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们选择了长话短说

西　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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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栗秋晓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学校。

那一次的印象很不好,固执的原因,并不喜欢这个女孩。开学后的第三天,她仍旧在住院,于是班主任选了几个班干部去医院看望她。

太阳很毒,我们汗流浃背地走进凉爽的病房时,栗秋晓正抱着笔记本上网,她的身边堆满水果,我把西瓜堆在水果一起,结果西瓜咕噜一下掉到地上,摔得西分五裂,红色的瓜瓤溅了一地。安静的病房里忽然充满她放肆的笑声,最后她捂住肚子叫护士。她说不行了,我笑得伤口疼,我们班的人怎么这么可爱啊。

于是,那一次,谁都不喜欢她,包括我的朋友茶茶,她说:“真是一个没有礼貌的家伙。”那是2006年的夏天,C城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我们一群黝黑的女孩在军训间隙到医院看望生病的同学,却被她耻笑,虽然后来她大方地说请你们吃饭吧,叫必胜客外卖。

她咽口水时亮晶晶的眼睛只被宋右收在眼底,所以他为她辩解的时候,女生一致斜着眼睛说:“看上她了吧,班长?”

不可否认,就算是刚做完手术的栗秋晓也很漂亮,虽然脸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她后来刺耳的笑声,我会一眼喜欢上这个唇红齿白的尖下巴女孩,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眼眸很黑,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

在我们看望栗秋晓后的第五天,她来上课了,据说只是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4天就出院,她已经休息了三天,可以来上课。我却认为她依旧是来看笑话的。

教官很喜欢这个打着小花伞,穿着条纹裙子去小卖部买冰柠檬茶的姑娘。她从远处拎着一塑料袋冷饮走过来的时候,就好像吹来了一阵海风。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其实是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汗水从太阳穴上开始肆虐,在脸上流成了无数条小沟,可是栗秋晓却在树荫下笑嘻嘻地替教官拧开饮料的瓶盖。

我们有些愤怒,茶茶在站军姿的方队里咬牙切齿地说:“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她想到了一个办法,装晕,茶茶晕倒的时候,我看见不远处的栗秋晓以一种非常夸张的表情叫:“有人晕倒了!”

于是那个下午,茶茶抹了栗秋晓带在身边的小药箱里的万金油,也坐在树荫下得意地看着我们在一动不动地像雕塑般站军姿。但我们的队伍却转移到了树荫下,栗秋晓带着教官找到了食堂旁的一片树荫地。一直说讨厌栗秋晓的茶茶却在那个下午与她谈笑风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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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结束后,临时班长宋右依旧是班长,我是纪律委员,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历来被认为是老师们的“眼线”。 栗秋晓,是文艺委员,似乎,那是必然的,放眼望去,每一个人都像黑碳一样,除了因为手术没有参加军训的栗秋晓。

我们还被分到了同一个寝室,茶茶、栗秋晓与颜颜。栗秋晓的被子花得一塌糊涂,直到寝室老师一次次来催促她换成学校发的格子状的。

床上也不能摆多余的东西,玩偶都不行,只住了一个星期校的栗秋晓申请了走读。每天傍晚都有一辆黑色的车子来接她,栗秋晓,原来是本市一所著名大学校长的女儿。这是茶茶告诉我的,“所以呢,她真是好啊,不必像我们这样背着压力考大学。”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旧伤,我更加不喜欢她。

其实,栗秋晓也帮过我,虽然是被我无意间听到的。那一天因为拉肚子,我在厕所里很久都没有出来,痉挛的肚子疼得我满头大汗,我听见班里的女生在议论我,说真是恶心的人,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不就是老师面前的一条狗吗?我并不知道原来女生说话也会这样难听,更不知道她们当面对我笑呵呵,背地里会这样说话。

栗秋晓的声音,“这样说不好吧,她也是做好自己的份内事,谁不想班级好些呢?”哗哗的洗手声让我的眼睛模糊了,栗秋晓说了很多很多话,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

颓败地倒在宿舍床上,抱着茶茶的枕头。她正在写情书,头也不抬地说:“看你跑了很多趟厕所,是不是拉肚子啦,给你买了药,赶快吃了,中药没副作用的。”但我知道买药的那个人是栗秋晓。我看到的,她问宋右借钱,她仰着脸在合欢树下对宋右说,借我50块钱,我忘记带钱包了。我看着宋右认真地看着栗秋晓,高兴地从钱包里抽出100块。

我的心便裂了缝,开始钻进冰冷的疼。

那么讨厌栗秋晓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喜欢着宋右。

可是我们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高一,高二分班的时候,我与宋右读了理科,茶茶与栗秋晓选了文科。我与茶茶初中三年的友谊在栗秋晓到来之后岌岌可危,我感觉要失去她了。但是,我却因此离宋右近了。看来,我也是个自私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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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高三很快就到来了,栗秋晓代表学校参加钢琴比赛,得了全国一等奖,而我,也在全国物理竞赛上获得了奖,都有高考加分的机会,庆祝会上茶茶比我们还兴奋,她拉住我和栗秋晓的手说:“太棒了,我的朋友都这么厉害,哈哈。”那一刻我的眼前开始恍惚,是的,我与栗秋晓也应该是朋友,虽然心里有小小的警戒线。但不可否认,我们有着不可磨灭的过去。

比如,高一时一直留着空铺位的栗秋晓总替住校的我们带了可口的家常菜。她拎着热腾腾的饭盒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是寝室下午最快乐的时光,四个女生在一起吃饭,好象一切就在昨天,她也参加过我们的“窝谈会”,躲在被窝里说,“宋右啊,蛮可爱的,就是太笨啦,哈哈,我才不喜欢笨蛋。”我以为她调侃宋右的语气是在向我示威,后来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宋右。

一直开朗乐观,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栗秋晓在高三的时候闹出了事情。那是2009年的春末,高考的气息已经很近。栗秋晓爬上高高的实验楼,那是一个归国华侨捐赠的楼,足足有11层,是我们学校骄傲的建筑。栗秋晓在顶楼成为了一个芝麻点,有人发现后立即打了保卫处电话。那一天消防车都到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栗秋晓没有来上课,于是死命地跑上顶楼。她搓着疲惫的眼睛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是想到高处吹吹风,她说:“听说,把脸迎着风,眼睛就会在落下前风干。”于是我知道,她喜欢那个哥哥已经有3年,但今年哥哥要出国了,与女友一起走的。

都是小说里有些俗套的故事情节,却周而复始在我们身上重演。就比如我与宋右一般,我从初中就开始努力与宋右考进同一所高中,现在又在努力考入他喜欢的大学。而他,从未把我放进生命中,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追赶的脚步那样艰难,我却乐在其中。那一天我们吹了很久的风,下楼的时候栗秋晓搂住我的肩膀说:“我们都要为自己努力呀。”

我们终究要回到自己的轨道上,为人生做一场新的规划,这个规划或许不会改变我们的一生,却足以影响我们的命运。所以无论有没有能力,在最后的时刻,每个人都在拼搏,都在小心翼翼地盼望着高考的到来,在时间中等待,有时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2009年6月,我们以为会是一场战役的高考在平静中结束了。考试的那几天,C城没有下雨,天气很闷,我在回家的路上吃了冰西瓜,不可救药地拉了肚子。连夜去医院挂针后,第二天总算发挥正常。顶着发沉的眼袋写完试卷,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却有轻松的感觉。

终究我们都要找到自己的位置。我在第一时间知道宋右进了第一批分数线,没有我的名字,我知道这一次,追赶不上了。茶茶发挥超常,乐呵呵地填报了海南的学校,那样就可以天天看海。

我们也终于有时间在等待下一批分数组档线下发的时候写同学录,但是,往昔的时光忽然涌上心间。我依稀想起2006年那个西瓜破碎,感觉自尊被践踏的夏天,开始笑。每个拥有着友谊的女孩,都像一面镜子,照进了我生命的阳光,我的生命因此而饱满。

于是,这一天,我们都选择了长话短说,在沉默中注释着彼此的眼睛。好像看到了未来,却不可抑制得让眼泪在风干之后挂满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