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神化”观的认识论意蕴

2010-08-15 00:49朱慧芸
关键词:神化张载天道

朱慧芸

张载“神化”观的认识论意蕴

朱慧芸

张载强调学者的认知过程需与其自身的德行培养相联系,认知的最终旨向是要“穷神知化”,实现“人之道”与“天之道”的贯通。从认识的起源、认识的旨向、认识的过程等方面,阐述了张载“穷神知化”思想中的认识论意蕴。

张载;认识论;“穷神知化”;认识主体;道德修养

张岱年先生指出:“中国哲学中的方法论,一根本倾向,即注重致知与道德修养的关联,甚认为两者不可分,乃是一事。”[1]重视认识主体的精神修养,是中国传统哲学的一大重要贡献。张载是宋明理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其神化观认识论思想也有此致知路向,他将人生态度和宇宙胸怀与“穷神知化”的理性思考联系在一起,强调学者的认识活动不能止于耳目所得,应在日用伦常中提炼出一种主体精神,具备学做圣人的情怀。本文拟从认识之来源、认识的旨向、认识的过程和认识的主体等角度,阐发张载神化观的认识论意蕴。

一、认识之来源:“耳目有受,内外之合”

张载说:“人谓己有知,由耳目有受也。人之有受,由内外之合也。”(《正蒙·大心篇》)[2]即认识开始于“耳目有受”,人通过感觉器官去直接感知客观事物,获得对事物的认知。也就是说,认识首先开始于人去接触或感知物,这里有个潜在的前提条件,主体要有“耳目”,即有能“受”的器官;其次,仅有眼耳等生理器官还不够,必须要经历“内外之合”的过程,也就是认识主体要与物接触,从而达成人与物之间的一种融通。

张载强调认识主体与物要融通,还有一层意蕴。他面对“处士横议,异端间作,若浮屠老子之书,天下共传,与六经并行”的局面,认为很多学者受佛老思想的影响,漠视造化,以为一切都是幻觉与妄念,沉溺于生活琐碎之中,不去寻求精神的提顿,即对天道之体认。他说:“释氏便不穷理,皆以为见病所致。庄生尽能明理,反至穷极亦以为梦,故称孔子与颜渊语曰:‘吾与尔皆梦也’,盖不知易之穷理也。”(《张子语录》下)[2]也就是说,山河大地都是真实的存在,认识主体须在“穷理”(认识)的过程中,体认天道和人之为人,即要

“穷神知化”。

二、认识之旨向:“穷神知化,与天为一”

张载说:“穷神知化,与天为一,岂有我所能勉哉?乃盛德自致尔。”(《正蒙·神化篇》)。这是说,“穷神知化”作为人与天为一的一种状态,是认识的终极旨向,这不是人们当下就能做到的,需要人达“盛德”之境。这种“盛德”自然是道德主体在修身的过程中逐渐达到的。他认为“穷神知化”的境界是圣人境界,达至圣人之时,学问、修养都达到德盛仁熟的地步,无论做什么都自然而然。德之盛者,方“能穷神化所从来”(《正蒙·参两篇》)。

“穷神知化”体现了主体的道德行为对天道之印证。张载说:“知化则善述其事,穷神则善继其志。”(《正蒙·乾称篇》)朱熹解释:“这志便只是那‘天地之帅吾其性’底志。为人子便要述得父之事,继得父之志,如此方是事亲如事天;便要述得天之事,继得天之志,方是事天。”[3]就是说,人要体悟天道,然后人道需效法天道,而这一切最终是通过“穷神知化”达成,“穷神知化”是人道对天道之“继”。张载还说:“存虚明,久至德,顺变化,达时中,仁之至,义之尽也。知微知彰,不舍而继其善,然后可以成人性矣。”(《正蒙·神化篇》)[2]“存”就是存天道神化的“虚明”,知物理之幽,识天道之明,亦即体认仁之理,并且对明显的事物和隐微的道理都能去认知。“顺”即顺性命变化之道,顺天之大化流行,做到随着情势变化而守中,使体认到的成为内在于自身的东西,然后成就道德。体认到我之为我,便有了可持守的东西,不会“徇物丧心,人化物而灭天理”(《正蒙·神化篇》)。只有内心有了持守,方能“忘物累”。有了操持,然后对周遭的人与物“化”,众人信服而从之。这正是孔子所说的“君子之德风”(《论语·颜渊》)。“不舍而继其善”的“继”就是不让天道与人道断裂,人的“不舍”,一面是不舍“存”与“顺”,另一面是不舍天之善,体现了人自觉对“善”的维护。

三、认识的过程:“穷理当有渐”

张载认为“穷理”的过程应该是渐进的。他说:“穷理当有渐,见物多,穷理多,从此就约。”(《横渠易说·说卦》)这是说,要经由从穷一物之理到穷多物之理,然后依此类推的过程。张载认为天人之间不是无差别的同一,强调主体的完善不是一种现成性的,否则对于很多人来说,只会守着自己现成的状态,不去寻求更为本质的存在。他认为主体是在“弘道”的过程中,从生理之性中走出来,成为自为的主体,所面对的天不仅有自然之“天”的含义,同时渗透着人之精神、本质的道德性的“天”。基于此,张载将学者认识的过程归为这样的模式:“穷物之理”—“尽心尽性”—“穷神知化”。即将成己之道与成物之道整合起来,在“至诚不息”的基础上,达“性与天道不见乎小大之别”的境地。

张载说:“尽天[下]之物,且未须道穷理……须知耳目外更有物,尽得物方去穷理,尽了[心]。”(《张子语录》上)就是说,单提到“尽物”,亦即是说“穷”物,还不能说这就是“穷理”。所谓“尽物”,只是大概而言,实际上,不经过穷理,很难说真的“尽物”了,因为事物的具体细节与深层含义只有通过比较才能发现。然而,闻见哪里能够穷尽物呢?他说:“言尽物者,据其大总也。今言尽物且未说到穷理,但恐以闻见为心则不足以尽心……今所言尽物,盖欲尽心耳。”(《张子语录》下)讲“尽物”本来不需要提到穷理,可是,如果不提穷理,恐怕人会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闻见上面,从而不能够完全发挥心之“思”的功能。单靠闻见,人无法穷尽天下的事物,有很多东西是耳目无法企及的,还需“尽心”。所以,尽管说是“尽物”,其实不是真的穷尽事物,而是指充分发挥心的作用(尽心)。可见,在张载看来,“尽物”只能算得上是“穷理”的准备阶段,“穷理”必须要“尽心”。所以学者要“大其心”,“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正蒙·诚明篇》)。所谓“大心”就是以“德性”而知,这承袭了孔孟“心之官则思”的存义养心的理论,认为要把握事物的本质和变化规律,就必须充分发挥心的作用,以本然之心观照万物以合天心。

在张载看来,“大心”的工夫极致就是“穷神知化”。他说:“‘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利用安身’,素利吾外,致养吾内也。‘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正蒙·神化篇》)“养盛”的目的是对德性的达成。张载也曾提到“穷神知化”是“德之盛”的状态,因此以德性为出发点的“大心”最后就是要能“穷神知化”。达到“穷神知化”之前,学者需作“合内外”的工夫。这一思路源于《中庸》:“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就是将成己的人道推至于天地万物之间,使“诚”从成己走向成物,从而成为人生与天地万物的实现原则。张载提到“精义入神”,就是向内做工夫。他解释说“要得尽思虑,临事无疑”,又说“‘精义入神’固不待接物。然君子何尝不接物,人则见君子闲坐独处,不知君子接物在其中”(《横渠易说·系辞下》)[2]。就是说,主体要勤于思虑,考究自己前言往行,看他人之言行,从而吸取经验教训,遇事才能不乱,平时注意德性的涵养,不要在待人接物时乱了方寸。“利用安身”也就是以外在的来促进自身内在的修养。张载经常说“知礼成性”,就是通过礼对主体进行外在的约束,而这外在的最终却成为自身的特质,主体成就一种自律。如此,“精义入神”是为了“致用于外”;“利用安身”则是为了“于内崇德”。张载把“精义入神”与“利用安身”看作“交相养之道”(《经学理窟·气质》),长此以往,自然默识,直到“德盛仁熟”,然后能“穷神知化”。

在张载这里,“穷神知化”也不是同步进行的。“穷”是要去研究万物,以知万物之理,“知”是对万物之理以及自身德性的体认,只有“求”穷然后才能“知”。他说:“理不在人皆在物,人但物中一物耳,如此观之方均。”(《张子语录》上)。人只是万物之一。在张载看来,“尽万物之理”与“尽性命之理”有其一致性。这里的“性命”,指人的本性和命运。“性命之理”,指根源于天之正命,并与“天地之性”(至善)同一的理则。张载在《礼记说》中指出:“穷理,乃所以为学也。举一物,皆有所从来,无非自大原中出。常存诸心,与己一本,故可以尽性命之理。”。因为万物与人的本原具有同一性,穷究事物的本原便可以彻悟做人和为学的道理,故这两类理是相通的[4]。因此,学者穷理但从万物中寻求即可,之后,通过“尽心”的道德修养工夫成就自身,成就“知化”的实践主体。

四、认识主体的渐进阶段

人的认识活动中,主体与客体两者有着密切的联系,主体的修养对于认识具有首要的意义。张载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以认识主体能否“穷神知化”作为标杆,认为有求“穷神知化”的人,也有已经能“穷神知化”的人,把认识主体的渐进过程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是学者阶段,此阶段的目标是学贤人。他说“学者须是学颜子”(《张子语录》下)。在他看来,颜子是大贤。学者阶段的主要工夫是“知礼成性”和“变化气质”。他说:“学者且须观礼,盖礼者滋养人德性。”(《经学理窟·学大原》)“知礼”能够直接“滋养”人的德性。“变化气质”,主要是消除人的自然属性中的过与不及。学者阶段的工夫,要勉力而为。“惟知学然后能勉,能勉然后日进而不息可期矣。”(《正蒙·中正篇》)学者阶段的工夫具有一定的基础性,是“学”而为贤人阶段。

第二是贤人阶段。贤人“术正”,与学者相比,其所求在于“极善”与“中道”,“好仁而恶不仁”,“好恶两端并进”(《横渠易说·说卦》)。就是在“好”与“恶”的双向进路中达成求“善”的目标。贤人阶段的工夫表现为“好学不倦”(《正蒙·中正篇》),是“求”为圣人阶段。

第三是圣人阶段。这时,“德盛仁熟之致,非智力能强也”(《正蒙·神化篇》),“熟后无心如天”(《经学理窟·气质》)。圣人的境界正是《中庸》中的“率性而为”。“无心如天”指圣人对所遇之人或物,应对无不自然,没有任何机巧,而无任何不贴切。与前两阶段有心自觉地向学相比,此时则是“虚心”、“无心”。圣人之心“体无偏滞”(《正蒙·乾称篇》),“不累于物”(《正蒙·至当篇》)。

[1]张岱年全集:第2卷[G].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6:586.

[2]张载集[G].北京:中华书局,1978.

[3]黎靖德.朱子语类[M].长沙:岳麓书社,1997.

[4]林乐昌.张载理观探微:兼论朱熹理气观与张载虚气观的关系问题[J].哲学研究,2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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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44.4

A

1673-1999(2010)15-0028-02

朱慧芸(1982-),女,陕西榆林人,宝鸡文理学院(陕西宝鸡721016)哲学系教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哲学。

2010-04-20

宝鸡文理学院院级项目(ZK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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