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高更作品的神秘感

李诗龙

（河南大学，河南 开封 475000）

保罗·高更Paul，（Eugen e-Henri-）Gauguin，1848—1903），法国后印象主义重要画家，与塞尚、梵高一同被誉为那个时代的三颗艺术巨星。在高更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注意到，他的大部分特别是后期作品具有强烈的神秘感，这也是诸多象征主义画家乃至如纳比派和玫瑰十字沙龙等一些流派的共同特点。剖析这种神秘感的表现和成因，对于理解高更作品，有着重要的意义。

一、关于高更

英国名作家毛姆曾著有《月亮与六便士》一书，以艺术的创造（月亮）与世俗的物质文明（六便士=金钱）为对比，象征书中主角的困惑，书中的主人公的原型就是高更。高更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起先是一个证券交易所的经纪人，属于当时社会的中产阶层。为追求心中理想的艺术王国，他舍弃高收入职业与世俗幸福生活，这一点使他成为后来的艺术家追求纯正艺术生活的典范和号召。当然，对于他作出这样的决定原因，也有不同的解释，一说是因为他在1882年法国股市崩溃而失业后才决心专门从事绘画的。［1］1891年3月，他表示厌倦了巴黎文明社会，憧憬原始与野性未开化的自然世界，向往异乡南太平洋的热带情调，远离巴黎渡海到南太平洋的塔西提岛（Tahiti，夏威夷与新西兰之间的法属小岛），与岛上土人共处，并和一个13岁的土著女孩结婚。在那里，他的艺术臻于成熟，创作出了代表作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和《不再》。高更一度因病回到法国，1895年再度到塔西提，但当地已经得到发展而接近文明社会，生活变调，高更梦寐以求的天堂不复存在，于是他在1901年8月移居马尔克斯岛。当时法国美术界对他的画风并不理解，高更孤独病困，曾一度自杀。后来，在贫病交加中死于马尔克斯岛。

他的绘画，初期受印象派影响，不久即放弃印象派画法，走向反印象派之路，追求东方绘画的线条、明丽色彩的装饰性。他到法国西北部布列塔尼（Bretagne），与贝尔纳、塞柳司尔等纳比派画家一起作画，成为这个“综合主义”绘画团体的中心人物。他也到过法国南部的阿尔，与梵高共同生活两个月，但却导致梵高割耳的悲剧。高更起伏多变的生活境遇和他同现实不可解决的矛盾，又由于受当时象征派诗人的影响，使他作品的思想内容比较复杂，难于理解。但是，他画中那种强烈而单纯的色彩、粗犷的用笔，以及具有东方绘画风格的装饰性，与所描绘原始住民的风土人情的内容结合在一起，以及多数作品表现出的浓厚的神秘感，使其作品有一种特殊的美。

二、神秘感在高更作品中的表现

在绘画作品的欣赏中，所谓神秘感，是指欣赏者面对作品时产生的一种心理反应。作品所描述的内容超出欣赏者的生活经验使作品本身带有一种不可预知的意味，从而引起欣赏者密切地、紧张而略有不安甚至恐惧的关注。

高更画作的神秘感是多方面因素共同营造出来的。这些因素主要包括素材的选择、画面的构成形式和色调。

在高更的作品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神秘的形象。这些形象有些是一些形状怪异或动作不同寻常的动物，如《瓦伊鲁马蒂》中抓着黑色蜥蜴的白鸟，《不再》中窗台上在窥视的不祥之鸟。还有一些具有东方神秘色彩的雕像，像《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中的雕像、《怀露玛蒂》中中央背景上安置的爪哇式木雕像。另外就是一些幽灵，以及经过变形后类似幽灵的一些人物的形象。如《幽灵在注视》中两眼闪闪发光的幽灵、《原始之诗》画面左下方半人半兽的怪物。《月之女神》中大地之神像个怪兽。《阿尔疗养院的庭院》中的形象与其说是人物不如说是幽灵。《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什么？我们到哪里去？》中左下方的形象是根据法国一具木乃伊画的。高更后期作品里的人物形象，带有一种稚拙原始的感觉，同时也隐隐约约呈现着神秘。

高更在画面结构上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这种风格的特点是对深度空间不做过分的处理，而是追求画面的装饰意味。由于他在画面中强调了对想象幻觉等理性因素的表现，所以会出现一些非常规的情景，这也形成了他的画面的神秘氛围。这一点在他的《雅各与天使搏斗》中体现得最为明显：一棵横向的树干将画面隔成两个画面。带翅膀的天使与雅各拼力格斗，这是画面中的一个空间；在近景三顶特大的白帽子遮住了另一个空间。这三顶白帽子是布列塔尼两个农夫的背影加一个侧影。在深色衣裙的衬托下都显得很强烈，这构成了一个空间。在她们左边，一排跪着的妇女，按透视关系依次缩小，在树干下方一头嘻戏的牛，尽管很小，但它的远近关系与天使与雅各搏斗的远近没有任何比例上的联系，因此是第三个空间。这样整个画面就有三个空间，是既靠色彩也靠物质结构的非物质空间，使得整个画面显得神秘化了。

在高更的部分作品里，他给画面施以阴暗忧郁的冷深色背景。人物置于这种背景之下，感觉压抑神秘。上文提及的《不再》、《幽灵在注视》都有这种处理手法。

三、高更作品神秘感形成的原因

高更绘画作品神秘风格的形成主要有个人气质和外在因素的影响两个方面。

（一）个人气质因素

个人气质的形成与遗传和早期经历有关。高更父系世代居住法国奥尔良，母系却带有印加血统和西班牙血统，而高更更多地承袭了母系的因素，比较偏执，这不仅因为他自幼丧父和母亲一起生活，还由于他的外祖母传奇的一生对他有深刻的影响。高更的童年在秘鲁的利马度过，那里的山川、色彩、阳光以及时有发生的地震都给他留下了终生难忘的美好回忆。7岁时他回到奥尔良，在一个神学小学读书。他的出身和这一段生活经历使他对当时的所谓文明社会表示反感而向往那种近乎原始的生活环境，以至于后来他一直相信有一种超自然力的存在。在给好友许费纳凯的信中，他这样说：“……很久以来，哲学家们对于看来是超自然的现象都有这样或那样的议论。可是，我们对于超自然的东西是能感觉到的。在感觉这个词里一切都包含进去了……在我看来，所谓伟大的艺术家往往被感觉所打动，靠头脑进行一种翻译工作，把最纤细最微妙而是目力所看不到的东西翻译出来。请观察一下自然界宏伟的构造，那你就可理解，因外观迥然相异而其所产生的效果却是相同的种种形态来创造一切人类感情的那种法则，究竟是否存在……”［2］潜意识的对世界的神秘感，可以解释他为何对一些远离现代文明的荒蛮之地情有独钟。当他放弃印象派而走向自己的绘画之路时，他先去了布列塔尼，后来是塔西提和马尔萨斯，这些地方都有着原始风情或者是有些原始文化的遗迹。潜意识的神秘感对他的艺术创作的影响不会是在画面中的直接表现，而是影响了他对自己所表现的形象的选择和对某些艺术形式的好恶，从而进一步影响他的个人风格的形成。

（二）生活环境的影响

艺术作品是生活的折射，而生活环境对于以视觉形象作为表现语言的绘画艺术影响尤甚。高更曾游历了很多地方，这些地方的自然风光、风俗人情给画家的感受无疑会进入他的作品。对高更的绘画影响较大的有两个地方：一是布列塔尼的阿旺桥，那里的风景充满着和平的气息，民风质朴，居民大都信仰天主教，特别是那里的穿着布列塔尼服装的农民，使得阿旺桥具有一种中世纪的神秘面貌。那里还保留了一些中世纪的教堂和原始艺术的遗迹，正如象征主义诗人兼评论家查理·莫里斯所说：“……布列塔尼是个十分凄凉的地方……在凄凉的风景中，残留着许多崇高艺术的遗迹。高更在其中发现了丰富的绘画灵感和线索，如石刻和木刻的古老圣像、基督受难像和一些不知名的作品……”这里的神秘感深深吸引了高更，使他几次去而复返。在这里，他开始了自己绘画风格的初步探索，既为所谓阿旺桥时期。其次就是塔西提。塔西提是法属南太平洋的一个小岛，尚未开化，岛上居民生活在半原始状态中。高更在塔西提生活期间的作品有两种倾向：一种是描绘那里的妇女懒散、闲适和淳朴的生活；另一种是带有明显的装饰性的描绘，多选取宗教题材如基督降生、天使、亚当与夏娃、伊甸园与童贞女玛利亚等。与其他以宗教为题材创作的画家不同的是，别人把宗教视为一种指引和秩序，以获得艺术的肯定，而高更则肆意破坏图像的面貌扭曲其心理表现，以强烈的色彩来表现他的神秘主义情绪。

在汲取艺术养分形成个人风格时，高更似乎对神秘有所偏爱。在高更个人风格的形成过程中，综合主义时期是最重要最关键的。所谓综合，是指在绘画中综合一些不同的因素，包括自然界的外部形象、艺术家的梦境以及色彩与形状的形式特征。为追求这种效果，高更从不同角度汲取灵感。他结合拉斐尔前派研究中世纪壁毯的戏剧性效果，结合印象派研究日本木刻，他也注意从民间艺术中汲取营养，研究布列塔尼教堂里的石雕和史前艺术，以及景泰蓝主义绘画。而所有这些，都和东方神秘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综合的结果是形成了高更自己的风格——充满了神秘意味的综合主义。

综上所述，高更绘画作品中的神秘感是画家的个人禀赋和后天的影响综合形成的。画家因早期的生活经历而形成的个性特点是这种神秘感的决定性因素，后天的学习和生活起到激发和诱导作用。放在社会大环境中看，这也是当时法国在世纪末普遍存在的危机感和厌世情绪在绘画领域的表现。

［1］张敢.欧洲19世纪美术.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高更画传.时代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