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美人计》的爱情主题

李谷乔

摘要《美人计》历来被视为惊悚悬疑影片，专业研究者和普通大众都认为影片主要讲述了一个惊险的间谍故事。其实。这完全是误解。《美人计》的深层意蕴是要表现人间最真纯、最无私的爱情。爱情才是影片的真正主题，间谍故事的情节是为这个主题服务的，它不仅提供了一条明晰的叙述线索，同时也为爱情故事增添了一丝凄哀、一点浪漫和一份悬念。

关键词爱情；升华；《美人计》

在美国电影研究院百部惊悚悬疑影片排行榜上，《美人计》(阿尔弗莱德·希区柯克导演)名列第38位。与专业研究院的看法相近，绝大多数观众也倾向认为这部电影着重讲述了一个惊险的间谍故事，而其中男女主人公——Devlin(加里·格兰特饰)和Alicia(英格丽·褒曼饰)的爱情故事，仅仅是这次间谍行动的小插曲。然而，这是对影片肤浅的理解。希区柯克曾经明确说过：“整部电影实际上是想讲一个爱情故事。”的确，《美人计》的深层意蕴是要表现人间最真纯、最无私的爱情。爱情才是影片的真正主题，间谍故事的情节为这个主题服务，它不仅提供了一条明晰的叙述线索，同时也为爱情故事增添了一丝凄哀、一点浪漫和一份悬念……

一

影片采用了明、暗双线叙述结构。明线讲述Alieia和Devlin的谍报活动。Alicia原本是因为爱慕特工Devlin，才同意与之合作，帮助美国联邦调查局(FBI)侦查巴西纳粹残党的犯罪事证。为了能让纳粹头目Alex(克劳德·雷恩斯饰)信任自己，以获取确切、详实的情报，当然，更是为了帮助自己的真心爱人完成任务，Alicia选择了牺牲真实爱情，她违心地嫁给了Alex。在Alicia的精心安排下，Devlin终于在Alex庄园酒窖里发现了纳粹犯罪的关键证据——铀矿砂，但Alicia的特工身份却因此而不幸暴露了。Alex和母亲商量，决定使用慢性毒药害死Alicia。如此既不露声色，又能除掉Alicia的阴谋，最终却落空了。危难时刻，Devlin机智地救出了Alicia，这个冒险举动也使纳粹党徒觉察出组织机密似乎已经被泄漏了……

从构思上看，明线中的谍报情节是很简单的。其实，导演想用明线惊险的情节，推动暗线——爱情线索向前发展，即用间谍故事为爱情主题做叙述上的包装。

暗线叙述了Devlin和Alicia之间超越世俗庸常观念的圣洁无私的爱情。Alicia的父亲因“叛国罪”被判监禁20年，Alicia本人也受到监视，而这个监视她的人就是联邦调查局特工Devlin。工作的缘故。让Devlin和Alicia结识，双方很投缘，彼此都产生了好感。恰在此时，美国联邦调查局发现巴西的纳粹组织正在进行某项犯罪活动。联邦特工们马上想到了Alicia的父亲曾经在巴西有着广泛的纳粹关系网，于是意欲派Alicia去接触她们家所熟识的纳粹分子，以便刺探出纳粹内部活动的情报。Alicia则仅仅是出于对Devlin的爱慕之情，才勉强同意为联邦调查局工作。Alicia清楚，只有接受这个间谍任务，她们两人的感情才有机会进一步发展下去。

然而，事情并不单纯。联邦调查局打算使用“美人计”，这意味着Alicia必须周旋在纳粹分子中间，违心地充当一名色情间谍。作为Alicia的直接领导人，Devlin内心十分矛盾。他是联邦特工，有责任说服Alicia接受这项任务；但他深爱着Alicia，怎能忍心让Alieia充当色情耳目!在国家责任与个人感情之间，Devlin最后选择了沉默，他让Alicia自己做出抉择。这无疑也是考验Alicia对爱情的真实态度。按常理，谁都不愿、也不可能接受这个既卑贱又危险的任务，但是，Alieia对Devlin的爱是真纯的，至爱意味着付出和奉献，Alicia最后接受了这个任务，她甘愿为爱情做出牺牲。

充当色情耳目这个残酷的事实，真真切切地伤害了两个人的感情，他们开始怨语相向。赛马场一幕，Devlin对Alicia的所作所为冷嘲热讽，尖酸挖苦。Alicia又气又恨，她瞪大双眼，切齿地说：“I hate you，”(我恨你。)但事态已容不得他们纠缠在哀怨中。间谍计划如果还想顺利进行下去，Alicia必须舍弃自己的真实爱情，嫁给Alex。当Devlin追问Alicia，“Is he sure you love with him?”(他确信你爱他吗?)Alicia的回答十分耐人寻味，“Yes,thats what hethinks，”(他以为，我爱他。)

“他以为，我爱他。”何其清醒，又何其凄哀的回答!因为这个间谍计划，Devlin和Alicia的爱情得以发展，而为了这个计划能最终完成，他们也亲手扼杀了个人的真实爱情。为了成全爱人完成任务的心愿，Alieia最终还是嫁给了Alex。表面上，她是毁掉了自己的爱情，但实际上，她已经超越了爱情的自利阶段，升华到“为爱而付出”的大爱无私的境界。

在Alicia的机智协助下，Devlin找到了酒窖里的铀矿砂。间谍计划成功完成了，可是Alicia却不幸暴露了身份，就在她感到孤立无助时，Devlin再一次来到Alex庄园，他对Aliciai~出那句久藏心底的话：“I love you long ago，all thetime since the beginning，”(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爱情再一次显现出它带给人的难以置信的冲动、智慧和勇气，Devlin竟然不顾特工行动原则，铤而走险，救出了Alicia。这次冒险举动，让原本已近乎绝望的爱情又有了转机，两人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对方依然深爱着自己。此时的爱情已超越了当初一见钟情式的朦胧好感，它更加深沉、厚重，因为这时的爱情是在Devlin和Alicia历尽劫难、互作牺牲之后又重新争取回来的，这是已经升华了的爱情。

纵观全片，明、暗两条线索互为支撑、共同前进。一方面，间谍故事为爱情主题提供了十分丰满的情节，让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发展得曲折动人、扣人心弦；另一方面，暗线中两个人的感情变化，也一步步地推动明线情节向前发展。爱情是促使影片情节发展的核心动力。假使没有这样真纯的爱情，Alicia永远也不会为美国联邦调查局工作，更不可能以牺牲身心为代价，充当色情间谍。同样，因为对爱情有着真诚、博大的理解，Devlin才会在最后关头，再次深入虎穴，冒险救出Alicia。

《美人计》的爱情，不是世俗狭隘的自利精神，它不求索取，甘愿奉献和自我牺牲。这是超越世俗理解的爱情，是升华的爱情，它改变了自然与人文的常律，最终也得出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二

为了完美诠释影片的爱情主题，希区柯克积极运用了各种导演因素，首先是演员的选择问题。

早在剧本尚未编完时，希区柯克就敲定由英格丽·褒曼饰演Alicia。这个决定是非常英明的。有“北欧玉女”之称的褒曼，一生共获得了三次奥斯卡金像奖和两个艾美

奖。她健秀、清新，神情略带忧郁，这些个人气质使得褒曼能够十分自如地演绎出乱世爱情的凄美情调。由她主演的《卡萨布兰卡》《战地钟声》，至今都还是最受欢迎的战争爱情影片。

《美人计》则是褒曼从影十年来，表演最为成功的一部影片。她准确地体会出Alicia的内心感受，并将人物在不同境况下的心理变化，传神地展现出来。初识Devlin，褒曼(Alicia)坦率地表达爱慕之情；当发觉Devlin就是监视自己的特工时，她又毫不掩饰内心的憎恶；在巴西，她向Devlin表达爱意，展示出天使一般的明媚和温柔；而当她作为色情间谍，嫁入Alex庄园后，情绪又变得病态般的萎靡；最后被Devlin救出庄园时，她又笑得那么坦然、真诚……一波三折的爱情，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都因褒曼的倾力表演而显得格外动人。60多年过去了，没有人敢翻拍这部影片，因为褒曼塑造的Alicia实在是光彩卓绝，无人能及。

此外。希区柯克使用了多种摄影技法，传达影片的真爱理念。《美人计》中的接吻镜头很多，都因导演独具匠心的设计，而深涵意蕴，耐人寻味。

影片中有一场长达三分钟的接吻戏。格兰特和褒曼一边吻着对方，一边谈论着晚餐，他们始终保持着拥抱，走向电话，又走到门口……希区柯克让摄影机一直紧跟着他们，从头到尾都是特写镜头。一般观众也许会迷醉在这段缠绵的爱情表演中，其实，希区柯克是在用摄影技艺传达他的爱情理念——爱是不能忍受干扰的，哪怕是打一个电话、挪一挪步子也不行。

另一场拥吻戏出现在酒窖探秘一节。Devlin发现了铀，却失手打碎了酒瓶，就在他们忙不迭地收拾残局，准备离开时，Alex带着仆人也来了……如此危机时刻，希区柯克竟然出人意料地插入了男女主人公一段深长的拥吻。舒缓的接吻镜头加入紧张的剧情中，从表面上看，这是Devlin急中生智，为转移Alex的注意方向而想出的应急办法。但实际上，它还传达着这对绝望爱侣仍在执著追求着早已绝望的爱情，而紧张的情节则为凄哀的爱情平添了一丝悬念。人们不禁会问：Devlin和Alicia的爱情还会有结果吗?

希区柯克的镜头可谓处处富含深意。影片的最后一幕，Alex家的大门渐渐关上了，一切都进入茫茫的黑幕之中……疑念也随之产生：Alex是否会被同伙审判并处决呢?Alicia和Devlin能在黑暗中成功逃跑吗?联邦调查局和纳粹残党能放过他们吗?这对有情人的命运到底怎样呢?希区柯克真不愧为悬疑大师，他用黑暗的画面配上惊悚的旋律，实际上是创造了多个悬念。明、暗两个故事的结局各是什么样?剧中各个人物的命运究竟如何?悬疑大师没有明示，他故意留给观众—个想象空间。

三

《美人计》的原名是《声名狼藉》。大概一方面，指的是Alex领导的臭名昭著的纳粹活动一败涂地，被美国联邦调查局一举侦破；另一方面，是Alicia为自己出卖灵魂和肉体，充当色情间谍的“堕落行为”感到声名全毁。但是，这个题目远不如《美人计》恰切、动人。原因有三：

其一，《美人计》名字准确概括了影片的双线情节。Alicia充当色情耳目，从事间谍活动，这是指向明线情节的第一层“美人计”的含义；第二层“美人计”则意指暗线故事。事实上，Alicia本人也陷入了同Devlin的爱情漩涡里，她不能自拔，以至于到了愿意为Devlin去做任何事情的地步。美人Alieia本身也中了联邦调查局给她设下的“男美人计”。其二，“美人计”出自中国传统兵法《三十六计》，所谓“兵强者，攻其将。将智者，伐其情。将弱兵颓，其势其萎。利用御寇，顺相保也。”意思是说，如果敌人将智兵强，可以利用女色迷惑主帅，使之意乱神迷，待其丧失斗志、放松警惕时，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战胜敌人，保全自己。此计常与苦肉计、连环计、反间计、走为上计等联合使用。影片中的“美人计”就同连环计、走为上计等配合使用。故而，以“美人计”做题目，非常符合中国人传统的思维和推理模式，易于为中国人接受并欣赏。最后，非常重要的一点是，《美人计》要比《声名狼藉》更能激发观众的欣赏热情。因为，它暗示着影片中会有一段扑朔迷离、真假难辨的爱情故事，而且那个女主角一定会十分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