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先世界变落后，深圳科学家三年冤狱谁之罪？

梓州蜀人

“放心吧总理，我一定为国争光!”

2001年4月，北京，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温家宝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信控机”的演示后，亲切地握住发明者李发光的手，鼓励他：“努力创新，为国争光!”

那一刻，李发光感到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在沸腾，激动的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放心吧总理，我一定会为国争光的!”

现年49岁的李发光，出生于江苏省睢宁县，1993年在西安电子科技大学获得博士学位。那时，他的一些同学纷纷漂洋过海到国外去寻求发展，而胸怀报国大志的李发光，却决定到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去干一番事业。

临行前，导师胡征教授语重心长地对李发光说：“你是我最看好的学生之一，中国的科技发展。就看你们了啊!”这时已经35岁的李发光豪情万丈地对导师说：“胡老，我要是在事业上做不出成绩，就一辈子不结婚!”

1997年11月，李发光和他的几名学生创立了深圳锐博计算机网络公司。在几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喝着白开水，啃着干面包，李发光开始致力于家庭智能化网络及其相关产品的开发。

1998年上半年，李发光率领的深圳锐博成功研制出“多面手”信息控制机、电话自动报警器等一系列家用网络终端产品。

所谓“信控机”，通俗地讲，就是通过网络或电话远程控制家中的电器设备。比如说，你正在上班时下雨了，家里窗户忘记关，可以打个电话回去让窗户自动关上；孩子回家忘了带钥匙，可以打个电话自动给孩子开门：还可以通过远程控制打开燃气灶做饭、煲汤，等等。

在当时的中国，李发光是第一个搞家庭数字化研发并试制出产品的专家。在通过国家有关部门的技术鉴定时，建设部一位专家评价说，深圳锐博的信控机就是在国际上也属于领先水平!

李发光的信控机问世后，相继被列入国家火炬计划、863计划重大项目、“九五”重大科技成果推广计划等，并获得深圳市科技进步二等奖。李发光也因此成为国家863计划数字化总体组专家、副组长，国家863计划发展战略研究组专家，国家信息与交换特设工作组专家，国家短距离无线通信标准化组专家。

“只要我们的产品一上市，中国就将成为世界上家庭智能化网络应用最早的国家!”在完成了信控机的试产和试销售后，兴奋不已的李发光决定面向国内外招商引资，建立生产企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辉煌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1999年10月，深圳市举办了全国首届商新技术产品交易会。在这届盛况空前的高交会上，李发光的信控机刚一露脸，广西一家公司的秘书长胡祝帮就找上门来了。

“我们北海银湾是一家注册资金2000万的民营高科技公司，不但非常有实力，而且非常需要高科技项目。李先生，只要您与我们公司合作，前途一定是非常远大的!”

气派不凡、能说会道的胡祝帮让李发光感到对方实在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当下，双方就达成了合作意向：深圳锐博公司的“多面手”信控机以及其他四项专利产品(电话自动报警器、具有多段提醒点的智能闹钟、可以控制电器设备的电话、遥控电器兼报警的全数字录音电话)的相关技术、生产、市场等生产经营性资产进行评估后，以评估资产作为股本入股北海银湾公司。

2000年3月，北海银湾在广西委托评估公司完成了对深圳锐博拟投入资产的评估。包括五项专利产品被列入国家三大计划、获国家有关部委的入网证和许可证及注册商标等无形资产的整体评估价为609万元，生产经营性机器设备评估总值237万元，合计846万元入股北海银湾，占北海银湾23.6％的股权，成为北海银湾第一大股东。李发光被任命为北海银湾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

随即，北海银湾在深圳成立子公司——深圳银湾锐博家庭网络有限公司。深圳锐博的入股资产移交深圳银湾，深圳锐博相关的开发、生产、销售人员也全部进入深圳银湾工作。李发光担任深圳银湾公司总经理。

“李总，我感觉银湾的做派不地道……”就在李发光对新公司怀着满腔热情，期待着可以大展拳脚时，与他一起创业的学生李梦习却忧心忡忡，不止一次悄悄提醒他。

其实，在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整合过程中，李发光也发现了蹊跷：他虽然被任命为总公司总经理和子公司总经理，可他根本没在北海总公司工作过一天，总经理职位形同虚设。而在深圳，总公司委派胡祝帮担任深圳子公司副总经理，主管财务。公司一切财务开支，全由胡祝帮签字审批。就连公司的行政印章和财务印章，也由担任总经理助理的北海银湾公司董事崔承军掌管着。

但这些却没有引起李发光应有的警觉，对商界、世事都知之甚少的他还劝李梦习说：“我本来就是搞研究的，公司这样安排，我正好可以把大量时间用于技术研究方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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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合作一开始就不顺利!

合作合同签订了，新公司也成立了，可北海银湾总公司投入生产的资金却迟迟不能到账。心急如焚的李发光催促多次，总公司方面都以各种理由推诿、搪塞。这让跃跃欲试的李发光和他的学生们都十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这时，李发光才对与自己合作的北海镊湾公司有了比较真实的了解。

当时的北海银湾，其主要投资者是7个原来做房地产生意的老板。当轰动一时的北海房地产泡沫经济破灭后，他们于1999年9月匆忙成立了北海银湾科技公司，想找到高科技项目包装上市。也就是说，与他们合作之前这个公司成立还不到一个月。而他们的2000万注册资金，其实就是包括一些地皮、办公设备、汽车等不良资产。

得知这些真相，李发光和他的学生都感到上当了，开始后悔与北海银湾的合作。但考虑到双方已签订合同，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2000年10月，在深圳第二届高交会上，贵州一家上市公司看中了信控机项目，投资500万元合作。这笔资金到位后，整整拖延了一年的“多面手”信控机终于开始投入生产了。

“唉，我们的产品总算可以面世了呀!”直到这时，李发光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2001年2月，已经41岁的李发光迎来了他生命中的第二大喜事：他和小他10岁的女大学生刘萍幸福地组成了小家庭。学财会专业的刘萍知道李发光事业正处于发展的关键时刻，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工作：“你好好干吧，我给你做后勤。”有了妻子的理解和支持，李发光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李总，出事了!”2001年7月的一天，正在香港出差的李发光突然接到李梦习打来的紧急电话：“胡祝帮以公司经费困难为由，几乎把我们原锐博的技术开发和市场销售人员全部辞退了!”

“啊!”李发光一听，不禁大惊失

色，“现在刚开始生产，怎么就辞退技术人员呢?”

李发光连夜赶回深圳公司，却无力回天，他立即赶到北海，请求召开临时董事会。在会上，李发光力陈利弊：“我们现在的产品虽然已经批量生产，但这是高科技产品，随着市场变化需要不断升级换代，怎么可以辞退科研人员呢?如果不进行更新换代，我们的产品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超越而落后，最终失去市场!”

但李发光慷慨激昂的意见，却以独木难支而被否决。一气之下，书生意气的李发光当众宣布辞去在北海银湾管理层的一切职务。

仿佛对方早就等着这一幕，不但立即把李发光的总公司副董事长、总经理以及深圳银湾公司总经理的职务全部给撤了，竟然还把他的工资也给停了。

那一刻，悲愤难言的李发光那装满信息、数控的科学家脑袋里，第一次痛切地意识到了“奸商”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但直到此时，李发光对云谲波诡、凶险莫测的商海仍然缺少必要的了解和戒备。他还不知道，更大的不幸就要降临了!

2002年3月的一天，李发光到深圳银湾公司办事时，发现公司里仍悬挂着自己与一些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大幅合影。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些人拉大旗作虎皮的行为非常可恨，就气愤地过去要取走这些合影。

胡祝帮和崔承军等人闻讯赶过来阻止：“这些都是公司的财产，你怎么能够拿走?”

“这怎么成公司财产了?”李发光气愤地说，“我并没有把我的肖像权卖给你们!我有权处理我自己的肖像权!”

见李发光坚持要取走自己的全部合影，气急败坏的胡祝帮指着李发光的鼻子威胁说：“你要这样不配合，信不信我们可以废了你!”

2002年8月9日，在深圳科技园，李发光突然被几名从北海赶来的公安人员拦住了，对方冷峻而威严地说：“北海银湾公司告你涉嫌挪用资金，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在公司连签字审批权都没有，怎么可能挪用公司资金呢?”在数控、信息等科学领域游刃有余、得心应手的李发光，面对警察、手铐、看守所这些从来不曾在他脑海里闪现过的东西，一时之间竟然蒙了。不由分说，李发光被戴上手铐，押进了警车。

想到家里的妻子和刚出生8个月的女儿，想到自己遭遇的莫须有罪名和妻女面对这突然打击的不堪后果，李发光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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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丈夫突然间身陷囹圄，刘萍不禁紧紧搂着女儿无助地大哭起来。在李梦习等人帮助下，她忍悲含泪到处奔走联系律师，准备为丈夫申冤。33天后，北海公安局因没有管辖权为李发光办理了取保候审手续。这时的李发光才明白了一个法律常识：他并没有在北海工作过，即便“挪用资金”事实成立，也不应当由北海公安部门来办理案件。

2003年7月11日，李发光再次被北海公安局以“涉嫌虚假出资”的新罪名抓走了。

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没有新的事实和证据，检察院撤诉后不能重新起诉，但北海市检察院却在没有任何新的证据和事实变化的情况下，对李发光前后两次撤诉，三次起诉。

2004年4月，李发光案首次开庭。北海市检察院指控李发光犯有三项罪行：虚假出资罪、挪用资金罪和职务侵占罪。26日，北海市海城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定李发光犯三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和追缴“违法所得”11O多万元。

李发光不服，提起了上诉。2004年6月15日，北海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2004年9月25日，北海市海城区人民法院重新审理此案，仍判决李发光犯三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10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5万元。

李发光回忆说，判决后有人找他谈话，让他不要再上诉了，称“北海就这几个人说了算，上诉也没有用，不如早点去监狱，争取早减刑早回家”。

倔犟的李发光说：“我如果确实有罪，我自然会认了。可我没有罪，我干吗要认了啊!”“你不服是吧?那你就试试看吧!”

果然，李发光的再次上诉还是没能为他洗清冤屈。2004年12月17日，北海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撤销李发光的职务侵占罪部分，但仍判决其虚假出资、挪用资金两项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7年，决定执行5年。

随即，北海市海城区人民法院查封了李发光在深圳市的住宅。生活没有着落同时又承受着巨大精神压力的刘萍只能抱着孩子痛哭。在李发光几个学生的帮助下，刘萍和孩子在出租屋里暂时安顿下来。

就在海城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后不久，北海银湾就迫不及待地召开股东大会，注销了深圳锐博的846万元八股的股权。在广西黎塘监狱服刑的李发光从妻子的来信中得知这一切后，不禁仰天悲叹：“他们终于达到侵吞我们血汗成果的目的了呀!”

之后不久，李发光向监狱领导请求，要为他们研究、开发一套监狱信息管理系统。他的要求得到了监狱领导的鼓励和支持。

在处干完全封闭、与外界没有任何联系的状态下，李发光仅凭着监狱提供的一台旧电脑，夜以继日地拼命钻研，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就完成了研发任务。这套系统实现了监狱管理工作的科学化、规范化、信息化和网络化，极大提高了效率。

根据李发光的突出贡献，监狱给予李发光重大立功。2006年9月7日，南宁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减去李发光的余刑1年9个月。李发光获准提前刑满释放。

李发光出狱那天，刘萍带着快满5岁的女儿，和李发光的一群学生早早赶来迎接。当他们见到形容憔悴、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李发光时，忍不住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在亲人、朋友的支持下，出狱后的李发光立即开始了不懈的申诉、上访行动。2007年6月，广西高院受理了李发光申诉案后裁定，由广西高院重新审理此案。

2008年12月31日，广西高院经过审理查明，认定李发光有虚假出资主观故意的证据不足。

原判认定用深圳银湾的资金支付深圳锐博公司的退货款350570元，审计费10000元，共计360570元的事实存在，但因此认定李发光挪用该款证据不足。因为合并后公司支付合并前公司的退货款是企业行为。而且，这些退货款是经总经理助理崔承军审批签字的，认定李发光指使崔承军的证据不足。深圳银湾的财务账目上，也证明了这一点。

10000元审计费用，也存在类似退货款的问题，即深圳银湾公司已做账，且付款凭证上是崔承军的签字，而非李发光。

综上所述，广西高院判决撤销北海市中级人民法院(2004)北刑终字第118号刑事判决和北海市海城区人民法院(2004)海刑初字第169号刑事判决，终审判决李发光无罪。此判决为终审判决。

2009年4月15日，李发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悲愤地说：“虽然现在法律证明了我的清白，但这起人为的‘灾难不但毁灭了我的一生，也让国家科技发展因此蒙受了巨大损失!”

李发光说，他研发的信控机当时本来处于世界先进水平，在他被错误关押后，这个项目的科研开发工作就没有再进行，现在这项技术已经远远地落在了世界各国的后面。

目前，几乎一无所有的李发光正为申请国家赔偿、追回北海银湾股权等四处奔走。他希望在尽快落实这些事情后，立即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科研上去：“我已经被耽误了那么久，时不我待啊!”

就李发光一案，记者联系北海市检察院和北海市中级人民法院时，他们均表示尊重广西高院的终审判决。而北海银湾公司则拒绝就此发表任何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