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香时河鱼肥

2010-06-08 07:13王运升
青年科学 2010年6期
关键词:西德鱼群槐花

王运升

我的老家叫西德奎,是一个在县级地图上才有标注的河湾村。何谓河湾村?老辈人的解释是:三面环水,一面靠山,水系多而溪流缠绕,村庄“泊”在河湾中,座落在土牛河三条支流牵手拥抱的小平原上。年轻时我曾登山远眺,只见曲曲弯弯的三条河流绕行我村,像是有约定一般在村口西南一公里处汇流同行,配上蓝天白云、绿野轻风,很有些诗情画意。水系充沛的地方,通常土地肥沃。西德奎占据依山傍水的地利优势,紊以地沃物幸而远近闻名。就说田园里种植的蔬菜吧,长在别处平平无奇,可是长在西德奎决不一般:脆生生、甜滋滋的大青萝卜,咬上一口又爽又清咧,但凡品尝无不叫好;抱心团身的大白菜棵棵短粗胖,下锅就烂、入口就酥,周边地区公认为“白菜王”。说起西德奎韭菜,那真叫一绝。随意打两个鸡蛋,炒一盘鲜蛋韭菜,一家马勺响,全村飘菜香,空气中弥漫的美味久久不散。我从30多年前离开家乡进沈阳。时常在梦里蹲在灶台前闻母亲炒韭菜。那滋味,说不清是乡恋,是母爱,还是田园游子的感恩回首。醒来时,又时常涌出热泪,鼻子发酸,但心里很甜。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育一方林。西德奎乡亲祖祖辈辈热爱植树。当地植树很有说道。“房前屋后,种果不种豆”。谁家庭院菜园里果树多、品种全,主^就在村里神气,八月十五端果盘时家里有人气。杨树柳树,是村里的景观树。我小的时候,全村临街的院墙外全部是清_色的“垂柳王”,长长一排十几棵参天柳树,棵棵都是两人合抱那么粗。每到夏天,柳树下的避暑胜地发生过一幕幕记忆中挥之不去的童趣轶事。现在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在西德奎,刺槐是最常见而又最不讨人喜欢的树,因为树枝长刺,村里没有几棵。然而在土牛河的河滩和周边沙地,由于刺槐是防风、固沙和护坡抗洪的优良树种,所以密密麻麻的槐树林遮天蔽日、一望无际,常常是我们放学后的游乐园。别看刺槐朴实无华,但每到开花季节香气袭人,飘香的槐花使西德奎和土牛河一齐沉醉。每年五月中下旬,十几里河滩槐花怒放,采摘花蕾蒸饭是村里姑娘媳妇和孩子们的时令功课。不过我在十几岁的时候偷懒有方,常常由别人代劳,自己却悄悄迷上了另外一门功课:下河捕鱼。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土牛河里鱼类繁多。在河里趟水,碰腿的是鱼,脚踩的也是鱼。不过。村里人对下河捕鱼并不上心。原因是这里离黄海很近,海洋魚类上餐桌,淡水鱼很少上得了台面。这种饮食习俗,反倒造就了我们这些不大不小爱玩爱跳的“业余渔民”。最初萌生集体捕鱼念头的,是一次“打水漂”比赛。那还是一个槐花绽放的季节,我和几名伙伴在一个深水河段比赛“打水漂”,看谁拣的河卵石又薄又平滑,在水面打出的水漂跳跃成串。当一个又一个河卵石薄片在水面跃动时,受惊的鱼群成群结队地跃出水面“跳龙门”,大家一下子被吸引了,继而有人提议当晚捕鱼,并约定集体撒谎补习功课,拉钩上吊。说来也齐心,大家通过勘察,一致认为先在河滩上引流,让鱼群顺流入槽,然后再截流放水,让鱼群在干河床上就擒的办法可能灵验,于是决心一试。当晚黑天的时候,大家各自从家里“偷”出了工具,铁锹、二齿钩、水桶以及截流用的厚木板一应俱全,我被推举为行动组长,一声号令直奔土牛河,一场截流捕鱼的“战斗”正式打响了。

在当时的年代,手电筒是珍贵的“家用电器”。为了照明,我们乘生产队部护院的老李头解手的时机,“借”用了平时他生火用的麻秸,同时也“借”走了两盒印有“地方国营营口火柴厂”标记的白头火柴。白头火柴直接在石头上划磨就能点燃,我们分出几人点燃麻秸作火把,担任“火炬手”,另一些人操起工具疏通河道,挖出了一条两米宽十几米长的“运河”,所有人都累得肝长气短。当我最终确认“工程合格”时,七八个狐朋狗友一齐瘫倒在草地上,一边大喘气,一边静候鱼群“入瓮”。

那才叫放松,那才叫享受。

躺在草地上的“渔民”们,一边小声地数着星星,一边对照自然课老师讲述的天文知识,辨认哪是金星,哪是火星,哪是海王星。不知是谁喊了声“看,龙王星”,引起了一片哄笑,我赶忙把大家嘘了回去,唯恐惊吓了正在上当的鱼群。过了一会,不知是谁又发起了牢骚,说魏老师偏心,把经常扫厕所伪装积极的毕建国选入了共青团。于是大家万炮齐轰毕建国,说他只配种萝卜,将来种苞米不出苗,种茄子长辣椒,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几十年后,我向已经在农大当教授的毕建国说起了这段往事,毕建国笑岔了气。他说,亏得你们当年咒我,否则,我怎么会考到农大来学园艺?

终于累了困了,多数渔民在草地上睡着了。

我是行动组长,必须瞪着眼睛等待鱼群集体入场完毕。这时候槐花幽香格外扑鼻。四周静静的,只有潺潺流水声和偶尔传来的狗叫。等待收获,那更是一种享受。

等到鱼群扑扑楞楞地涌进“运河”,伙伴们一个一个醒了。大家从草地上打挺坐起来,竖着耳朵听鱼群穿越水流的晌动。到时候了!我一声令下,大家一齐操家伙。截流的工具主要是大木板。前头几个人跌跌撞撞地把木板横在“运河”的入口,然后所有的铁锹噼噼啪啪地挖河沙叠坝。还有两个人在“运河”收口处架起柳条筐作挡网,不让一条鱼溜走。等到上游的截流成功以后,“运河”里的水渐流渐断,干涸的河床里,搁浅的鱼群蹦跳翻滚,所有的“指战员”点起火把、拎起水桶,把河床里搁浅的河鱼尽数捕捉入桶。不到半小时,那满满的两桶鱼在号号嘹嘹的战歌声中被抬进了生产队队部。丢失麻秸火柴的老李头转怒为喜,说了两句颁奖词:“兔崽子们,明天起好好念书!”

也许就这两句话,害得我们后来成了书虫子,害得我直到现在还在爬格子。不过,槐花香时河鱼肥,几十年前的往事写出来,好温馨,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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