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歌倾雅.慕华年(三)

晚歌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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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备多日，终于到了温婉上学的日子。到了京学识得一班师兄师姐，原以为这些学子都是一心向学，不想和普通孩童一样顽劣调皮，随柴师兄等众人一起去嘲笑“地榜”，只心想着看热闹的温婉，第一次见到了粉粉嫩嫩的苏政雅。

站在桌旁一脸挑衅地看着水玲珑的是一个藕色衣衫的秀美少女，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基本上已经长开了，体态玲珑有致，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只是看人的眼神清冷，有些看不起人。

见水玲珑不理她的问话，不由淡淡地哼了一声，说：“看你抢位置抢得这么辛苦，等人又等得这么可怜，我不妨告诉你吧。君逸今天没有来。真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明天，我会提醒他一定要过来。”说完，她就执着小香扇，窈窈窕窕地坐到旁桌去了。

温婉抬眼看看水玲珑的脸色，果然阴郁得可以，不由得暗自想：“原来她真的是在等帅哥啊！这么小的年纪，就情窦初开了啊，未免太早熟了吧？”

那少女身边还有两名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子，看起来似乎是她的闺蜜。三人入座后，其中一个翠衣女子斜了这边一眼，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压低声音问：“浅浅，听说平江侯爷去你家提亲了，是真的吗？”

被唤作“浅浅”的藕衣少女却是笑而不语，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往水玲珑这边瞟了一眼，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你打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翠衣少女伸手往对面的粉衣少女一指，鼓着腮帮子说：“琳儿说的。”

纪琳儿连忙分辩道：“我是听娘亲说的，娘亲说这个月初一去祖寺上香的时候遇到侯爷夫人，夫人向她打听浅浅来着，说是小侯爷在学堂里认识的……”

翠衣少女接口道：“浅浅你是御封的华容郡主，君逸师兄是未来的平江侯爷，两个人又同在天榜，门当户对，真是好羡慕你们啊！”

她的话音未落，只见水玲珑“噌”地站了起来，笔直地走到林浅薇身后，厉声道：“君逸哥哥真的去你家提亲了吗？”

那三个少女相继抬眼看了水玲珑一眼，却都不回答她的话，抿着嘴笑得诡异。水玲珑心焦脸皮薄，不由得气恼得抡起一拳，“砰”地砸落在她们的桌上，侧头怒瞪着那藕衣女子，怒吼一声：“回答我的问题，林浅薇！”

她这一声怒吼，响彻了上下两层楼，就餐的学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筷子回头往这边看来。温婉连忙起身，去拉水玲珑的袖子，水玲珑却站立在那里动也不动，大有林浅薇不给个答复，她就不会走之势。

林浅薇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缓声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听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也要回家问了才知道。明儿个告诉你，怎么样？”

“我就要现在知道！”

相对于水玲珑的濒临暴走边缘，林浅薇倒是一副好整以暇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无法立马告诉你。”

“你……”

“玲珑姐姐！”温婉连忙拉住暴走的水玲珑，抱住她的一只胳膊，踮起脚附到她耳侧，小声说，“别生气，生气就中了她的计了！”

水玲珑一听，怔了怔，趁着她发呆的时候，温婉连忙趁机七手八脚、连拖带拉地将她拉下了楼。一出明珠苑，水玲珑就直着身体不肯往前走了，只连声问：“什么计，中什么计，你说她有什么诡计？”

“她想让玲珑姐姐当众出丑啊！”

见水玲珑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温婉解释道：“她死咬自己不知道这回事，玲珑姐姐要是再坚持下去，把这件事闹大的话，无论真假，吃亏的都是姐姐你。”

“为什么？”水玲珑不理解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的话，那就不消说了，就算闹得尽人皆知，还是姐姐给免费做的宣传。如果这件事是假的，她可一个字都没说，是姐姐给闹开的，她就是个谣言的受害者。万一人家侯爷顾念到弄得满城风雨，有损姑娘家的清誉，说不定还会真的去提亲……”

“那怎么可以！”水玲珑几乎蹦了起来。

温婉趁机说：“所以说，这事绝对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问。她不是说了回家问清楚，明天告诉你吗，那你就明天去问她，看她怎么说。”

水玲珑皱着眉想了会儿，终于像是想通了温婉的话，点点头说：“对，她一定是趁君逸哥哥不在，故意这么说的。我不能着急，不能中她的计！明天，等君逸哥哥来了就知道了！”

离下午开课还有一段时间，水玲珑就带着温婉在南院转悠，教她认路，告诉她哪里是书房，哪里是马场，哪里又是可以小作休息的茶楼。

下午的课程是文史，教习的先生姓姜，名崇文，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据介绍说是文心阁的大学士，德高望重，学识渊博，对国学很有研究。本来温婉心里有些惴惴的，怕跟不上同学们的脚步，成了班中垫底的，于父母亲面前都无法交代。但幸好这个世界所谓的国学，也不过就是类似高中时学的文言文的课文。她的语文基础不错，所以接受起来，也并无困难。遇到先生点名提问，也回答得中规中矩。先生虽然没有夸奖，倒也没有批评。

回到家，发觉温娴在门口等着她。一看到她，就快步过来拉她的手，关切地问她第一天在学校怎么样，学了什么东西，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被先生责罚之类。温婉一一作了回答，说一切顺利，非但没有人欺负她，还交到了好朋友。

听她这么说，温娴也高兴起来，于是就催温婉拿小册子出来，让她看看这一天都认识哪些人了。温婉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之前温娴交代她的事情给忘记光了，连忙非常愧疚地道歉说自己忘记了，然后一回房，就赶紧捏着小册子，坐到书桌前写名字去了。

温婉将这一天中遇到的人，已经得知姓名的，一个不漏地写到册子上。写好之后，就递给刺绣着等在身旁的温娴。

“写好了？”温娴的脸上有一种满心期待的欣喜，连忙放下手中的绣活，接过册子去看。

柳氏端着一大盘葡萄进屋，看到两个女儿凑在一块，对着本册子窃窃私语，不由得莞尔一笑：“在看什么？”

“母亲。”温娴回头唤了一声，起身将册子捧到柳氏面前，献宝似的说，“婉儿在学校认识了好多朋友！”

“是吗，让母亲看看都认识了哪些朋友。”柳氏似乎也为此高兴非常，将手中端的葡萄放到温婉的书桌上，“这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你们父亲大人疼你们，就派人送了些过来，快尝尝看。”

“父亲真好！”温娴欢呼了声，将手中的册子交付给柳氏，回身从盘子里抓了两颗葡萄，给了温婉一颗，然后自己一颗，慢慢地吃了起来。

柳氏翻着册子看了一会儿，会心地笑着说：“婉儿真的认识了很多朋友呢，真不错。”嘉奖般地轻抚温婉的头，将册子递还给她，让她收好。随即又回头对温娴说，“对了，晚上你们父亲大人可能要留在这里，娴儿你带婉儿到东房睡。”

“嗯嗯。”温娴连连点头，嘴里含着葡萄哧哧地笑。柳氏脸微红，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温娴的头，轻斥道：“鬼丫头，笑什么，带妹妹去洗澡，马上要开饭了！”

“知道了，母亲！”温娴吃下一颗葡萄，就牵着温婉一起去洗澡了。

第二天大早，柳氏将温婉从睡梦中唤醒。温婉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却发觉温娴早已不在身旁了：“娘亲，娴儿姐姐呢？”

“你娴儿姐姐在给你做点心。”柳氏从柜子里取了套新衣服过来，给温婉换上，一边叮嘱说，“对了，婉儿，你记着点，尽量跟苏政雅成为好朋友。”

“苏政雅啊？”温婉心想，看来这家伙的来头果然不小，柳氏肯定是昨晚趁机问过温向东之后，今天才特地来提醒她的。“但是玲珑姐姐说他是大坏蛋，最爱欺负人，婉儿看到他，就要马上躲起来。”

“这样呀！”柳氏一边整理着温婉的衣衫，一边说，“娘亲也不强求，有机会最好成为好朋友，不行的话，千万不要结仇。”

“婉儿记住了，娘亲！”

温向东吃过早点就上朝去了，嘱咐温婉在老地方坐车去学堂。整理好书袋，准备出发前，温娴匆匆拎了个小布袋过来，递给温婉说道：“本以为像乡学一样，午后会回家一趟，所以昨天就没准备。早上起来做了些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你带着去，这样就算学堂里的伙食不合胃口，也不用挨饿了。”

温婉接过沉甸甸的小布袋，心中不由感动异常。自她穿越过来，姐妹俩同吃同睡，这个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甚至比母亲还要细心。虽然有时候觉得她小小年纪，城府却深得可以，但她对她百分百的好，又是她不容置疑的。“谢谢姐姐。”

温娴一路将温婉送到门口，跟家仆一起又将她送上车，叮咛她下学后就马上随车回来，不要到处乱跑。车夫和家仆在旁边听了，便说一定会把温婉一起带回来，让温娴放心。温娴满心道歉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挥手作别。

温婉将书袋抱在胸前，躬身钻进车厢，原本以为只会看到温克恭，没想到却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温媛！温婉的心中顿了顿，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坐到一旁，恭敬地打招呼：“克恭哥哥早！媛姐姐早！”

“婉儿妹妹早。”温克恭机械地回了声。温媛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侧过身，不理不睬。

温婉自讨了个没趣，抱着书袋自己找个角落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开始闭目养神。

昨晚睡觉前，她还听温娴说，自打她们母女三人进府后，温媛就一直闹脾气，到老太君和老夫人那里哭闹，不理会温向东，还闹着不肯去学堂。但是今天，就在温婉开始到京学上学的第二天，她就又立马恢复上学了……

难道她是准备到京学去折腾自己？

温婉觉得有些不妙了。

马车辘辘地前行，一直别过身生闷气的温媛忽然起了身，掀开车帘，探出脑袋跟车夫说了句：“先去趟八锦楼。”

“是，小姐。”

马车当即改道，在行驶了十几分钟后，停了下来。随车的家仆在帘外说道：“八锦楼到了，小姐。”

“知道了。”温媛应了声，随即目光一转，停在温婉身上，没好气地说，“下车。”

温婉弱弱地说：“我没有东西要买，就不下去了，我在车上等你们。”

温媛将眉头一拧，怒气冲冲地说：“你不下去，又戳在门口，你让我怎么下车？”

温婉低头看看自己坐的这么小小一个角落，又看看她那边畅通无阻的下车之路，知道她是故意刁难自己。再回头看坐在一旁的温克恭，如老僧坐定一般，对两个堂妹之间的吵闹熟视无睹，温婉也知道无法指望他开口帮自己说句话，只好抱着书袋，慢吞吞地挪身出去。刚挪出帘子，背心上就结结实实地被人推了下，直接被推下车去，幸好随车的家仆在车停下来的时候，就下车提前等着了，现在及时地扶了温婉一把，才免于摔个狗啃泥。

没有听到温婉的惨叫，温媛“哗”地一下掀了车帘，探头出来一看，不由秀眉一拧，瞪了那家仆一眼，回头对车夫说：“还不快起程去京学，她要去买吃的就让她去，连累我和克恭哥哥迟到，有你们好看的！”

“但是，小姐……”车夫面有难色地看看温婉。

“听不懂人话吗？”温媛怒了，随即又对那家仆说，“还有你，如果不想再在温家待下去的话，就不用再上车了！”

“小姐……”家仆也左右为难着。

“走不走？”温媛不爽的声音又提高了八个分贝。

“马……马上！”车夫看了眼家仆，一抖缰绳，马车再次行驶了起来。这时，一直踌躇不定的家仆也终于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对温婉匆匆说了声：“对不住了，小小姐！”然后快步奔跑着跟上马车，纵身一跳，坐到了车夫身旁，回过头看向抱着书袋、呆呆地站在人群中的温婉，一脸的担忧和歉意。

目送马车渐渐地驶出视线，温婉长长地“唉”出一声：“真是难缠的小孩子啊！”她真不明白温媛是怎么想的，难道把她丢在这里，她心里就那么解气？这里是闹市区，又不是荒郊野外，稍微不那么笨一点的人都会晓得去问路，然后顺顺利利地找去学府，好不好？

“唉，小孩子的逻辑，果然不是那么好理解的。”

温婉叹了口气，将书袋重新背到身上，转着圈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貌似是市集，商铺酒楼林立，小摊小贩也沿路遍布。找路旁卖水果的老婆婆问了下路，得知这里离京学府所去甚远，需坐车过去。

经指引，温婉在茶馆旁找到一个小小的驿站，停了好几辆闲置的马车和轿子。温婉没有立刻过去问价，她知道自己这么小一个孩子，穿着又不错，遇上不厚道的人的话，肯定会被狠狠地宰一刀。估计今天是迟到定了的，她也不急，蹲在旁边准备等个人来雇车，好听个大致的价格。

蹲了一会儿，没等到雇客，身后倒有人唤起了她的名字：“嗬，温婉，是吧？”

温婉奇了奇，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会有认识自己的人，连忙抬起头循声望去，却是那个名唤“柴启瑞”的少年。他一身华贵而明艳的衣服，张扬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似的。分明还是个孩子，手中却装腔作势地握了把折扇轻轻地晃着。

温婉抱着书袋站起身，还在踌躇该怎么回话，他已经咧嘴笑开了，露出两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入学第二天就逃课，小师妹果然是可造之才啊，很有前途！”

“我没有逃课。”温婉一本正经地纠正，这是学习态度的问题，万一传到温家，让他们误以为她怠慢课程的话就不妙了，可要解释清楚，“我只是迷路了而已。”

柴启瑞摇着扇不置可否地眯眯笑：“小师妹得以半途入学，家世必定可观，莫非上学还没有车马相送？”

温婉不由暗叹这个家伙还真是难缠，她总不好说她是被同父异母的姐姐从车上赶出来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嘛！“这里人太多，我下车买个东西，一不小心，就失散了。”

柴启瑞笑吟吟地看着温婉，似乎是在琢磨这个解释的可信度是多少：“那么这个时候我的横空出现，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雪中送炭哪！”

“呵……呵。”温婉傻笑。

柴启瑞回头对身后的秀才模样的中年人说了声：“准备下马车，去京学。”

第二章 醋海起风波

尽管搭了柴启瑞的顺风车去学府，但还是无法避免地迟到了，因为柴启瑞本来就是一个把迟到逃学当家常便饭的家伙。

温婉跟在柴启瑞身后走进教苑的时候，发现是姜大学士的课。缩着脑袋，惴惴地跟着柴启瑞，只祈祷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回座位。没想到柴启瑞却不仅走得大摇大摆，竟然还大咧咧地打起招呼来：“姜先生早，大家早。”经过水玲珑座位旁的时候，还特地弯下腰，凑到她面前，笑眯眯地说了声“玲珑早”！

感受到众多目光“刷刷刷”相继集中过来，温婉的脸顿时黑了，水玲珑的脸也黑了，姜学士的脸更黑。

“你……”对于这种目无尊长、目无课堂纪律的行为，姜学士气得可以。当下拿起名册查找他的姓名，但是这份名册是按照座位顺序誊写的，柴启瑞没有坐到座位上，姜先生就叫不出他的名字，不由为之气结，直接指着他，厉声道：“你，去外面站着！没有允许，不准进来！”

“啊，这可不行啊，先生！”柴启瑞惊异地扬扬眉，非但没有出去，反而信步往水玲珑右手边的位置上一坐，语重心长地说，“我来学堂是来做学问的，可不是来站岗的。”

他这么一说，学子间顿时哗然，温婉连忙趁乱溜回自己的座位，忽然想到昨天坐在水玲珑旁边的人，似乎并不是这个柴启瑞！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姜先生的拍案怒斥声：“我不需要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你的父亲知道就可以了，邓楚川！”

学子之中顿时一片窃窃私语，盛怒的姜学士用书愤愤地拍了下桌，厉声说道：“安静，不想听的就出去，不要在这里吵吵嚷嚷！”

见先生动了真怒，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姜学士倒也没有再坚持赶柴启瑞出去，翻开书继续开始讲课。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样过去了，温婉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可怜了那个遭了无妄之灾的邓楚川，听姜学士的口气似乎要去告知他的父亲，不知道会不会受到责罚之类的。

想到这儿，温婉不由回头往柴启瑞那边望了望，却见那始作俑者正若无其事地取了《文史》出来，像模像样地翻看起来，全然一副好学生乖宝宝的模样。察觉到温婉看过去的目光，便从书本上抬了抬头，冲着温婉露出招牌式的笑容，还轻轻地摆手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