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报》转制记

2009-10-31 10:45米艾尼
瞭望东方周刊 2009年43期
关键词:文说人民日报社创刊

米艾尼

改革不再是报刊出版单位内部的小打小闹。

一年前的9月,朱月华攥着一叠发言稿,走进了人民日报社大院里的《市场报》办公楼。在这里,她已经工作了12年。

她和同事们聚集在会议室,《市场报》社长李庆文说,今天的全体大会,是探讨《市场报》的改革问题。

当时大部分人,都提出了一些细化内容的方式,总体目的还是让他们很多年来赖以生存、有着深厚感情的这份报纸“走活”。

轮到朱月华发言了,她说,《市场报》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走到了尽头。所有人顿时噤声,这个结论,让李庆文也暗自一惊。

后来,朱月华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形容她发言时的心情。

6个月后,2009年3月30日的《市场报》,在封面刊登题为《风雨兼程三十载市场报今日向读者道别》的文章。至此,隶属于《人民日报》、有30年历史、曾辉煌一时的《市场报》停刊,改为《中国能源报》,2009年6月2日创刊。

《市场报》的转身不是一个偶然事件,在那前后停刊的还有《中国足球报》、《中华新闻报》等,它们身后都有一个更大的背景:在中央的强力推动之下正在全面提速的文化体制改革。

“转制”成为这一阶段的核心议题。改革不再是报刊出版单位内部的小打小闹,而是时代推动的脱胎换骨。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8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对《市场报》应该都不会陌生。

1979年10月1日,经中共中央书记处批准,人民日报社的《市场报》正式创刊。

这份报纸刚一上市,在北京、上海,人们排起了长队争购,据说当时上海市委领导知道后派人去买,竟然没买着。

在北京,西单的一个销售点1小时卖出1万份,全天卖出9万份;在合肥、南京,购买者甚至挤垮了邮局的柜台。

“市场报销量最好的时候,到了85万份左右。”1988年,杨春生就曾在《市场报》工作过,90年代后长期留在了《市场报》。而现在,他是《中国能源报》的副总编辑。

“从1979年创刊到1989年,是《市场报》为中国经济体制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确立而奔走呼号的十年。”李庆文非常感慨。

在这十年,市场报从冲破禁锢刊登广告,甚至登载征婚启事;从在产品经济年代“逆流而行”,为商品流通摇旗呐喊,为产供销牵线搭桥,倡导多种经济成分和多种经营形式并存。

它设立“市场预测”、“缺货登记簿”、“顾客推荐和评议”、“国外新产品”等信息服务栏目,成为当时最具有服务意识的报纸。

历史走入新的纪元,一切在悄悄改变。

“当‘市场这个词已经成为我们经济生活里最耳熟能详和生气勃勃的名词时,当市场已经彻底被政府肯定,被公众接受和理解的时候,尤其是市场经济已确立并逐渐完善,市场成为我们生活的常态的时候,读者就不再需要《市场报》的启蒙教导。”李庆文说。

但是更关键的问题,还是原有管理体制的落后。

“我来市场报以后,几乎是一年换一个领导。”朱月华说,“当时单位里风气不是很正,有一些小团体,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大家都把心思用在职称职务上,新来的同志有些委屈,因为机会很少,多数情况下还是论资排辈,所以积极性也不高。”

朱月华说的情况,还是针对《市场报》内有事业编制的人员。90年代以后,不少合同制的采编和经营人员被招入,“同样的工作,不同的待遇”,让这些“体制外”的人心有不平。

“这种不平等,让体制内和体制外的人都没有工作积极性。”李庆文分析。

《市场报》虽也进行过多次改革,但都“换汤不换药”,销量和影响力一路下滑。

“90年代销量是20多万份,到了2005年急速下滑,后来只有不到10万份。”杨春生说。

2008年春天,李庆文在《中国汽车报》社长位置上同时接手《市场报》的第一天,会计就跟他说,账面上只剩几万块钱了。

人民日报社编委会决定,根据中央文化产业改革的精神,对《市场报》进行内容和管理机制上的全面改革。究竟改到什么程度,“临危受命”的李庆文心里还不太有数。

成了独立法人,还要变成有限公司

在那次全体大会之后,《市场报》内部基本形成了三种意见,一是牌子保留,但是内容定位更专业化,做成高端经济类媒体;二是彻底结束《市场报》,改办别的;三是延续李庆文在《中国汽车报》时的一个想法,办一份定位于中小企业的报纸。

“绝大多数人都不希望《市场报》结束,过去也搞过不少改革,都是在内容或者出版形式上想办法。”朱月华说。

时近年末,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李庆文心里萌生:彻底结束《市场报》,办一份能源类综合性报纸。

“在能源领域还没有一份综合性报纸,现有的基本都是一些大企业的内部报纸,这是一个市场缺口,有空间。能源问题是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题材,也符合人民日报社这个主办单位的身份。”

李庆文向人民日报编委会提交了自己的意见,他拿不准这样“全面推翻”一份老牌报纸,是否会让高层领导产生顾虑。

出乎意料,“那天的会开得特别短,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几乎所有的编委会领导都一致同意我的方案,觉得能源这个方向选得很好,同时,编委会也决定为新报纸投资500万。”李庆文告诉《望东方周刊》。

所有员工都接到了停刊的消息。尽管心理准备不足,但在那之前,因为早已知道要进行“转企改制”,不少事业编制的员工已经开始为自己“找出路”。

“当时大家还是比较担心转成企业以后的工资待遇,包括退休后的安置问题。大部分跟我一样有人民日报正式身份的人,都在往‘大报里活动。”朱月华就是在那个时候,离开了《市场报》,调入“大报”(人民日报社)的研究中心。

而学法律出身的丁曼丽,也在左右矛盾之中。当时“大报”里也有部门联系她,但她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现在,她的职务是能源报专刊部主任。

杨春生属于“坚定派”,“《市场报》的问题就是管理机制问题,理顺了未来发展肯定没问题。”

“还有一部分年纪比较大的老员工,50岁上下,恐怕难以接受市场化媒体的工作节奏。《市场报》虽然停刊了,但是我们设立了网络版,让他们继续工作,老人老办法。”李庆文说。

到《中国能源报》创刊时,留在报社里的还有20几名事业编制的老员工,大部分都在网络版,真正在《中国能源报》里工作的只有4个人,都在领导职位上。

而《中国能源报》的80多名采编经营人员全部是新招聘来的,大部分是刚毕业的研究生。

同时,《中国能源报》也成为了独立法人,“下一步,就是要从事业单位改成有限责任公司。”李庆文说,那时候,就真正完成了转企改制,《中国能源报》将成为人民日报参股51%、下属《中国汽车报》参股49%的有限责任公司。

“以后我们还要上市呢。”他很有信心。

在市场车轮下角逐

“报社当时给我们的500万,如今我们还剩下400万。我跟同志们说,如果到年底,账上还是这500万,我们就胜利了。这一年,我们干了太多事情。”李庆文说。

新生的《中国能源报》创刊4个月,发行情况到底如何?

“报纸征订一般是在年末,而《中国能源报》是在今年年中创刊,所以不占优势。一些《市场报》的老订户,我们给他们和以前同样的价格,不过也有一些单位和企业退订。真正的发行情况,要到年底才知道。”杨春生说。

在工作中,丁曼丽的确感觉到了新气象。“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努力,就有机会。”她的部门现在有六七个人,都是新招聘进来的研究生。

“从《市场报》改制开始,我们的事业编制这部分就已经冻结了,后来所有进来的人都是合同制,都要竞聘上岗。”李庆文说,新报纸完全是市场化媒体的运作模式。

“我们每天早上8点半上班,都要打卡的。”改制后新应聘进来的郭力方说。

但是对《中国能源报》的未来发展,朱月华也有一些担忧。“我也到很多大的能源类企业进行过调研,他们的确需要一张高端的综合类报纸,前提是你得先做到高端。所以《中国能源报》必须做到高品质,根本的问题是人才。”

“现在《中国能源报》80%以上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学历高但经验不够,这些人做记者可以,做编辑有些勉强。而老《市场报》的主力几乎都走了,导致它现在有点‘人才真空。”朱月华说。

“对老《市场报》人员的安置,到现在还是一个大问题,我们每天还要处理很多这类事情。”杨春生说,改成企业以后,他对自己退休后的待遇还有些担忧。

但是,正如李庆文说,在这一轮报刊体制改革的滚滚大潮里,“转企”是一个大的趋势,谁也阻挡不了,“总的来说,改制的过程整体上还是平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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