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后怕的惠通大吊桥

佚名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在闪电般轻取东南亚列国之后，兵锋直指缅甸，旨在切断中国大陆与外部唯一的运输通道——滇缅公路。日军重兵与中国远征军在缅甸激战的同时，其第56师团一部撇开正面战场，奇兵突入中缅边境的畹町，一鼓作气杀至怒江西岸。

惠通桥，跨越怒江天堑通向内地的唯一通道!

至此，一幕惊心动魄的话剧，上演了……

怒江大峡谷。两岸悬崖壁立，重崖叠嶂，谷底大江奔腾，吼声如雷，令人胆战心惊。一座巨大的钢索吊桥凌空飞架，几十根黑色钢缆将崖石紧紧咬定，把两岸公路连成一线。

进入1942年5月，缅甸前线风声日紧，从西岸涌来的败兵和难民队伍骤然增多，大桥两侧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5月2日，远征军工兵总指挥马崇六将军从畹町撤往昆明途经惠通桥，给大桥留下一队宪兵和工兵。马将军授权宪兵队长张祖武接管大桥，一旦情况紧急立即炸桥。

张祖武，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当地史志资料为其立传，仅留一言，云：“身量短小，善使枪，勇猛机智。”

5月4日，形势更趋紧张，西岸的盘山公路上，等待过桥的车流和人流一眼望不到头。未经证实的消息说，日本人坦克已经开进芒市。

芒市距惠通桥不到一百公里，如果日本人高兴，他们只消半天功夫就能把坦克开到江边来。如果他们事先派便衣混过桥来，张队长和他手下的几十个弟兄就只好举手乖乖地当俘虏或者提着脑袋回去交差了。

区区一队宪兵能挡住成千上万的日本大军么？

好在惠通桥是座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队长命令工兵提前在桥上装好炸药，宪兵把守桥头，严防日本便衣混过桥来。

采取了措施，心头才觉得稳当。于是，张队长命人搬来一把藤椅，亲自坐镇桥头检查过桥行人。

中午，消息传来，日本轰炸保山，人群哗然。下午2时，一架涂着膏药旗的飞机反复掠过惠通桥，既未扫射，亦未投弹。4时，又有三架飞机掠过。西岸受惊的人群只想快快过桥，拥来挤去，吊桥被压得剧烈摇晃，竟有好几个人被晃下江里去了。好容易恢复了过桥秩序，时间已经临近了那个危机四伏的黄昏。

下午6时许，一辆灰突突的破卡车从保山开到桥头，欲与人流逆行过桥。宪兵令其返回。车主何树鹏，自恃与“息烽旅”有瓜葛，出言不逊，被宪兵当众重赏两嘴巴。何车主受了委屈，只好忿忿然将汽车掉头。不料操作过猛，与另一车相撞，致使大桥阻塞。

张队长大怒，命令宪兵将卡车推下江去。何车主不允，呼天抢地，以身护车。愤怒的张队长以“妨碍执行军务罪”声言将何拖到江边枪毙。车主始惧，然为时已晚。一排枪弹打得他翻滚着跌下陡峭的江岸。

骤起的枪声在暮色茫茫的峡谷中引起一连串巨大的回响。

受惊的人群涌来涌去，粗大的钢索吊桥发出嘎嘎的呻吟。宪兵为了平息骚动，再次对空鸣枪。这一排呼啸的枪弹就在无意中穿过茫茫的历史天空，将昨天那一瞬间的痕迹清晰地留在了我们今天乃至后人的历史书页里。

此事载入方国瑜先生所著的《抗日战争滇西战事篇》及保山、龙陵地方志中。

枪声骤起时，日本敢死队数百人扮作难民，潜械暗行，其尖兵小队距大桥已经不到两百米。钢索吊桥近在咫尺。暮色掩护了阴险的日本人，也掩护了他们的紧张与不安。西岸的人们只巴望快快过桥，谁也没有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悄悄迫近。

时间再往前延伸一刻钟，不，也许再有十分钟，日本军人就将像神话传说中的天兵天将一样出现在桥头，占领这座通往胜利的战略要道。几小时后，坂口将军的坦克和步兵纵队将通过大桥进攻保山，然后就是：攻昆明、取贵阳，兵临重庆！这一线公路通达无险可守，重庆政府腹背受敌，没有人能挽救他们的失败。

夜幕在降临，军队在潜行，巨大的邪恶与阴谋在黑暗中悄悄露出了狰狞。但是，历史的长河在这里凝固了一刹那，偶然性帮了中国人的忙——

桥头骤起的枪声不仅震惊了西岸的难民，也震断了日本人内心绷紧的神经。日军便衣突击指挥官并不知道此刻大桥正在上演一幕微不足道的悲喜剧，他以为有人暴露目标，于是，经过半秒钟的犹豫，他下令突击队冲锋。一时间，怒江西岸枪声大作，飞蝗般的弹雨将桥头东岸的中国宪兵打得晕头转向，惠通大吊桥上，中弹的人群好像下饺子一样纷纷坠入江中。

历史的走向在这里发生了改变。上帝在最后一刻钟抛弃了大和勇士。

张队长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打懵了几秒钟。他伏在地上，倾听机枪子弹带着哨音从头顶掠过。当他判断出日本人尚未过桥时，后背上才渗出许多冷汗来。他暗暗庆幸那个倒霉的乡巴佬帮了他的忙，致使日本人提前暴露了目标！

这是一个戏剧性场面，生死攸关，一发千钧。上帝之手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不露痕迹——一辆破卡车，一个无辜的乡下人充当起这台大戏的主角——可见，改变历史的并不都是伟人。

导火索点燃了。一溜淡蓝色的火花嗤嗤响着，像一条扭动的小青蛇，迅疾地向大桥爬去。

日本人意识到不妙，冲在前面的突击队员全部端着刺刀奋不顾身往桥上扑。他们呐喊着，眼睛冒着火，恨不得立即扭断那条企图使他们前功尽弃的毒蛇，然而，他们的步伐毕竟迟了。他们面前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江，一道狭窄的吊桥，一段无法逾越又无法缩短的空间。因此，当第一名日本士兵刚刚来得及踏上大桥桥板时，一个无比壮观的景象便在他的面前猛然展现开来——

一只橙黄色的大火球从桥头轰然升起，耀眼的火光和迸射的烈焰将峡谷和大江映得雪亮。紧接着，巨大的爆炸和猛烈的气浪将吊桥高高抛起，然后，它又像一架破碎的玩具那样慢慢跌落下来，坠入黑沉沉的峡谷。高大的桥柱也被摇撼得站立不稳，终于好像喝多了的醉汉一样慢慢栽进江里，激起高高的水柱……

眼睁睁看着奇迹从他们的面前消失，江水复又无情地挡住去路，心如刀绞的日本人便把仇恨和怒火发泄在尚未过江的老百姓身上。一连数日，西岸枪声不断，日本人大开杀戒，滥杀中国难民百姓数千。

惠通大吊桥，终于将日本人在1942年辉煌胜利的句号画在了怒江西岸。

〔本刊责任编辑 君 早〕

〔原载《课外阅读》总第15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