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溪醉隐集》征战术语考释

陈建军 李国政 帅 磊

《双溪醉隐集》由被誉为“元代契丹族诗童”［1］的耶律铸所著，耶律铸（公元1221—1285年），字成仲，辽东丹王九世孙，蒙元初期中书令耶律楚材次子，义州弘政（今辽宁义县）人［2］。耶律铸早年即有诗集付梓，一生创作颇丰。早年从征伐，足迹涉历多西北极远之区，故所述塞外地理典故，往往详核。蒙元政权时期，耶律铸大部分时间随宪宗、世祖征战，因此对朔方、西蜀、漠北的边塞征战生活极为熟悉。诗作中所用征战术语较为繁多，有必要将其中关于军旅、阵营及盟约名称的特称术语勾勒出来，略加考释，以求教于方家。

一、军名

（一）虎旅、龙骧。

金莲川驾还幸所也

金莲川上水云间，营卫清沈探骑闲。镇西虎旅临青海，追北龙骧过黑山。

虎旅，虎贲氏与旅贲氏的并称。两者均掌王之警卫。后因以“虎旅”为卫士之称。 《文选·张衡〈西京赋〉》：“陈虎旅于飞廉，正垒壁乎上兰。 ”李善注：“《周礼》：‘虎贲，下大夫；旅贲氏，中士也。’”隐喻指勇猛的军队。李白《饯李副使藏用移军广陵序》：“翕振虎旅，赫张王师。”王琦注：“太白所谓虎旅，指有力如虎之众耳，与李氏所解有异。”李商隐《马嵬》诗之一：“空闻虎旅鸣（一作传）宵柝，无复鸡人报晓筹。”吴承恩《贺周竺墩升都督障词》：“清时建节，控虎旅于风云；壮岁逢辰，近龙光于日月。”

龙骧，亦作“龙襄”，昂举腾跃貌。《汉书·叙传下》：“云起龙襄，化为侯王，割有齐楚，跨制淮梁。”颜师古注：“襄，举也。”后以泛指英勇的军队。《旧五代史·唐书·庄宗纪》：“梁有龙骧、神威、拱宸等军，皆武勇之士也。每一人铠仗费数十万，装以组绣，饰以金银，人望而畏之。”

（二）貔虎。

益屯戍诏诸王益戌兵也

睿算筹边势万全，益屯貔虎在雄边。东连王塞西通海，南接金山北到天。

貔虎，亦作“豼虎”，貔和虎，泛指猛兽。阮籍《搏赤猿帖》：“仆不想歘尔梦搏赤猿，其力甚于貔虎。”《后汉书·光武帝纪赞》：“寻邑百万，貔虎为群。”刘孝标《辩命论》：“驱貔虎，奋尺剑，入紫微，升帝道。”岑参《陪狄员外早秋登府西楼因呈院中诸公》诗：“阶下豼虎士，幕中鸳鹭行。”王世贞《将军行》：“翩翩执金吾，缇骑类貔虎。”隐喻指勇猛的将士。

（三）熊罴。

不周

熊罴此去从无定，枭獍当来自不周。清一八纮天意在，已教克复了神州。

熊罴，熊和罴皆为猛兽。因以喻勇士或雄师劲旅。《书·牧誓》：“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羆。 ”《书·康王之诰》：“则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保乂（乂，治理；安定。《尔雅》：乂，治也。《汉书·武五子传》：保国乂民。）王家。”杨炯《唐右将军魏哲神道碑》：“胜残去杀，上冯宗庙之威；禁暴戟奸，下藉熊羆之用。”朱守谅《秋夜偶成》诗：“暂止熊羆消大暑，秋深云合殄妖氛。”黄燮清《黄天荡怀古》诗：“八千劲旅走熊羆，曾断金人十万师。”

（四）貔貅。

金满城

寄重旌分阃外忧，顺时驱率万貔貅。回临金满城边日，奄夺蒲昌海气秋。

貔貅，古书上说的一种凶猛的野兽。《礼记·曲礼》：“前有挚兽，则载貔貅。”徐珂《清稗类钞·动物·貔貅》：“貔貅，形似虎，或曰似熊，毛色灰白，辽东人谓之白熊。雄者曰貔，雌者曰貅，故古人多连举之。”比喻骁勇的部队。《晋书·熊远传》：命貔貅之士，鸣檄前驱。张说《王氏神道碑》：“赳赳将军，豼貅绝群。”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楔子：“羡威统百万貔貅，坐安边境。”

综上，元代边地军旅名称多与凶猛的野兽或锋锐的兵器相关，用凶猛的野兽喻指勇猛的军旅主要是因为本体与喻体之间有相似性，体现了元代人的概念隐喻思维（metaphor），而用锋锐的兵器转指势盛的部队则是因为本体与借体之间有相关性，体现了元代人的概念转喻思维（metonymy）。

二、营名

区脱、偃月。

区脱

云屯区脱会天兵，雷动龙趋从北平。驰驱日逐飞龙阵，夜薄花门偃月营。

区脱，作者自注：“国朝以出征游猎，帐幕之无辎重者，皆谓之区脱，凡军一车一灶亦皆谓之区脱，史传所载区脱即此。”《史记》：“中间弃地，各居其边为瓯脱。”韦昭曰：“界上屯守处。 ”《索隠》曰：（笔者据补：服虔云：“作土室以伺汉人。”）“〈纂文〉云瓯脱，土穴也。又云是地名。”《前汉书》：“汉得瓯脱王，发人民屯瓯脱以备。汉晋灼曰：瓯脱王，因边境以为官。”《苏武传》：“区脱捕得生口。”服虔曰：“区脱，土室，北人所作，以候汉者也。”李奇曰：“北人，边境罗落守卫官也。”师古曰：“区舆瓯同，区脱本非官号，北人边境为候望之室，若今之伏宿舍也。因其所解不同，故备録之，以各居其边，及备汉捕生口之说明之，是逻侦者之营幕也，审矣。”按：区脱，依诗人的自注，是逻侦者之营幕也，此说考证详审，故为军营名。

偃月，《汉语大词典》：“偃月营，半月形的阵营。《三国志·魏志·杨阜传》：“（杨阜）使从弟岳于城上作偃月营。”韦庄《春日》诗：“落星楼上吹残角，偃月营中挂夕晖。”按：联系整句诗义，此处“偃月”当为营名。

三、盟名

留犂挠酒、径路契金。

司约

留犂可要教挠酒，径路何为更契金。事岂出人明算外，慕容虚羡漫熏心。

诗人自注：“北中诸国风俗，凡大盟约必以金屑和饮，其所从来远矣。汉车骑都尉韩昌、光禄大夫张猛与呼韩邪单于为盟约，呼韩邪单于径路契金留犂挠酒。”应劭曰：“径路，北人宝刀也；留犂，饭匕也；挠，和也。契金着酒中挠搅饮之。”颜师古曰：“契刻，挠搅也。挠，呼高反。”

按：此为订立盟约的专用术语。《汉书·匈奴传下》：“昌猛与单于及大臣俱登匈奴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犂挠酒，以老上单于所破月氏王头为饮器者共饮血盟。”颜师古注引应劭曰：“径路，匈奴宝刀也（笔者据补：王先谦谓“径路”为休屠王名，死而为神，遗有宝刀，故名）。金，契金也。留犂，饭匕也。挠，和也。契金着酒中，挠搅饮之。”用宝刀“径路”、饭匕“留犂”搅酒，作血盟之饮，是汉时汉与匈奴间订盟的一种仪式。后以“留犂挠酒”谓汉族王朝与其它少数民族统治者订立和约。王安石《次韵平甫喜唐公自契丹归》：“留犂挠酒得戎心，绣袷通欢岁月深。”秦观《送林次中奉使契丹》诗：“留犂挠酒知胡意，尺牍贻书见汉情。”

［1］唐润.元代契丹族诗童——耶律铸［J］.中国民族，1991，12：80.

［2］李军.论耶律铸和他的《双溪醉隐集》［J］.民族文学研究，2004.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