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崽弟弟,哥哥我奔三了

苏仕锋

大冲是1982年生人,大号叫刘冲。“大冲”只是同学之间叫叫,一回到家“大冲”就变了“咱家小冲”、“冲冲”。

大冲自打大学毕业已经五六年了。当大冲大学读完的时候,国家已经不给找工作了。当年为了这事冲爸冲妈没少找人、送礼、花钱。千方百计想给大冲找个铁饭碗。不过大冲却没有领这个人情,自己先去北京卖了两个月电脑,又到上海做了一年售楼先生,最后又到深圳跑了一圈。最终混不下去了,灰头土脸地跑回家里。大冲下火车的时候兜里还有20多块钱,坐出租车回到家里兜里剩了八块零八毛。进了家门冲妈一见了就掉眼泪,冲爸板着脸上上下下捏了大冲一遍:“行,都是真零件,都回来了,挺好。”

冲爸冲妈又给张罗工作的事。大冲在外面跑了两年,心早就野了,那还能干得了朝九晚五的工作?拉了原来的一个高中同学开始自己当小老板,刚开始是卖电脑,后来网吧越来越火就装网络、装监控。混了几年下来,也是有房有车……房嘛是租的库房,车嘛是一辆送货的二手微面。

冲妈看人家老头老太太抱个小孩满街转悠,心里痒痒总也想着抱孙子,就开始成天怪大冲不挣气,连个媳妇都不找。其实这一点也不能全怪大冲。大冲的女朋友前前后后也处了三四个,今天有、明天没。冲妈看好的—大冲烦,大冲看好的—冲妈烦。女人这东西不找吧—还寂寞!找吧—还真麻烦!最后大冲找了一个是那种冲妈一看就心烦的,索性也就没往家领,俩人周六、周日偶尔一起吃个饭,就这么不死不活地往前对付。

一天大冲半夜玩魔兽,玩饿了到厨房偷吃的,听见冲爸、冲妈的屋里有冲妈说话的声音:“再过两年就30了……”

大冲一边向嘴里塞肉一边合计:他们俩说谁呢?

向嘴里塞了两块酱牛肉之后大冲回过神了:这是说我呢,我再过两年就30了!我30了嘛?我真的要30了嘛?开什么玩笑,老子才28!也就比儿童大那么一点点吧。

不料,大冲家里出事了。冲爸得了急性胆囊炎,大半夜疼得挺不住了。大冲与冲妈开着微面把冲爸拉到医院。大夫问了病史又摸了一摸肚子,然后就扔出一张病危通知。冲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起不来了。大冲也算是见多识广,这时候也没乱了方寸,给冲妈拍了一拍后背看没大事就开始跟大夫套近乎,给大夫拍了一盒软中华之后,大夫语重心肠地对大冲说:“病发腹膜炎已经很重了,你也别跟我说好听的,我就建议你快点把手术签字给签了,再不签那么一会我就得给你开死亡证明了。”

大冲一看没得缓一咬牙把字给签了。

手术一切顺利,等麻药劲一过,冲爸一睁眼,对着冲妈第一句就是:“小冲现在要是结婚,都没房啊,就这事我放心不下。”

大冲脸上作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不过心里却是不由得一紧。

第二天早上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大冲接过一张小纸片,一看是催款单,单子里列着开支表,最后写着“欠费XXX”。在最后的最后用红笔写着“交款2000元”。大冲头嗡的一声,悄悄捏了一捏钱包,里面只有1000多块。大冲小声跟护士说:能不能先少交点?小护士白了一眼说:你先交1000元也行。

大冲心里开始不停地计算,交1000,还有200多元,这个月才过一半,那半怎么过?再说了,交完这1000元,一会再来催钱咋办?大冲正头皮麻的时候,冲妈伸脖子看了一眼。冲妈转身默默地拿出一个手绢包:“小冲,先都装你兜里吧。”大冲伸手一接,一摸薄厚就知道是一万元。从小到大,大冲也没少从妈的手里拿钱。但这是大冲第一次感觉有点惭愧。家里出事了,自己大老爷们一个屁事都帮不上。平时可花可不花的少花点,可挣可不挣的小买卖多挣点,何苦今天这个熊样!顿时大冲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感觉自己以后的生活有了方向,又感觉自己前28年活得有点没心没肺。

大冲在前台交完了钱,手机响了。大冲对着手机说:“我爸住院了,我在医院呢。”

手机那边一个女声说:“啊?什么病啊?严重不?那用不用我过去看看?买点什么水果?”一连串的疑问句把大冲心里问得暖洋洋的,具体怎么个爱法,大冲也说不清楚。就是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应该和这个女人结婚。

此时大冲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冲妈的身影,急忙对着电话说:“别穿得太花哨,捂严实点。买西瓜一定要买圆的,越圆越好,千万别买椭圆的!”

晚上大哥抱着孩子来探望冲爸。冲妈指着大哥训大冲:你看人家,工作好、家庭好,孩子也懂事,要啥有啥。你再看看你,也一样是个大学生,怎么就不学学你哥?

大哥出了医院,就在门口的兰州拉面和大冲吃面条。大哥挑了几根面条喂儿子,小孩子把面条吃得满脸都是。大哥点了一根烟侃侃而谈:“唉呀,你是赶上好时候了,自己有买卖,别管大小,想干啥干啥。没家没业、无牵无挂。”

大冲伸了个懒腰:“妈的这一天我都要累死了。”

大哥嘿嘿一笑:“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你现在大了,开始知道照顾家里了。”

哥俩聊了几句,大哥抱着孩子走了。

大哥前脚刚走,表弟就到了冲爸病房。大冲又拉着小弟也在医院门口吃面条。大冲对着表弟感慨:“唉呀,你这时候真好,家里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光好好学习就行。”

小弟脑袋上顶着街边五块钱烫的爆炸头,手里不停地按手机和别人聊QQ,跟本没听大冲说什么。

大冲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百元票扔给小弟:“开学了,零花吧。省着点花,好好学习,别成天钻网吧,明年怎么也得考个二本啊……”

三弟接过钱来挺高兴,回了大冲一句:“怎么跟我爸似的?”

大冲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过来人,我是为你好。”

三弟哈哈一笑:“什么过来人,老年人吧,看你活的那样,我都累。”

大冲给了弟弟一拳:“你个小兔崽子,才九零后,看你那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扮相,都没过二十,毛还没长全。老子八零后,马上就奔三了!累?那叫责任!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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