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过三峡

2009-08-11 04:24于英太
安徽文学 2009年7期
关键词:游轮江水三峡

于英太

第一次过三峡是1966年秋天。那时我们刚刚结束了湘鄂西野外石油勘查年度任务,带着收获和喜悦来到长江边的巴东县城,第二天乘着客货混装的轮船驶向宜昌。

轮船里的统舱没有坐位,我们就三三两两地找一小块地方,把行李放下当坐垫或靠背,很快就安顿好了。除了我们几十个即将毕业的学生外,还有一些不相识的人,大都穿着粗布的衣服,有的还打上了补丁,他们几乎都是大包小包的手提肩扛,有的拿着扁担和箩筐,有的背着背篓,堆放在舱里有些杂乱,但大家都很友好地相安坐下,嘈杂声渐渐地沉寂了。

来湘鄂西找油近一年时间,我们大都是徒步爬山越岭,采集地质资料,长距离转移工作地点时,坐过解放牌卡车,还没有坐过船。这次坐上了船,又是在向往已久的长江,大家着实有些兴奋,在舱里呆了一会儿,我们便陆陆续续来到甲板上,呼吸清新空气,观赏沿江景色。

江水清清,闪耀着诱人的蓝色,雨后的青山,在阳光下分外明净,山坡上熟了的橘子、柚子,编织出片片金黄,与山野的翠绿交相辉映。我想起“两岸猿声啼不住”的诗句,多么想听一听猿的叫声,抒发思古之幽情。可是听说这里早已见不到猿了,我禁不住有些感慨,不过一千多年时间,对于存在了40多亿年的地球来说,不过是短暂的瞬间,可是大自然就在这瞬间也在不断地变化着,消失了的新生了的是多么迅速啊!消失的猿声使人遗憾,也给了我一些思考,自然界在变化,人类社会也同样快速地变化着,三峡两岸一代又一代人就是随着自然界的变化,在起伏的峰峦中披荆斩棘,像江水一样激流勇进,创造出厚重而丰富多彩的三峡历史和文化!回到现实生活中,伴随着时代的铿锵旋律,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不更需要这种坚韧不拔自争朝夕的精神吗!

江船行驶平稳,不像在海里受风浪影响左右颠簸。微风吹拂,心清气爽,没有寒意,也没有倦意。船过西陵峡时,奔涌在峡谷里的江水表现出一种激情,呈现出奋勇向前之势。这时太阳已经偏西,阳光照射着陡峻的峡壁,金光闪闪,仿佛这不是碳酸盐岩打造的岩体,是铜是金铸成的拔地擎天的雄伟艺术品!那时没有照像机,但这令我为之震憾的景像,深深地储存在了脑海里,比照片更清晰,没有发黄也没有损伤。

第一次过三峡,只是走过了西陵峡。

时隔34年后,2000年夏季我到重庆开会,返程沿江而下第二次过三峡。时代的进步,国家的旅游业正蓬勃发展。我们在重庆朝天门码头上了游轮,内设大小房间,可以休息,也可以透过窗户欣赏外面风景,这与当年客货混装船相比,几乎有着天壤之别。船上所有房间都住得满满的,人们穿着各种颜色的T恤衫、衬衫,一些女同志还穿着鲜艳的裙子,他们可能和我有着同样的心情,在三峡库区蓄水前,能最后看一看三峡尚具有的原始风貌。

从重庆到此行终点宜昌,游轮走走停停,行程安排参观的丰都鬼城、忠宝寨、白帝城,相继展现在我们面前。随着游轮前行,还没有仔细回味这些景点的建筑特色、文化内涵和历史典故,就被带进了三峡。我仰望着雄奇险峻,沐浴着峡光山色;我或远或近地与峡边的文化古迹交流对话,感悟逝去的峥嵘岁月和历史沧桑。尽管我的目力所及有限,我的思维更跟不上江流速度,但我还是产生了几多感触几多遐想。

三峡,博大雄浑的意境,源于江水和两岸拔地而起的高几百米甚至千米的群峰对峙。江水冲过了刀劈斧砍般的夔门,在狭窄如走廊的瞿塘峡里汹涌澎湃,发出惊涛拍岸的声响,其势比在西陵峡见到的更震撼人的心灵。如果把瞿塘峡喻为一道泄洪的闸门,那么巫峡就像是一段曲曲折折的回廊,水随峰转,每转一个弯,就会有一幅新的山水画期待人们欣赏。长长的巫峡,猿声虽早已消失,但耸入天际的巫山十二峰还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千古绝唱唱出的巫山云雨还在……我执著地想尽情地领略它们的风姿,可是十二峰被云缠雾绕,迷蒙一片,就连那著称于世的神女峰也没有捕捉到影子。遗憾之后冷静地想一想,这也并不为奇,因为三峡景色原本就是多层次的,是相互映衬放射光彩的,何况美的事物,常常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到,这样可能更有一种神秘感,更具有神韵。

绮丽的三峡,数百万年前就有“巫山”原人的踪迹,数千年前就是古代巴文化的发源地。先民们在这里聚居、捕鱼、农耕,繁衍生息,建设家园。从那些储存了石器、陶瓷、兵器、装饰品等历史遗迹,到崇山峻岭中的古村镇……接续着三峡这块热土上燃起的香火,透射出从原始走向文明的光辉。开发三峡,先民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探索和实践。在当时还礁石遍布的峡谷里迎着惊涛骇浪找寻出的前进的航道,点点帆影耀动着博击的风彩,尽管有船毁人亡的悲剧,但更有像“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兴奋之情。今天船行在悬崖峭壁中,好像听得到当年纤夫的号子声阵阵回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硬是用纤绳把坚硬的石头勒出了深深的槽痕,勒进了生存的意志和期冀。在那看一眼就令人有些眩晕的绝壁,修建的栈道,历历在目的凿进岩壁的凹槽,浓缩进了艰险与胆识,浓缩进了鲜血与生命,浓缩进了通达四方的喜悦……人们在三峡的怀抱里书写历史,编撰故事,题吟放歌,正是滔滔东流的长江,插入云霄的群峰,给予了精神支柱,启迪了智慧闸门;人们创造的辉煌,使得三峡更有了美感,更有了灵气。

航行中,我曾长时间地注视着江水,她的浑黄色打碎了我蓝色的记忆,使我诧异和忧虑。我热爱长江,热爱与长江息息相关的三峡,因为长江和黄河都是孕育中华民族的母亲!我多么希望长江能少一些泥沙,还原其本色啊!

2003年10月初,我第三次游览三峡,起点还是重庆,终点则是武汉。

我们刚到朝天门8号码头,就有几位小伙子前来帮助提行李,没等我们询问,他们就告诉说是游轮上的员工,径直领着我们向前走去。距船约20米,听到乐队奏起了迎宾曲,响亮的号声使我为之一振。两侧恭敬地站立着服务人员,把我们像贵宾一样迎上游轮。船上有不少外国人,相互热情地打着招呼。住的房间明亮、舒适,还可以洗浴,其条件很是优越。

游轮启航后,我在顶层甲板上与重庆告别,昨夜在南山一棵树处观赏山城的五颜六色的灯光已经熄灭,只见高低错落的楼群浸在雾中。眼前的长江,水位已升高到海拔135米,我又站在一个新的高度,欣赏三峡风光。

在船上的轻音乐声中,我凝视着江面,那一处处宽谷地带,江水的扩展,呈现出一派湖光山色的景致。船到夔门,江水泛起的浪花,已拍打到了曾位于水面高处的“夔门天下雄,舰船轻轻过”的摩崖石刻,虽然仍能感受得到峡谷的雄奇和俊美,但毕竟山变得有些矮了,好像江水与山峦更加亲近了。不知是水位升高的原因,还是我的专注,这一次在云雾中看到了耸于群峰中的神女,她披着轻纱,时隐时现,好像也在高兴地注视着三峡的变化。

江两岸建起的丰都、巴东、奉节、巫山等新城,都移到了高处,在青翠中显得格外亮丽。山坡上连接新城镇或通向外界的公路,上一次看到时,我觉得它们像是给青山做了小手术,露出黄色的筋骨,坡上也多处覆盖着黄色沙砾,很有些刺眼。几年时间,公路就与青山浑然一体,两岸山野呈现出勃勃生机。在丰都旧城,虽然房屋大都拆毁,但还有几处摊点,卖麻辣鸡块、榨菜、腐乳等丰都名吃,想必是为游览鬼城的人们准备的。我与摊点主人们攀谈了一会儿,他们虽然流露着对故土的依恋之情,但正努力地适应和融入新的生活环境,期待今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

2000年过三峡几乎触摸到的陡壁上的栈道凹槽、登上的白帝山的西阁、远眺的张飞庙、屈原祠、昭君村……有的已整体迁移,有的已长久地过着水下生活。这种变化虽已在意料之中,但也难免使人生出些遗憾。不过,它们蕴含的文化和精神,总会与长江共存,与三峡同在,总会长久地被人们思念和颂扬!

船从西陵峡的峭壁间驶出,三峡大坝就横亘在眼前,一种非凡气势扑面而来,多少代人的梦想,多少代人的追求,终于化作截断巫山云雨的壮观。我长时间地凝视着,眼睛有些湿润,眼前变得迷蒙,我想到了伟大的长城,想到了都江堰……这高高的坝体不就是长城的延续、拓展和升华吗?这浩大的工程不就像都江堰一样神奇,在人类水利史上亮丽着新的里程碑吗?注入了自强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智慧和意志的大坝就像是中华民族崛起的根基,闪耀着建设现代经济社会的辉煌。过了大坝气势森严的船闸,游轮停泊在杨家湾过夜,灰蒙蒙的夜色中,三峡大坝和西陵大桥灯光闪烁,恍如江上亮起道道彩虹,古老的长江之夜,变得温馨迷人,充满活力和朝气。

第二天,我们登上坛子岭,从高处俯瞰三峡大坝,浩大的三峡库区美妙的蓝色在眼前闪耀,被大坝拦截的水,像是不甘寂寞,从泄水孔狂喷而下,泛起白雾漫漫,飘向蓝天。古老的三峡又诞生了伟大的作品,生成了新的奇观!江南岸的发电机已投入运行,强大的电流送往大江南北,三峡水利工程正在创造着效益。如果辞赋家宋玉还在,定会写出新的《高唐赋》、《神女赋》;如果李白、杜甫还在,他们会吟诵出更豪迈的诗句;如果刘禹锡还在,将会创作出新的脍炙人口的《竹枝词》……

坛子岭上存放的从江底取上的坚硬的花岗岩,被江水冲蚀出深深浅浅的坑坑洼洼,可以想见长江该具有多么大的韧劲和力量!因为长江,才塑造出秀美奇险的三峡,因为三峡才有了创造出人间奇迹的宏大题材!

三过三峡,我的行程一次比一次长,但对三峡这部大书,我只不过粗粗地翻看了序言;对三峡这幅壮丽的山水画,我只是浏览了它的一角;对三峡底蕴深厚的历史文化,我还在一点一点地研读……

三过三峡,游览条件一次比一次舒适愉快,三峡面貌更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这正是祖国发展的缩影,就像江水奔流不息,祖国正不断地走向强大和富裕!

三峡,我心中的不了情,回到遥远的北方,我依然眺望着你思念着你!

责任编辑赵宏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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