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按揭真套牢妻女离散方知悔

永　夏

偶获利,

欲罢不能当上假按揭穴头

2006年,34岁的徐洪仍像浮萍一样在北京漂着。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在外企做过秘书,在投资公司做过分析师,在基金公司做过操盘手……妻子马欣蓝比他小3岁,在一家时尚类杂志做编辑;5岁的女儿黎黎聪明可爱。

这时,徐洪漂到一家企业策划公司,接触的人既杂又广。8月初,同事小辉找他帮忙办假按揭,说事成后给5万元好处费。对假按揭,徐洪有些陌生,他赶紧上网搜索“假按揭”,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假按揭,就是开发商为资金套现,将暂时没卖出的房子以内部职工或开发商亲友的名字购买,从银行套取购房贷款。当然,开发商要付一定报酬,还会签下不要求对方承担任何债务的协议……

后来,徐洪又调查了那家房地产公司。直到他认为安全,才在那家公司人员的陪同下,去银行办理了假按揭手续——短短3个小时就挣了5万元。

徐洪意识到发财的机会来了。

第二天,他开始在从事房地产业的客户中“摸底”打听内幕:当时北京房价飞涨,经常是三四个月房价就涨上千元,房地产商通过假按揭套取现金,不仅是为了把房子留下以卖出高价,还可以马上套现买进新地皮。而且,个人住房贷款利率要比开发商向银行贷款的利率低……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徐洪脑海形成:假按揭市场巨大,但许多房地产商苦于无“人头”可借,只能借亲友的名头用,不过“资源”有限。那为何不成立一家假按揭公司?

于是,徐洪把亲友、同学、以前的同事和来往密切的客户分类,开始一一做工作。不到一个月,他就做通了十多个人的工作。

手里有了资源,徐洪主动出击了。他和海淀区一家大楼盘的开发商接洽后,带着11个人来签字,每人拿到3万元好处费。而且,每人都拿到了房地产公司签字的协议书。徐洪则一分钱未要,为的是建立良好信誉。

这次,他与房地产公司签的是3个月短期合约。也就是说,房地产公司得在3个月内归还银行贷款。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尽快让这些人放心,这些人是他的活广告。

2007年1月中旬,那11个人又一次在房地产公司人员的陪同下,去银行办理了提前还款手续。徐洪替房地产公司算了一笔账:这3个月,房价每平方米涨了400多元,11人名义的房子是2200平方米,获利90多万元,去掉人头费和银行费用,净赚50多万元。更重要的是,房地产公司当时以这11个“人头”拿到了2000多万元的银行贷款,这些钱投入到购地和新楼盘开发中,又省下百余万元。

2月初,徐洪又与距亚运村几公里远的一家大楼盘的开发商联系好了,假按揭30套住房。这次假按揭,还贷时间分别为6个月和1年,房子从90平方米至280平方米不等,平均每个“人头”拿到5万元。这一次,徐洪不再客气,从每个“人头”的好处费中抽取20%,又要求房地产商私下额外给他增加20%。这笔生意做下来,他净赚60万元。

敛财路,

习惯了触目惊心的交易

渐渐地,徐洪的“人头”多起来了。很快,他又做成第三笔、第四笔……2007年7月,家里的房子换成了190平方米的豪宅,车换成了他最喜欢的丰田越野,还给妻子买了一辆奥迪车。

马欣蓝得知丈夫的“暴富”经历后,拒绝搬进豪宅,更不开奥迪车。她告诫丈夫:“上帝想让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

虽然观念不同,不过,徐洪非常爱妻子和女儿。他偷偷把女儿带进豪宅。6岁的女儿看到大房子非常高兴,又看到她自己的房间堆满玩具,更是很开心。她在电话里给妈妈下命令:“你快来新房子,我是不会回老房子的,否则我就和你分居……”

马欣蓝听到女儿说出“分居”,真是哭笑不得,无奈只得搬进新居。不过,她仍不花丈夫一分钱,自己过得很简朴,任丈夫和女儿过着奢侈的生活。

2007年8月初,北京四环路上的一个楼盘需要办理假按揭。房地产商就派了1名中层干部和3名员工,只用半天时间就填写完毕,银行干脆就不核实,“人头”签了字就发贷款。

面对惊愕的“穴头”徐洪,那位中层干部解释道:“这很容易,因为银行内部的一些人也参与造假了。他们有贷款任务,完不成任务奖金就要受影响,我来他们这样的小银行贷款,是救他们,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再说,我们还给他们好处,凭什么不给我们开绿灯?”

同时,徐洪得知:应客户要求,许多中介和售楼处还为买房者造这个假,也就是说,实现了真正的零首付。买房子不用花一分钱,既住新房又升值,积极性当然高了;而那些炒楼者,不用花一分钱就拿到升值空间巨大的楼房,当然炒得更厉害……徐洪明白了,这样的零首付一旦有问题,所有风险都是银行的。

知道如此多的黑幕,徐洪并未害怕,因为他像大多数疯狂扩张的房地产商、疯狂的炒楼者和买房者一样,相信房市会一直牛下去。

2008年年初,徐洪的公司有“人头”近百人,他已获利近千万元。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美国的次贷危机会席卷全球,他开始逐渐收手。同时,他也明白,仅仅收手是不行的,因为他的几十个“人头”名下都有巨额房贷,过去不怕,是因为房价在上涨,房地产商有钱可赚;现在,房价开始下跌,危险来了。深圳楼价大降,许多购房者开始拒绝还贷;接着,广州、上海、北京都出现了断供现象。徐洪开始失眠做噩梦。

马欣蓝再次劝丈夫收手。徐洪沮丧地说:“我已收手了,可还有几十人的假按揭没到期……”马欣蓝哀求丈夫:“损失再大也要摆脱风险。”他忍痛答应了。

于是,徐洪开始天天去找房地产商,请求他们尽快归还银行的假按揭房贷,他愿包赔损失。可是,只有一家房地产公司愿意接受徐洪的条件,其他几家公司都强硬地要按合同执行。

5月中旬,徐洪的大学同学李明找上门来,退还“人头费”5万元,让徐洪找房地产公司尽快偿还落在他名下的200多万元房贷。徐洪无言以对,只能拖到合同期满再说。那一刻,他看清了同学的态度:如果到期还不上,不会放过他。

独嗟叹,

妻离子散才真心赎罪

8月底,不幸降临了,已到期的4个“人头”同时找到徐洪。原来,与他们签了1年内还款协议的房地产公司已人走楼空了。

徐洪浑浑噩噩地过了3天,那4个“人头”又一起逼徐洪卖房卖车还钱。见徐洪不就范,几个男人一顿拳打脚踢,并软禁了徐洪的女儿。马欣蓝得知女儿出了事,马上给徐洪打电话:“你要是男人,就自己摆平,别让女儿跟着受苦!”无奈,徐洪只能低价出售两台高档车和一些高档家庭用品,连同300万元存款,还上了600万元房贷。此时,他只剩下一套价值已缩水到200万元的豪宅了。9月初,马欣蓝与徐洪离婚,并马上给女儿转学,自己也辞了职。之后,她在电话里告诉徐洪,为了女儿的安全不要找她。

听到这些话,徐洪瘫坐在地上。

没过几天,听说了那4个“人头”的“英勇行为”后,几十个“人头”蜂拥而至,大闹大骂大打,逼房地产商和徐洪还钱。

结果,两个月后,有大部分“人头”拿到钱还上了贷款。毕竟,许多房地产商没想卷钱逃跑,也不想让自己的假按揭行为曝光。可是,剩下的几个人就麻烦了,给他们办假按揭的房地产公司,有的早已卷钱出逃,有的实在没钱还。这些“人头”从房地产商那里逼不出钱来,只能再逼徐洪。

徐洪最后的财产——190平方米的豪宅卖掉了,钱被“人头”分光。这几个“人头”开始被银行起诉,有人的房子、车子都被拍卖还房贷了,连收入都被冻结,又有两个人因此妻离子散。徐洪被他们轮流看守,也被轮流痛打。

2009年年初,自杀未遂的徐洪让几个“人头”明白,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榨出一点油水了。几个“人头”害怕他真的死了会惹上大麻烦,就放了他。

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女儿的徐洪,重获自由后想尽一切办法终于见到了女儿。女儿却用手指着他,痛斥道:“你是个骗子,骗钱花的大骗子!害得我和妈妈连姥姥家都不敢回,让我连小朋友都不敢见,躲来躲去的……我恨死你了……”徐洪这时才知道,马欣蓝的父母也被“人头”们逼得很惨,没颜面住在老社区,卖掉住房搬家了。那一刻,徐洪蹲在地上,双手狠命地捶打着自己的头……

(摘自《家庭》2009年7月下 原标题为《妻女离散才悔悟,京城假按揭穴头欲哭无泪》 本刊有删节图: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