娘张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带着期盼、喜悦和紧张。日俄混血的新娘如同这漫山遍野的白雪一样，皮肤白皙，眼神清澈，独一无二，美丽非凡。母亲为女儿出嫁特地租了一辆小客车，新娘对弟弟说：“我很高兴能坐得如此安稳，因为姐姐很怕晕车。”弟弟讥讽地说：“一个怕晕车的女人为什么要嫁给渔夫？而且还穿着白色的礼服，好像要从容就义的样子。”也许并不是因为弟弟的话，而是在有着那样坚定无悔双眸的野田薰从婚车中凝望那些“独

一无二”的雪花时，悲剧的伏笔已然埋下。

乱伦：人性光芒的艺术闪烁

拥有出众美貌的混血儿野田薰，和小渔村的渔夫赤木邦一的结合，源于一次英雄救美式的相遇。然而，有着惊人美貌的薰却怎么也无法融入当地的生活。她努力地适应，默默地忍受，忙碌于渔夫家庭的工作，出海、打捞、晒海带，再没有读书的时间，甚至晕船还要避开对此表达不满的丈夫，偷偷吞下弟弟带来的药。她如此一心一意，尽全力做一个本分的好妻子，哪怕维护她的弟弟与丈夫争执起来，她也站在夫家一边。但是，这种不适应却终不能消除，和性情粗犷、不解风情、大男子主义的丈夫邦一的婚姻危机也逐渐显露了出来。即使身体紧紧相拥，即使已经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美辉，两个人的心却渐行渐远。虽然无奈，但她也准备和丈夫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一生了。直到邦一的弟弟广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为止。薰是单纯而羞涩的，总是默默地被动地忍受着命运的安排，一直在顽强地支撑着。直到有天发现了自己可以选择的路，她毅然而决绝地迈出了脚步。

实际广次参加邦一和薰的婚礼的时候，就为薰那仿若海猫①一般的深邃双眸，以及身穿白无垢②的美丽姿态而倾倒。这时邦一受伤住院，和护士圣子之间逐渐产生了微妙的感情。而薰也渐渐被广次吸引，终于和他身心合一……在命运的捉弄下，薰和广次虽然在发生越轨关系后就不再往来，但是谁知没多久薰就怀孕了。一年后，薰诞下了自己的第二个女儿美哉。

在观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中，你能够强烈地感觉到，邦一就像巨浪之下的礁石，粗犷而暴戾；而广次则像大海上的航船，在暴风雨下也能用自己的臂弯和怀抱给心爱的人一片宁静天空的男人，温和而醇厚。他们的爱都是那样的热烈，但是方式不同。广次温和的怀抱令她迷醉，令她难忘，但他们的爱却是为世俗所不容的不伦之恋。

徘徊在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之间，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爱的方式，忍受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压力，还要背负着沉重的传统道德人伦的枷锁和人言人语的可畏，这一切都让薰痛苦非常，不堪忍受。她没有办法拒绝两个人同样炽热而深刻的爱，却又不能接受两种爱各自那不堪忍受的部分。

看到两个男人在滂沱大雨中撕扯着，面对丈夫的哀号，她崩溃了。蹒跚的身影走向断崖，抬起了头，张开双臂跳了下去。在睚眦欲裂的广次和伤心异常的邦一的注视下，那一刻她在断崖下凌空的身影仿佛化为了海天之间盘旋的海猫。广次也马上随她而去。死亡终于让这段苦涩而悲伤的故事告一段落。

这是一个看似平淡实则激烈又让人回味无穷的故事，故乡、婚姻、爱情、亲情、兄弟、女人、欲望、伦理，多种元素在风景秀丽的北日本海风光背景之下，编织出了一种异样的悲伤，让人深深体会到了主人公之间热烈、痛苦、绝望、忧伤、苦苦挣扎的爱情纠葛。来自传统务实、恪守家庭伦理的婆婆的苛责，来自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丈夫的粗鲁对待，来自乡下渔村因循守旧道德观念的文化冲击和心理压力，让野田薰每天都生活在婚前无法想象的压抑和痛苦中。

就在薰这样持续着压抑的灰色生活时，因为不想承继全村户户秉持代代相传的渔业工作，而被母亲和兄长轻视为“不务正业”的赤木广次，悄悄暗恋上了宛如他的理想情人化身的野田薰。同样热爱艺术、热爱书籍、热爱生活、内心满载着美好情感的两个人，最终因为广次所画的一幅圣母像在心灵和精神上“邂逅”了，——那是一幅以薰为原形、有着海猫一般最温柔最深邃最美丽眼睛的圣母像。难以抑制的感情就这样在两个年轻男女之间迸发。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苦闷的家庭、沉重的责任、极度勉强的努力再努力……唯有那海猫一般深邃湛蓝的双瞳，那印证了母亲和俄罗斯裔父亲之间无悔爱情的坚定的眼睛，见证了一段炽烈又深沉的、对生命对人性永恒追求的爱情。

片头那“独一无二”的雪花，仿佛在此重新回到了视线里。只不过屏幕上的不再是细小却张扬的雪花，而是坚守了“独一无二”的自我和人性最纯粹本质的野田薰。

片中有四段比较暴露的情欲场景，以往以“冰女”“玉女”“大小姐”等形象示人的模特出身的伊东美关此次全裸出镜。作为伊东粉丝的我，不免感到相当诧异。尤其是描写薰和广次第一次结合的一段长达三分钟的情欲场面，让人惊叹导演和演员的精彩表现，使得这一段场面显得无比干净甚至神圣，一点没有一般乱伦或是通奸给人的肮脏龌龊的印象，只感受到两个相爱的人美丽的身心结合。再联想到邦一对待薰的粗鲁霸道，不仅由衷感叹广次的爱的温柔美丽，令人不禁想为薰哭泣。

本片的导演和剧本森田芳光和谷村志穗，曾联手打造出轰动整个亚洲的唯美电影《失乐园》。此次再度合作推出的《海猫》，同样讲述了越轨恋情的唯美。只不过，这次的越轨恋情，不再是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家庭，而是发生在嫂嫂和小叔之间。然而他们只会让人怜悯，升起无限哀伤的感情，而无法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厌恶。本片就仿佛透出微微芳香的清茶，细细品来，不仅回味无穷，原本心里遗留的一丝苦涩，也蜕变成令人齿颊留香的纯粹。

死亡：命运悲剧的开始和终结

《海猫》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思考命运吗？影片中的野田薰，是一个受到命运捉弄，曾经试图反抗命运，却最终得到不应该的恶果的悲剧女性。残酷的现实让我们知晓，理想始终只是理想，命运真的如此简单就可以改变吗？然而，也正是因为自身与生俱来的不完美的现实，使得人天生就苦苦地去追求着完美的理想。只有通过完美的理想的参照，才有可能更为勇敢地直面现实的苦难、生命的悲剧。人都追求天堂，而不追求地狱，但是这两者却都需要去赌。野田薰用生命赌爱情，她失去了生命却又似乎在爱情中永生了。这，到底是赌输了，还是赌赢了？

“人真是一种神奇，他是宇宙间最辉煌、最美丽的生命现象，又是万物中最不可思议、最令人费解的生命现象。”人永远不满足于贫乏、恶俗、庸碌。潘教授说，在人类的理想本性之中，最为核心的东西是：理想。在人类的生命过程中,正是对于理想的追求使得人顽强地追求着一种理想的境界，追求着一种生命的境界。这理想——对爱情的理想——进驻了野田薰的生命，成为一生中最灿烂最美好最重要的乐章，重要到即使千夫所指即使抛却性命也决不后悔。海猫一样的眼睛，透出的坚定和深邃，诉说着此生无悔的美丽。“在人的历史生成过程中,人正是这样被自己的理想本性一步步地带向永恒。”在《海猫》中，或许野田薰也正是这样，被追求爱情的理想带向了永恒。

一位网友在Etgo娱乐网上一篇名为《〈海猫〉之死》的文中写到：“海猫，原来是一种海上的鸟类。据说海猫的眼睛很美。有着海猫一样的眼睛的女人，那是多么的美啊。”

有一种爱，会被生活磨平，就好像野田薰和大哥的感情，只剩下肌肤之亲；有一种爱，会把生活点缀，就好像野田薰和二弟的感情，因同样感性而焕发激情。

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么？徘徊在迥异的兄弟两人之间，到底谁对谁错，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诚然，因为美丽而被世人疏离的薰对心灵无法相通的粗蛮丈夫、压抑苦闷的生活环境、格格不入的当地社会的反抗是以一场悲剧告终，她无法承受也不愿再忍受精神上的痛苦，丢下了母亲、女儿、丈夫、情人、弟弟，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她是懦弱的。相反，我觉得她是如此的坚强美好。

爱情：人性之花的探索

《海猫》是一部注重心灵美感和视觉清新的唯美电影，但它的题材却是违背伦理的，因此难免受到一些道德上的苛责。比如就有人认为，《海猫》明显美化了越轨的爱情，也美化了女主角对婚姻的背叛，电影的内容完全违背了现在人们应有的道德观，它是不健康的。

然而，人性的美和艺术的美并不能以寻常的所谓道德观和价值观来衡量。《海猫》是美的吗？如果是那又为什么是美的？也许在观众被这个故事打动得泪沾衣襟的时候，已经对答案了然于心。《海猫》之美在于，它并不是为了描写越轨的爱情而诉说这一切，它表现的是一个有着美丽容颜的女性对抗捉弄自己的命运的那种坚强，它表现的是女性对爱情的执著，它表现的是爱情和道德之间难以抉择时的美丽伤痛，它表现的是人类的情感彼此之间激烈碰撞时所迸发的人性之美。这份人性和灵魂的美丽，甚至已远远超越了女主人公本身的美貌。孟德斯鸠曾经说过：女人只能以一种方式显得美丽，却能以十万种方式变得可爱。野田薰是美丽的，更是可爱的。她身负不伦之恋的罪恶，内心却无比纯洁；她不堪忍受种种痛苦的折磨跳崖自尽，却丝毫没有折损她坚强的本性。她的人性在爱和苦难中愈显光辉可爱。

看《海猫》，已经不能单纯以道德伦理来思考，它启发了更深层次地对于人生、理想、追求，以及对人性之美的思考。追随真挚的爱情，追寻心灵的方向，追问生存的意义，追求生命的价值，追溯人性的永恒……正是由于女主人公野田薰这种种勇敢的“追逐”，才使得本片终于超越了一般的冲破世俗伦理的文艺范式，升华到了对人性的美和爱的不懈诉求。

（责任编辑：范晶晶）

作者简介：张紫微，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新闻系学生。

① UMINEKO，日语海鸥的意思。

② 日本女性结婚最高等级礼服，旧时由新娘亲手缝制，通身纯白象征新娘以一张白纸的身份嫁入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