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外人·路内人

崔　民

雪已经足足下有一尺深了。吕萍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一团团雪花，心里那个急呀。“你到底是送不送我去车站!”她从窗前转过身来。把气愤一股脑撒向了正在那看书的丈夫，可丈夫就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抬。吕萍不抱任何希望了，把棉帽子、棉大衣全副武装上，气呼呼地冲出门。

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路灯被雪花包围，淡黄色灯光失去了往日的明亮。雪下得很大，一朵雪花钻进了眼里，凉滋滋的。用袖子一擦，袖头上的雪粘到脸上，立刻融化了，雪水从脸上淌下来，风一吹像小刀在割。吕萍想这样的粘乎雪是最可怕的，最容易把道岔冻住，运转车间的人都顶在岗上呢，休班的就那么几个人，全站几十组道岔，怎么能扫得过来呢。想着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突然，吕萍发现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个人影躲躲闪闪。坏人!她心忽悠一下，好像要从嘴里蹦出来。她后悔。不该那么样急躁地逼丈夫，如果耐心一点，丈夫说不定会送自己的，再说丈夫也是看自己怀有身孕才不同意去车站扫雪的，他心里还是为自己好。丈夫毕竟是路外人，他根本不懂铁路上的事，隔行如隔山嘛。这么一想，吕萍眼里竟然涌出泪水。寒冷的北风，把她眼角的泪水凝固了。她用手的温度溶化了凝固的泪水，然后又擦了擦，向车站方向急促地走去。

“有什么可怕的，真是的，走!”吕萍自己给自己壮胆，迈开大步，直奔车站，踩在地上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她边走边四处张望。只有白茫茫的雪，这个夜晚就显得格外宁静了。

站场上，有人在清扫道岔，有人在清扫站台，有人在清扫高出轨道的积雪，好一幅斗雪图!吕萍立即入画，成为图中一个角色。她很自豪，干起活来就格外有劲，可是一想到丈夫，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还是有点堵，嗨，不去想了。干活!

吕萍奋力清扫着积雪道岔上的积雪，一会儿，她觉得脑门汗珠一个劲地往外涌。她把大衣脱下，摘下棉帽，脑袋上升起热气。她一看别人，他们同自己一样，远远望去，一大群人像一屉刚出锅的馒头。

深夜，雪停了。道岔、站台上的雪也清扫干净。深更半夜的，怎么回家呀。吕萍正在犯愁呢，几位姐妹听说她来的时候发现身后有跟踪，便自告奋勇送她回家，后边还跟着一个身体强壮男工友。有人护送真好，进屋一定气气丈夫，离开你就活不了，那么多人抢着送我回家，咱的人缘就这么好。

吕萍推推家门，锁着呢。她生气了，怪不得不送我呢，原来是……吕萍气不打一处来，把丈夫看的书扔得老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呆呆发愣。

一会儿，丈夫披着一身雪花回来了。吕丽萍气得连话也没说就钻进了被窝。这一夜挺难熬啊。

第二天上午，车站领导找到吕萍说：“昨晚有一位路外职工主动参加清雪，有人说是您丈夫，谢谢他了。”说着把一个表扬信递给了她，她激动得不行了，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明白了，昨晚尾随她的那个黑影一定是丈夫。暗中保护也就罢了，还参加了清雪，看来这几年的枕头风没白吹。她又想起经常挂在丈夫嘴边的那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哼，还不知道是谁嫁给谁呢，你“嫁”给我们铁路就得懂我们铁路的规矩。想到这里，吕萍“卟滋”一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