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一家“亲”

汤川圣司

在某小镇一家刚刚开业的超市里,一位少年在文具货架附近转来转去。他头戴一顶棒球帽,深扣的帽檐下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吹着口哨,看上去轻松自在,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向四周扫来扫去。少年奇怪的举动引起了一位超市保安的注意。

终于,少年停在了圆珠笔的货架前。他拿起一把笔,看看四周没人,迅速把笔装进口袋里,大步流星地朝出口走去。在少年正要迈出超市门口的瞬间,保安一个箭步冲上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这位客人,您忘记付钱了吧?”

少年停住了脚步,毫不慌张地回过头来,摘下棒球帽。一看到少年的脸,保安立刻呆住了:

“啊?是你?”

少年露出了轻蔑的微笑,满不在乎地说:“我跟你走一趟吧。”说完,他大摇大摆跟在保安后面走进了超市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里,保安和超市的店长展开了争执。店长是刚刚从外地调到这家超市的一位年轻人,他责备保安道:

“你明明看到他偷东西了,为什么不报警?我们应该把他交给警察。”

“唉呀,虽说他偷东西了,可几枝笔值不了几个钱。我们也应该站在孩子的立场考虑,把他交给警察的话,可能会对孩子的心灵造成伤害。我已经和孩子的妈妈联系上了,她马上就来。您刚来本地,还不太清楚,这个孩子的家庭环境非常复杂。”

和当地所有的居民一样,这位保安早就认识这位少年。出生后不久,他的爸爸妈妈就离了婚,妈妈带着他回到娘家艰难度日。后来,妈妈再婚,少年终于过上了双亲家庭的生活。可好景不长,由于夫妻感情不和,妈妈再次离婚。这次妈妈带着他在他姨妈家借住,又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后来妈妈找到了工作,从姨妈家搬了出来。从那以后,母子俩相依为命,一直到现在。

少年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这个小镇,频繁的搬家使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为了维持生活,妈妈每天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时间关心他。就这样,少年对妈妈的逆反心理越来越强。他学会了偷东西,每次偷东西都故意让别人抓住,然后通知他妈妈。看着妈妈着急赶来的样子,少年的心中就会闪过一丝快感。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在家附近的小店偷东西,还是在本镇最大的商场偷东西,每次妈妈一来,和店里的人简单交谈几句后,店里的人就痛痛快快地把他放了。每次他不解地问妈妈为什么时,妈妈总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因为我们的家庭环境太复杂了。”

此刻,少年坐在超市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饶有兴趣地看着保安和店长争个不停。他得意地想:这次店长应该会报警吧。

可是,这次还是一样。妈妈匆匆赶来,和店长小声嘀咕了几句,店长就让妈妈把他带回家了。

从超市出来,少年问妈妈:“为什么他们不报警?”

像往常一样,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哎呀,因为我们的家庭环境太复杂了。”

少年愤怒地喊:“就算我们的家庭环境复杂,我也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啊?”妈妈扭过头,吃惊地看着他,“原来你以为大家在同情我们,我把实话告诉你吧。”妈妈停下了脚步,认真地对少年说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偷东西的那家点心铺吗?那家点心铺的老板娘是你姥爷的弟弟的妻子。还有你偷过书的那家书店的老板,那是你姥姥的姐姐和她第一个丈夫生的儿子。还有那家杂货店的大婶,那是你的昭太郎舅舅的妻子的妹妹。对了,还有刚才那位保安,那是妈妈的第二个丈夫的妹妹的丈夫的哥哥。这些亲戚虽然你大多不认识,可是毕竟在一个小镇上生活,大家都知道你。就因为咱们家有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所以大家才不报警,让妈妈把你带回家里好好教育。”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他不服气地叫道:“那刚才那位店长呢,他那么年轻,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妈妈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那位店长是刚刚从东京调到我们这里来的,你当然没见过他。可是他的妈妈是我第一个丈夫、也就是你亲生爸爸的姐姐。我和你爸爸离婚后,就很少与他们家联系了,所以你不知道这些。”妈妈眯起眼睛想了想,大声说道,

“说起来,你还应该叫他一声表哥呢。”

[编译自日本《留在心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