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子

李　玮

唐格格这次上晚自习，居然带来一个小弟弟。她把小弟弟塞在自己和同桌的桌子下面，扔给他一个布鸭子，说你自己去玩吧。

杜索年说，你疯啦，带小孩来，谁的小孩啊?

唐格格俯下身来摸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小孩的脑袋，说你给我安静点，然后再对杜索年说，我邻居的，实在没人看，我只能接来这么弄了。

杜索年笑，说你真无私。

晚自习刚上了一会儿了，小弟弟非要站起来，唐格格停下做数学的活计低下头把他摁了下去。

杜索年说，有你这么带小孩的吗?

唐格格说，我没办法，要么你来。

小孩往杜索年那边靠去。然后趴到她的腿上乱抓起来。杜索年咯咯笑，也把他摁了下去，说你安静点儿吧，我们要写好多作业呢。

唐格格快做完一张卷子，突然教室嗡嗡闹了起来。侧头一看，一个小朵黑蘑菇一样的脑袋从平平的课桌间冒了出来，跌跌撞撞地移动。李翘截住了他，小声问，你从哪来的啊?这时百年不来一次晚自习教室的班主任正巧进来了，看到这个场面大吃一惊。他叉着腰站在小孩的面前，大声叫道，出去，快出去，这不是你玩的地方。

唐格格站了起来，说，对不起老师，我实在没办法，他是我弟弟，家里没人看他。

大家都知道唐格格有个后妈，后妈带来个小孩子，这下终于见识到了。

班主任愣了。他把小孩带出去，扭头说，我让他到我办公室玩，下次别这样了。

教室一片安静，这个风波好歹止住。

唐格格突然低声对杜索年说，下次?下次我怎么办?

杜索年说，不会吧?还有下次啊?

唐格格说，我爸出差还没回来，我阿姨给我留条说她一个月后才会回家。

杜索年皱着眉头说，你阿姨真毒，我让我奶奶带得了，她整天没事做。

唐格格小心地说，那拜托了拜托了。

放学后唐格格去班主任办公室把小弟弟领了出来。唐格格问，你在叔叔那里玩什么了?小弟弟说，叔叔说，姐姐很忙很忙，要乖。唐格格心里泛上一丝甜蜜，她是很喜欢班主任的。长得英俊不说，又很幽默，她只有他教的数学能拿全班最高分。

李翘追了上来，说，唐格格，这原来是你弟弟呀。唐格格低下头去，其实她是很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弟弗的。李翘说你弟弟那只鸭子扔到我桌子下面了，明天我再给你。等李翘走了，唐格格扭头对她弟弟说，明天姐姐不能带着你了，姐姐把你送到一个很好的老奶奶家行不行?小弟弟低头抠着手指，没有做声。

第二天唐格格在校门口等杜索年，果真看到一个老奶奶也跟着过来了。唐格格牵着小弟弟的手走了过去，这时小弟弟突然哇地哭了出来。杜索年的奶奶把他抱起来哄，好说歹说终于平静了。唐格格再三感谢了一番。

小弟弟终于要走了，突然又吧嗒吧嗒跑过来，说，鸭子、鸭子。

唐格格这才想起来鸭子的事情。她对他说。奶奶家有鸭子，奶奶家有鸭子。然后小弟弟才很乖地跟着老奶奶走了。

这天天气特别热，唐格格上课不停地流汗，窗外没有一丝风。而杜索年一张张地做卷子，做得快极了。唐格格非常浮躁。她想起班主任的话来，用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管别人。

下了第二节课，杜索年的奶奶出现在教室门口，索年，索年，你出来。

杜索年出去的那一瞬，唐格格就知道出事了。果真，杜索年回来，说你千万不要着急，你弟弟和我奶奶出去买菜的时候你弟弟突然跑没影儿了……

唐格格没等她说完就腾地跳起来了，冲出教室。

她想。如果弟弟没了，我爸爸还有阿姨会疯了的，会恨死我。可是这个念头又慢慢淡了下去，她不停地想弟弟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甜甜的声音还有憨憨的脾气，她想昨天晚上弟弟还搂着自己对自己说要乖!

杜索年的奶奶歉疚极了，在后面颤巍巍地跑着，一边跟杜索年说她弟弟跟我买菜的时候，老念叨着什么鸭子、鸭子，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忽地就没影了。

杜索年追上唐格格，说，你别着急，好好想想看他能去什么地方。

唐格格伏下身来，抱住膝盖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死了。

终于还是找到她弟弟了，他正抱着一个黄色的自行车车座发呆。唐格格扑过去。把他当成了爱与恨的纠结体，又是亲又是打。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胡乱跑呢，你不是说要乖么，你……你吓死我了……

小弟弟又跟着她姐姐进了教室。唐格格把他塞课桌底下说，安静点，安静点，再乱跑我就不要你了。而小弟弟明显乖多了，老老实实地待着。

毕竟是逃了两节课，午休时班主任就过来问情况。

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班主任问。

我奶奶发病了，我回去看，唐格格陪我。杜索年很果断地说。

幸好这时小弟弟让李翘带去上厕所了。

下午数学课，还是班主任的课，小弟弟不停地抱着唐格格的腿晃。唐格格只能在做卷子的时候不停地被打断，低下头告诉他别闹了。结果原本针掉都能听到响的教室里清晰地传来一声清亮的童音——姐姐，鸭子。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