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呼啸山庄》与原著的差异比较

2010-11-16 14:46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电影评介 2010年10期
关键词:埃德加呼啸山庄凯瑟琳

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刘 剑

电影《呼啸山庄》与原著的差异比较

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刘 剑

艾米莉•勃朗特的名著《呼啸山庄》在1939年被著名导演威廉•惠勒改编成同名电影《呼啸山庄》,但电影在主题、情节和风格上都与原著相去甚远,在对二者的差异性比较中,可以探寻到两门艺术的差异和特点,以及电影改编面临的矛盾问题。

《呼啸山庄》 电影 小说 改编

对于观看电影《呼啸山庄》而没有看过小说原著的人,往往会将电影版的《呼啸山庄》等同于小说原著,但由于改编具有二次创作性,使得电影与原著相去甚远,探讨二者的差异,有利于认识小说和电影两门艺术的各自特点和要求,以及电影改编面临的矛盾问题。

谈及十九世纪中期的英国文学,人们会发现一大特点:女性文学的异军突起。其中最耀眼的当数勃朗特“三姐妹星座”,夏洛蒂•勃朗特、艾米莉•勃朗特和安恩•勃朗特,最有争议的是早熟早逝的天才艾米莉•勃朗特(Emily Bronte1818—1848)。她一生未婚,在三十年的生命历程中用诗的激情写下了唯一的一部小说《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以其丰富的想象和奇异的构思打动读者,在西方一度出现“艾米莉热”,引发长达半个世纪的争议。英国著名小说家毛姆(Willian Somerset Maugham,1874—1965)曾将之列为世界文学十部最佳小说之一。更有人认为,“《呼啸山庄》是一部足以和莎士比亚的伟大的戏剧前后辉映的杰作,就像留在‘蒙娜丽莎嘴角上的神秘微笑一样,小说也有着一种永久的艺术魅力”。[1]P2对于这样“一代奇书”,美国著名导演威廉•惠勒(1902—1981)曾于1939年将其拍成同名电影《呼啸山庄》(也译《魂归离恨天》《咆哮山庄》),电影与小说相去较远,从其改编中可以考察电影和文学在门类艺术之间的差异和联系。

小说主要通过老保姆耐莉向新客房“我”——洛克乌德讲述的。小说一反平铺直叙的结构惯例,前30章用倒叙,前3章是引子,以1801年洛克乌德拜访呼啸山庄为起点,往前追溯到1771年,最后4章采用顺叙,和前3章引子首尾呼应,浑然一体。故事讲述了恩萧和他的妻子、儿子辛德雷即女儿凯瑟琳生活在空旷奇美的呼啸山庄,老林顿和妻子、儿子埃德加即女儿伊莎贝拉生活在画眉山庄。一天,主人恩萧从街上带回一个瘦弱的节普赛弃儿,取名为希刺克厉夫,在两小无猜的童年岁月中,凯瑟琳爱上了西刺克厉夫,而辛德雷出于父亲对希刺克厉夫的偏爱而记恨在心。恩萧去世后,辛德雷以新主人的身份尽力侮辱希刺克厉夫,只有凯瑟琳袒护着他,两人经常溜到狂野里尽情玩耍。在一个周日,他俩潜伏到画眉山庄偷看埃德加兄妹如何度过周末,不慎被狗咬伤,希刺克厉夫被赶走,凯瑟琳一直疗养了五个星期才回到呼啸山庄。希刺克厉夫偶然间听到凯瑟琳想要嫁给英俊富有的埃德加,于是离家出走。多年以后,他风度翩翩地返回呼啸山庄,此时凯瑟琳已经嫁给埃德加,他便对这两个家族进行报复。他促使辛德雷豪赌欠债而拥有呼啸山庄。凯瑟琳无法扑灭复燃的旧情,在丈夫与情人之间饱受摧残,难产而死,生下女儿凯蒂,希刺克厉夫对此深受打击。他娶了伊莎贝拉为妻,却让她自生自灭枯竭而死,剩下儿子小林顿。第三代人凯蒂、林顿和辛德雷的儿子哈里顿长大后,希刺克厉夫逼迫凯蒂嫁给自己瘦弱的儿子林顿,等埃德加和林顿相继死去后,他便占有了画眉山庄。此时,他发现哈里顿俨然就是他年轻时的化身,他便忘记了报复,绝食而死。最后,凯蒂和哈里顿结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1939年,由赫克特•麦克阿瑟改编威廉•惠勒执导的黑白有声同名电影《呼啸山庄》问世,于1949年获奥斯卡最佳摄影奖和最佳故事片提名奖。影片基本依照小说的叙述方式,但情节却又很大的删节。影片删去了下一代的故事,并在结尾处理为凯瑟琳临死前希刺克厉夫来到她身边,二人袒露心迹,死在希刺克厉夫的怀抱之中,希刺克厉夫经历若干年对凯瑟琳的思念后死去。

尽管“电影更接近小说,更少接近戏剧”,[2]P415但毕竟小说和电影是两门不同的艺术类型,有着各自的艺术要求。文学本质上是一种语言的艺术,语言文字的阅读像说话的声音一样,是“一种由连续的单位所构成的,有不断向前运动的直线形的表现形式所组成的媒介”。[3]P501德国美学家莱辛在名著《拉奥孔》中谈论诗画界限时曾说:“诗用语言的‘人为的符号’,它们是在时间上先后承续的,这宜于叙述在时间上先后承接的动作情节”。[4]P读者只有通过语言这个物质媒介的解读,在时间的逐步展开中借助于自己的想象才能把握文字或声音展示的文学形象,从而在文学文本的基础上建构一个任凭自己的思想驰骋的审美空间,达到“理思为妙,神与物游”(刘勰)的境界。就小说《呼啸山庄》而言,你会在语言文字的阅读中感受到全书激情荡涌的人物情感,激烈的心理冲撞,复仇的恐怖可怕。

电影属于影视艺术范畴,其本质是视听综合艺术,爱森斯坦认为它“把绘画与戏剧、音乐与雕刻、建筑与舞蹈、风景与人物,视觉形象与发声语言联结成统一的一体”,[2]P413“动的视觉形象的画面才是电影的本性所在”。[2]P414电影是通过一个一个运动的组接镜头反映生活,主要诉诸于观众的视觉和听觉感官。观众在屏幕上直接看到作用于眼睛的逼真画面,感受到的是导演的宏观调控和演员的具体演技,它留给观众去想象的时间较少,就被下一个镜头打断。“小说中构成原则是时间,而在电影中构成原则是空间。小说通过时间来作出叙述,电影则通过空间来作出叙述”,[3’P504这使得“小说服从心理学规律的可能性,电影则服从视觉规律的可能性”。[3]P502虽然电影也有小说一样的时间性,但小说的篇幅长短不限,阅读时间自由灵活,由读者自行处理;电影的时间则受限制,视听感官承受力的限制,它必须在两三个小时之内完成,观众必须跟着镜头的切换不断往下看。

“任何改编行为都必然是一种创造行为,是改编者对原著的一种新的阐释”,[4]P123电影《呼啸山庄》对小说的改变也是如此。从主题来看,小说原著的主题较多,张力较大,倾向于反映爱与恨的强烈冲突,小说的引人之处在于揭示了希刺克厉夫和凯瑟琳两小无猜又舍生忘死的恋情,“艾米莉处理这一恋情,主要是以散文诗的笔触,以风景画的背景衬托,以奇幻的梦境渲染”。[5]P5电影《呼啸山庄》的主题则较为单一,改编者删去了第三代人的故事内容,只保留了小说三分之二的内容,淡化了希刺克厉夫的复仇,使电影成为名副其实的爱情故事,成为好莱坞三十年代浪漫主义电影的顶峰之作。从情节来看,由于导演对电影主题的定位决定了对情节的取舍。威•科斯坦佐评价波兰斯基的电影《苔丝姑娘》时说,其影片的成功在于看“它究竟省略了什么”,这也适合影片《呼啸山庄》对小说《呼啸山庄》的删改。该影片大胆取舍了第三代人的恩怨纠葛,避免了“小说结构松散,情节曲折多变的惯例”,进而满足了“电影结构紧凑,情节尽量简洁的惯例”。[3]P502就删改掉的内容来看,小说中,凯瑟琳死后,希刺克厉夫20年的情感折磨,“作家使用语言文字,可以得天独厚地深入到人情感深处,极尽描绘之能事,将复杂的情绪,情感描绘出来”,“但影视剧却无法直观地表达情感及心理活动,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在这方面,镜头总不如文学描述来的直接快捷”。[5]P99作家可以采用全知全能的叙述方式,以人物本人的角度进行心理描写,这方面,托尔斯泰的“心灵辩证法”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全息照相式的心理描写是摄像机镜头望尘莫及的。如此删改,使电影的拍摄显得便利得多。从风格上来看,小说阴森压抑的恐怖气氛透露出的是一种哥特式的风格,人物情感的痛苦与执著、复仇的疯狂与残酷都骇人听闻;影片则增加了电影的戏剧性,使故事显得连贯紧密,新增加了一些小说中没有的场面,具有一种清新的浪漫情调。如影片中,小凯瑟琳鼓励小希刺克厉夫在山岩上假装杀死敌人后占据所谓的“城堡”后成为王子,封小凯瑟琳为皇后;小凯瑟琳说希刺克厉夫不是弃儿,说他的父亲是中国的皇帝,母亲是印度的王后,他是王子;凯瑟琳临死之前叫希刺克厉夫抱着她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那座童年时的“城堡”,死在希刺克厉夫的怀抱中,这些情节都是原著所没有的。这使得影片充满异域幻想的温馨情调。

影片最大的成功之处在于,充分利用了影片物质媒介的优势,让镜头的画面和音响直接作用于观众的眼睛和耳朵。“影视剧的魅力在于声画逼真的视听冲击力”,[4]P118因为“电影是用画面记录物象和重视运动的,它使我们看到栩栩如生的景象;它应用了蒙太奇后,就能准确地重现我们通常观察事物的方式”。[3]P502电影《呼啸山庄》就直接再现了小说中描写的那种场面:雷声的轰鸣,闪电的刺目,呼啸的风暴,风雪交加的夜晚,凄楚哀怨的幽灵,还有荒原、黑暗、尖叫等等,使电影在再现基础上达到最大的表现。但名著的改编不一定成为名片。“改编者在重新阐释名著中,也会因为个人观念的差别或局限,而将原著中有价值的东西抛掉,在某种程度上造成影片的损失”。在《呼啸山庄》的改编中,把主题定位为浪漫的爱情故事,把原著中人物的情感和性格的复杂性单一化,使人物形象流入俗套。小说中的主要人物特别是希刺克厉夫,特殊的经历和环境使其性格具有变动性复杂性,他对凯瑟琳的爱情是既有爱又有恨的,他恨的是两个山庄,报复的也是两个山庄。而凯瑟琳的性格却具有双重性,既追求画眉山庄的埃德加那样的社会地位,又向往马夫希刺克厉夫这样的真爱,这种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无法统一在一个人身上,分属于埃德加和希刺克厉夫,导致凯瑟琳爱希刺克厉夫却不会嫁给他,嫁给埃德加又不真爱埃德加,物质和精神分裂成为凯瑟琳痛苦的根源。电影对此都淡化了,只突出了爱情。电影结局时,凯瑟琳死在希刺克厉夫的怀中,他也原谅了她嫁给埃德加,是纯爱情故事,虽悲却圆满,没有小说那样宿命轮回的色彩。

小说是在想象中建构的审美空间,人物形象具有确定又不确定性,所谓“一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小说中的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是通过文字的联想在想象中形成的,每个读者的阅读视域不同,他想象中的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就具有不同的形象,即使每个读者对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都达成共同的认识,人物在他们各自的头脑中依然是虚构不同的,人物形象因此反而取得很大的张力。电影根据小说改编后,需要通过演员来表演,演员的相貌、气质、身体等都是先天的,难以根本改变,这样,每个观众看到的电影中的凯瑟琳和希刺克厉夫都是同一张面孔,演员和角色的合二为一,使得每个观众都出现所谓“千人一面”的情况。这样,电影中的人物形象由于视觉和听觉的直接性较为稳定统一。就小说和电影之间的联系而言,好的小说能为电影提供一个很好的基础,小说的故事性能使电影具有可看性,小说的思想性能提升电影思想的高度和深度。但是,电影的改编面临着从“千人千面”到“千人一面”的转换矛盾,即多与一的矛盾。换句话说,小说中看不见却想象得到的“虚”的人物和故事在电影中被转换成一个看得见听得到的“实”的人物和事件,如何在“实”的基础上增大电影“虚”的维度以扩展电影观众在接受上的张力,是电影改编需要解决的重要课题。

[1] 刘维成.呼啸山庄•译本序[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

[2] 李泽厚.美学论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3] 朱狄.当代西方美学[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4] 赵凤翔.名著的影视改编[M]. 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1.

[5] 张扬,张玲.呼啸山庄•前言[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10.3969/j.issn.1002-6916.2010.10.029

刘剑,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生,研究方向:艺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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