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变身姐姐

2011-05-14 10:33林晰
飞言情A 2011年8期
关键词:慕容纸鸢姐夫

林晰

【故事简介】:一出掉包计将他们生生隔开,再度重逢,她成为他的妻,却是以姐姐的身份,她想爱他,却被他冷眼以对,她想恨他,却发现杀父之仇另有他因。迷雾散去,真相浮出,到最后方知,兜兜转转,原来姻缘一直绑在他们手上。

四月,春光明媚,山笼烟翠,正是踏青好时节,桂棹兰桨,黄莺蹁跹,繁华苏景映进一片翠绿湖光之中,一艘画舫自远处缓缓行来,引起游人争相驻足观看。

站在船头的尹素君无暇关注岸上那些人好奇的目光,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姐姐尹素琼的身上。大好春光,姐姐说是出来游玩,却一直神思涣散,心事重重,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了面容,久久沉着脸,眼睛处一片阴暗。

为什么呢?她也曾经揣测过,原本以为,这与尹家落败有关。莫怪姐姐,连她也是无法欢喜的,只是不知为何,在慕容府与姐姐接触一多,尹素君反认为她的阴郁暗含着另一层意味。隐约间倒觉得,其间必定同姐夫也有一些关联。

姐夫慕容清是苏州大户慕容世家的嫡长子,手握慕容家大权,且无眠花宿柳的恶习,姐姐是他唯一的妻子,当年她以临安第一美女的身份下嫁,那浩大的迎亲队伍直到今日,依旧为临安城内的百姓所称道。这些年家书往来,尹素君也从爹与大娘口中得知姐姐过得甚好,一颗不安不甘的心便也渐渐平复下来。后来,尹家出事,姐夫受爹爹所托,先将她接到慕容家,她虽然只在慕容府待了不过短短数日,可依旧能感到姐姐并不开心,素日里虽然挂着笑容,但是那笑意却并未融入眼中。

画舫依旧往前行驶,风骤起,水花溅开,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渗出丝丝寒意,尹素君微微打了个寒战,便劝道:“姐姐,风大,会着凉的,我们进去吧。”

尹素琼却没有回身,只用清冷的声音道:“君儿,去里头帮我把披风拿出来。”

“姐姐……”尹素君略有犹豫,便见姐姐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道了声:“去吧。”

尹素君怔怔地看着姐姐的笑容,一时之间竟猜不透她的意思,踌躇了一下,还是依言往舱内走去。后来的尹素君一想起此事,心里的悔恨便如这苏河之水,滔滔不绝,无法停息。因为就在她走进舱门的那一刻,她便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随即有人喊:“落水了,落水了!”

她猝然一惊,便也跟着冲到船头,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下去。

可是姐姐,姐姐似乎是有意求死,一头扎进水里,便越沉越低。尹素君好不容易得以靠近抓住她的手臂,竟被姐姐一脚踢开,胸口受了一击,她吃痛着,却依旧再度抓住姐姐,只是体力却渐渐地不支,一口气无法缓和,水便自她的耳鼻嘴灌进来,黑暗笼罩眼睛,渐渐地便失去知觉。

“少夫人,您看,这纸鸢飞得多高呀……”

看着小和高举着线,欢快地呼喊着,她只是点点头,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却无法开口,垂下头看看手中巴掌大铜镜里不甚清晰的面容,她依旧对那熟悉的五官感到害怕。

那脸庞,分明就是属于姐姐的,她倒吸了口气,反扣住那铜镜,心跳依旧无法缓和。已经半个月过去,她依旧无法适应自己当下的身份。

她是谁?

是倾国倾城的慕容家少夫人尹素琼?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叫素君,是默默无闻的尹家二小姐素君。为何眼前却是姐姐的面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一日,她与姐姐一同掉下去,也不知多久才被人捞起来。再度有知觉的时候,她意识模糊,身子没有丝毫气力,耳畔的声音却一直在不停地叫唤着:“少夫人,少夫人……”

少夫人?是在叫她吗?应该不是,姐姐才是慕容家少夫人。尹素君强撑着试图睁开无力的眼皮,却只能打开一条缝隙,但也清楚地看到眼前的脸庞,是姐姐的贴身丫鬟小和,而小和所呼唤的对象,正是她。

尹素君的脑袋昏昏沉沉,想否认,张了张口,却无法出声。小和见她苏醒,欢喜地去请来姐夫慕容清。然而,他的面上并没有素日里温和的笑意,只用着漠然的眼神,如陌生人般看着她道:“君儿死了。”

君儿死了?!尹素君听着他的话,顿时愕然,她明明好好儿地躺在这里,为什么姐夫却要说她死了?她用力地呼吸,喉咙却被卡了什么东西一般,根本无法出声,眼睁睁看着慕容清的红眼眶,不知如何是好。

“你想死,她替你去,这一次她又用自己的生命来换你的安全,尹素琼,你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妹妹?”他冷冷说完,头也不回,拂袖离去,却将她推入疑惑深渊。

后来,尹素君用了五天时间才接受了醒来的一切改变。她成了姐姐,原本属于姐姐的一切如今全是她的,不仅是物质,还包括人,譬如,姐夫慕容清。但老天爷也是公平的,她得到了这些,也失去了另外一样东西,那便是声音。

身子一天天复原,但喉咙至今仍旧发不出丝毫的响声,是真正的有口难言,可她更知道即使自己可以说明,也不会有人相信他们的少夫人已经去世,如今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具躯壳,寄居着被他们认定已经死去的素君小姐。

意外发生之后,她便被慕容清安排到别苑,由慕容家的大夫专门诊治,但是这并非恩宠,自从她住进来后,慕容清没有来看过她一眼,甚至连为她死去的肉身所设置的灵堂都不让她迈进一脚。尹素君知道这般的冷酷绝情是对姐姐,本该与她无关,可是心里却有着深深的疑惑。

后来,尹素君更是在无意中听到丫鬟们私下里偷偷议论,说大少爷的书房里挂着一个女子的画像,见过的人都觉得,那根本不是少夫人的模样。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尹素琼不是不吃惊的,虽然书房里挂着画像不代表什么,但是这段时日里姐夫从来没有迈进过别苑一步,又从另一面印证了她的怀疑,姐姐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如信上写的那般好。彼时,尹素君骤然想起姐姐临死前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忽然觉得,她应该要查明真相,起码应该知道,姐姐为什么会如此义无反顾地走上绝路?还有姐夫书房里那幅画像上的女子到底又是谁。

思绪纷飞之际,耳畔忽然传来小和的惊叫声,尹素君本能地抬头看,便见那纸鸢晃晃悠悠地卡在一棵树上,金鱼的尾巴迎着风还在不断扫着天空。小和在树下跳了好几次,仍然无法够得着,急得满头大汗。尹素君见她狼狈的模样不禁笑了,朝她眨眨眼,挽起袖子。小和见状忙拦住她:“少夫人要爬树?这可使不得!”

她摆手表示无碍,从前在家里,爹和大娘就只顾着调教姐姐,对她根本就没有约束,比起姐姐的端庄娴雅,她更像只野猴子,常常跟着府里的下人们偷偷溜出府玩,爬树于她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

慕容清一进别苑,就看到令他惊愕的一幕,他那端庄娴雅,素日里只懂得抚琴画画的妻子,此刻正挽起袖子,动

作麻利地爬上那棵大树,沿着枝干,小心翼翼地去取挂在树枝上的纸鸢。下面的丫鬟紧张得直叫,她却在拿到纸鸢之后,得意地笑了。这一番情形像一双无法控制的手,将他的记忆推向两年前。

那也是一个春日,他因为追查父亲故友遗女的下落去到临安城,刚巧遇到临安城一年一度的纸鸢节。满天纸鸢飞舞,他的视线却被吸引到了不远处的树旁。两个小孩的老鹰纸鸢被挂到了树上,正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清本想迈步过去出手相助,却未想,有人的手脚比他更快,冲过去两三下便爬到树上,将纸鸢拿到手得意一笑就丢下去。小孩接过之后道了谢,欢天喜地地离开,那人却起了兴致,干脆坐在树干上,两脚一前一后踢着空气,无比悠闲地盯着天空,将下面随从的焦虑直接无视。

不过是普通的书生装束,帽子遮住了一半额头,青衫洒然,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明明暗暗地洒在雪白的小脸上,让那精致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朦胧。他的目光落到长颈部位,转而笑起,真是个小丫头。

慕容清听见她的下人们正满是焦急地喊着危险,便有心逗她一逗,遂扬手,一把薄薄的刀片自他的两指飞出,直直地朝她坐的树枝射去。那树枝应声而断,小小娇躯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树下的二人皆是面无血色,唯独他泰然处之,飞身而去,轻而易举便接住她。

令他惊讶的是,她的脸上亦是没有丝毫惧色,双眸反而闪着兴奋的亮光,一直到落地,她的手还牢牢环住他的脖子,兴奋变为好奇,看着他的笑容本能问道:“你是谁?”

他觉得有趣得紧,噙着笑反问:“小丫头,你不应该先谢谢我吗?”

闻言,她蹙起眉头,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但还是道了谢,随即又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男人有些东西你没有,比如……”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脖子道,“喉结。”

她本能退后,微微红了脸,身后的下人已经上前护住道:“男女授受不亲!”

“我会负责的。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姐?”他收手,笑意不减,“怎么,怕了?”

她果然中计,仰头倔犟道:“谁说我怕了,我是尹家的小姐,临安第一美女……”话到一半,却被两个下人紧张止住,拉着她疾疾走人。

尹家小姐?临安第一美女尹素琼?彼时,慕容清并未阻止,他看着那三道身影匆匆而去,仔细回味着方才的那张面容,笑着想,果真是名不虚传。摊开手,掌心的小小半块玉佩正闪闪发光,那是方才在她身上顺手牵羊取走的,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总得找个信物日后辨别,不是吗?

只是直到成亲之后,慕容清才知道,原来她并非尹素琼,而是妹妹素君。一想到这个名字,他的心便在瞬间冷了下来。

树上那道摇摇摆摆的身影已经下来,主仆二人,带着纸鸢笑脸盈盈地走过来,见到他,本能定住,率先回神的小和忙行礼,慕容清的目光却一直落在依然没有反应过来的妻子身上,冷冷讽刺道:“爬那么高做什么?这次不会有人替你受难。”

尹素君抿紧唇,低着头一动不动,直到那脚步声远远离开,才又看过去,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小和反而替她不平:“少爷也真是的,君小姐死了又不是少夫人的错,倒把一切都怪在少夫人头上来了。”尹素君听到这里,便重重瞪了小和一眼,小和知自己说错话,忙噤声,不敢多言。可是那一番言语,却将尹素君的惆怅钩了起来,掩埋在心底的那些往事又再度侵扰着她。

尹素君从未舍得忘记同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更记得自己丢掉玉佩之后的焦躁心情。可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它就此遗失,因为就在大娘将玉佩交回她手中之际,同时也告诉她姐姐即将出嫁的消息。原本,她并无觉得不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理所当然的,直到见到新郎的那一瞬间,她才知道竟是这块玉佩替姐姐与慕容清做了媒。

惆怅过,伤心过,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听着爹与大娘同外人炫耀姐姐的幸福婚姻,反倒多了一层慰藉,若他同姐姐在一起可以幸福,那么她的小心思倒真的不算什么了。却未想,一切不过假象。

尹素君忽然很想知道,那个夺走姐姐幸福,令姐姐含恨自绝的女子到底是谁?

这一日,尹素君午睡刚醒,小和就将一封信交给她:“是仪香斋的小二送来的。”

仪香斋是城内有名的茶坊,用上等茶叶侍候达官贵人们。

她来到慕容家之后便发现,姐姐总会在收到一封信后,便描眉画眼穿戴整齐,差人送她去喝茶。但是尹素君清楚记得姐姐尚未出阁前是极不爱饮茶的,至多为爹爹所迫,勉强触碰。她曾经试过要随行,却被姐姐阻止,后来小和便告诉她,姐姐说饮茶需要清心,不得有人打扰,故此没有带任何一个丫鬟随行。

尹素君怀着疑惑将手中的信封打开:“幸得上等碧螺春,期与妹同饮,未时旧处,茗香房,不见不散。”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绝非出自女子之手,寥寥数字,说不尽的暧昧缠绵,已将一切道明。她的心一下子冷到冰点,竟不知该如何平复此刻的情绪,如果她猜测得没错,姐姐必定已经另有所爱,那么自杀便不是因为姐夫。倘若如此,那又会是因为谁?而写这封信的人又是谁?

尹素君学着姐姐的法子,将这封信销毁,便匆匆出门,在未时之前赶到仪香斋茗香房。甫一进门,便被一双手臂紧紧抱住,她吓了一跳,慌忙推开。回头看去,禁不住呆在原地,她认得这个人,他叫程俊,苏州城内唯一可以同慕容家对抗的程家人,曾经听人说过,此人虽是程家独子,却无一点儿程家人的慧根。真没想到,姐姐竟然会跟这个人有这样不齿的关系。

“素琼?”程俊见到她呆立,伸手便又扶住她,却被她闪身躲开。那双眼紧紧盯着他,令他尤为不适,他尴尬地站在原地,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发生意外,大病初愈,不该这么快就见你,只不过我实在是……很想你。”

尹素君依旧抿紧唇,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程俊慌忙献宝似的,自后面的桌上拿了一包药交给她:“听说你一直说不出话,所以我请人从宫里的太医那里弄了个方子给你。”

她扫了一眼手中的药,复又对上他的眼,良久后,才微微松了口气,眼睛总是骗不了人的,这人对姐姐的感情倒不似有假。然而尹素君对他约见的意图依旧深有怀疑,她知道绝对没有喝茶这么简单。

果然,两道茶过,程俊见她面色稍稍缓和,便又趁机开口道:“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三日之后,你想办法把慕容清引到城外别院,我们就动手。这次你可不能再心软了。”

闻言,尹素君端茶杯的手微微顿住,动手?他们想害姐夫?

程俊却将她的反应当成另一层意思,劝道:“我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慕容清是娶了你过门,但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在你身上,你又何必为了这种人心软?更何况,你尹家之所以落得今天这种地步,全都是他一手造成……”

“啪——”她的茶杯在此时滑下手,碎在桌上,茶水四面溅开,滴在手上,只觉得微烫,可是她浑然不管,目光灼灼地盯着程俊,看得他好不自在。他以为她还在犹豫,再度劝说:“当初你也看过证据,听过你们老管家的话了,是慕容清设局诱使你爹将全部家产投进锦鲤,偏偏不告诉他这锦鲤虽然名贵,却娇气得很,根本难以忍受两地截然不同的气候,还未运到目的地,就全部死去。他都可以不顾你们夫妻之情,你又何必为了他手软?素琼,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她惊到无以复加,她的身体瑟瑟发抖,根本无法控制。尹素君清楚地记得离开家之前,爹爹满脸阴郁让她先到慕容家好好儿陪姐姐,待家里房产变卖完,就跟大娘一起过来。那个时候,她以为是暂别,岂料不多久,就听到他们在半途遭贼人抢劫,身遭不测。

原来,姐夫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可是她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姐夫竟然对自己的丈人下手,明明都是一家人啊……

“素琼,你难道还想不明白吗?你根本就是慕容清手中的一颗棋子。”

是的,爹爹若不是因为姐夫是自己人,断然不可能如此信任他的,若不信任,自然就不会弄成家破人亡的局面。而追起原委,若非她当日与他相识,姐姐根本就不可能嫁给他,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是她害死了爹爹与大娘。

如今,尹家就剩下她一个人了,这仇,自然是由她来报。

思及此,她抬首,定定地看向程俊,点了点头。

正院是当家人居住以及办公之所,但是自从尹素君落入水中与姐姐交换了身体之后,就搬到了别苑居住,美其名曰是养身体,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少爷对少夫人已有了明显的拒绝之意,虽然他还未纳妾,但并不意味着正院里就不会再有其他女人的出现。

但这却是尹素君来到慕容家后,第一次踏进正院。这里是最容易见到慕容清的地方,他在此地会客,处理慕容家各类事务,衣食住行皆在此处。故此,正院较之于慕容家的其他地方,会更为气势华丽,但是扫一眼过去便会察觉到,它并没有落入俗套,反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只是,这里的路实在繁杂,简直可以比拟皇宫,尹素君原本想去书房找他,可在这里七绕八弯了许久,反而更加迷糊,情急之下,她只能故技重施,挽起袖子爬上树,找清书房的方位,也好过去。

上树之后,没有了假山流水的遮遮掩掩,眼前果真豁然开朗,尹素君辨清了书房的位置,正打算下去,却听到下面传来一个声音,疑惑又带着期待地叫着一个名字:“素君?小丫头?”

她本能地低头看去,便见到慕容清的脸由忧伤变得漠然:“怎么是你?干什么不好,学猴子爬树。”

尹素君踌躇了一下,飞快地下了树,动作娴熟,落到他面前,轻轻吐了口气,也好,本就是来找他的。

不过是习惯性的动作,却钩起慕容清另一段回忆。他记得素君自此来到慕容家后,常常会爬上树对着远方发呆,被他发现之后,便心不甘情不愿地下树,仿佛被他夺走了片刻安宁。

慕容清低头看着此刻的妻子,身上的衣服夹着树叶,发髻已然歪到一旁,因着方才的运动,一直白暂透明的脸庞正红彤彤的一片,覆盖着薄薄的一层汗珠子。那模样简直是她的翻版,只可惜,五官却寻不到她的任何影子。

他转过头,不欲理会,岂料才迈开步伐,却被人拉住,他不耐地转过头问道:“干什么?”

尹素君想以缓和夫妻之情为由,约他后天到城外的十里亭赏花,因为当日程俊会在那里埋伏好一切,来取他性命。可恨的是开不了口,本打算进书房,写在纸上,结果却因为迷路而误事。

但是今日,慕容清却没有如同从前那般拂袖离去,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道:“我以为只有素君才会在这大院子里迷路,没想到你住了这么久,也会辨不清方向。”

她低头,依旧拉紧他的衣服。他叹了口气,由着她拉,自己则转过身往书房走去:“以后不用进来了,我不想见到你。”

尹素君默默跟在他身后,默默听着方才的话,鼻子竟然不可控制地酸涩,他记得她的性情,却不想见到她,也罢,本来就不该如此纠缠不休的,尹素君,万不可忘记是谁害得你无法成为自己。

很快,慕容清便领着她到了书房,她站定身子,下意识地去搜索下人们口中所说的那幅画像,最终,她的视线凝在墙壁上。一棵大树,一只纸鸢,一个女人,一阵清风,天空,各色纸鸢竞相飞舞,那画面立即将她拉进回忆里,自然也便明白,画上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原来,他也一直未曾将她遗忘。可是尹素君更恨,若他真的心仪于她,为何又要娶姐姐?为何又要将尹家弄成今日田地?难道说,他做了这么多,就为了让她无依无靠,只能留在他身边,一有机会,便据为己有?

尹素君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推开他落荒而逃。

倘若是,那便真的太可怕了。

可是与此同时,脑际里反而浮现出另一个想法,也许,她无须开口,反倒可以用另一个法子让慕容清自动前往城外的十里亭。

日头有些晒,想是入春以来最热的一天,阳光射进来,闷得屋里的人心情烦躁不已,扇子不停地摇晃,依旧无法平复心境,仿佛那日头已经挪进了心里,怎么也驱赶不走。

见她焦躁不安的模样,一直在旁打扫的小和忍不住道:“少夫人,真的有这么热吗?要不要让厨房弄些冰甜水来给您降降温?”

尹素君忙摆摆手,为免小和再起疑心,便顺势坐到床沿,可是手依旧不安地绞着帕子。自方才听到小和说慕容清在收到一封信不久就立刻匆匆忙忙赶出门之后,她的心绪便无法平息下来。她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更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因为那封信就出自她的手。

那封信里,她以自己的口吻同他回忆起初次相遇的情景,最后邀请他前往城外十里亭内赏花。

事后想来,其实这是一封实在禁不起推敲的信,慕容清只要稍稍深入想一想,便会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有多高,可是她没料到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就算他亲手埋葬了她的肉身,还会在收到信之后便立即急急忙忙前去赴约。

之后将会发生什么呢?程俊已经在那里做了埋伏,一旦慕容清现身,便会在他最无防备的情况下,对他出手。届时就算他武功再高,孤身一人也绝对无法脱身。

可是尹素君发现自己欢喜不起来,心里头犹如一团乱麻,绞一绞,酸甜苦辣就全部都涌了上来。要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慕容清依旧有着不该有的情思,当初因为他是姐夫,便强制压下去,以为眼不见心自然就不会动,可是到了慕容家,朝夕相处那些时日后她才发现,原来对一个人的爱恋根本就无法控制,更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

她也曾经希望,借着姐姐的身体与他在一起,用自己的努力来挽住他的心,奈何老天终究不肯给她机会。慕容清死后,她在这个世界上便再无亲人,那时,她又该何去何从?

思及此,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关于姐姐的疑团亦跟着浮出来,姐姐既然知道慕容清是害尹家的人,也已经跟程俊布下如此好的局,为什么最后,却选择自己走上绝路?

“少夫人……”小和在一旁将她的思绪拉回,见她回神,小和便将信拿出来,犹豫着道,“那日踏青之前,您曾经让我把一封信交给素君小姐,现在素君小姐走了,那信……”

信?姐姐有信要交给她?姐姐要跟她说什么?尹素君回过神,夺过那信封,忙不迭地拆开,果真是姐姐的字迹。

姐姐仿佛是已经知道她会做些什么,信上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报仇。”而后,便将一切原委细细道明,尹素君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口口声声叫唤为爹的尹老爷,根本就不是她的血亲,反是她的仇人。

尹老爷当年原本是名强盗头,四处作案,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后来眼见着自己的弟兄一个个丧命于官府之手,暗想自己所做的终究不是长久之际,便打算再干上一票,就收手。而她的父母便成了他眼中的肥肉。

他们将所有财物据为己有之后,便将她的父母以及下人悉数杀光,彼时,她尚在襁褓之中,原本亦会成为刀下之魂,谁知尹老爷竟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留下她的性命,当做女儿抚养。之后,尹老爷便带着她家的财富,搬到临安,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商贾。

至于慕容清与姐姐的婚事,更有另一层不可道明的秘密。当年慕容清拿着半块玉佩到尹家提亲,本意要娶的是玉佩的主人,只可惜他弄错了对象。养女到底不比亲生女重要,尹老爷与大娘在几番打听之后发现慕容家在苏州身世显赫之后,便起心思,明知道慕容清想娶的是素君,还是将错就错,用掉包计把姐姐嫁过去。拜堂成亲,木已成舟,洞房花烛夜,就算慕容清发现自己所娶非人,也只能接受。

后来姐姐在流落到苏州的老管家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以及尹家落败的原委,本也打算为父报仇,只是随着时日的推移她也渐渐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慕容清的感情,几次三番有机会,仍然无法下手。想着父亲早年作恶多端,如今遭受同样命运,也不过是老天给的报应,只是终究是通过慕容清一手造成,即便想通,也依旧无法平息心中的芥蒂。恨也不能恨,爱也不能爱,正是这一股情绪,将她逼上了绝路。

看罢上头的内容,尹素君登时如置冰窖,无法动弹。

小和见状,很是担忧,摇了摇她:“少夫人,你怎么了?”

尹素君回过神,腾地便站起身冲出门外,不管来不来得及,她都要去十里亭,阻止慕容清的灭顶之灾。

十里桃花艳满天,盛开极致,粉白相映,本该是浪漫惬意的,可是地上的血迹却无端端地把这良辰美景破坏,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尹素君跌跌撞撞赶去的时候,地上只有横七竖八的尸体,显然,方才经过了一场残酷的厮杀。她无法去寻找里面是否有慕容清的影子,因为被人挡在了外头。

“慕容少夫人,你怎么来了!”官差见到她显是吃了一惊,随即又摇头,“慕容少爷受了重伤……”

尹素君没有听进官差接下来的话,视野之中已经搜到那熟悉的衣裳,正是慕容清最爱的玄色便服,他正被官差抬着离开。她冲上去,见他的身上伤痕累累,双目紧闭,眼角却渗着血丝,泪水再也止不住落下,哽咽着禁不住呼唤道:“姐夫,姐夫……慕容清……”

面前的人似乎听到她的呼唤,抬手在半空中晃动:“素君,是素君吗?真的是素君吗?”

尹素君蓦地怔住,便也顾不得自己缘何突然可以说话,只是抓住他的手,也不管上头血迹斑斑,便握紧道:“姐夫,姐夫……”除此之外,竟再说不出其他的言辞来。

“小丫头,别哭,小丫头,嗬,我竟然可以再听到你的声音……”慕容清的脸上露出笑容,声音却渐渐微弱,最终沉寂。

尹素君的心一沉,顿时绝望:“慕容清,慕容清……”

官差将她拦开,安慰道:“少夫人,慕容少爷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有生命危险,别担心,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清楚!”尹素君不顾一切地揪住官差的衣服,手上的血迹在他身上留下了清晰的印子

“只是眼睛被人下毒,可能会失明。”官差有些不忍,却还是将一切叙述清楚。尹素君这才知道,其实慕容清早已经知道那是程俊所设的局,所以从一开始,他就通知了官府,原本,他是可以安然无恙的,偏偏因为她的一封信,在官府还未抵达之前便提前赴约,致使程俊有了可乘之机。官差赶去的时候,他不仅身上受了伤,就连眼睛也被下毒,恐怕将会失明。

失明……即是说,他将无法看见任何东西,至此与阳光绝缘,白日黑夜于他而言再不会有任何关系?即是说,她永远也无法再见到他满含宠溺的眼睛仔细凝视着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她想放声大哭,想告诉他都是她的错,可是此刻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双脚发软,颓然倒地。

烟霭浮空,乱峰倒影,十里横塘水潋滟。风淡淡,水茫茫,绕岸垂杨竟相迎。又是踏青时节,慕容家的画舫一如往常,缓缓行在水面上,成为这美景中的一角。

就像去年,尹素君站在船头,不同的是眼前的美景,她已经无法看见,但是没关系,她的身边站着的人会拥她在怀,可以予她温暖。

慕容清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却有些恍惚。

一年前,素君落水身亡,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竟从素琼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素君的影子,她的习性,她的动作,她的神情,无时无刻不在困惑着他,稍不注意,便能从她身上瞧见另一个人来。彼时,他以为是思念过度,后来方知,并非如此。

慕容清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鬼神的存在,可是当他收到素君的亲笔信,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也许素君的魂魄尚在人间,正是这个想法,驱逐着他不顾生命危险去探个究竟。还好,老天并没有让他失望,就在他彻底绝望之际,竟然听到素君的声音,那一声声的呼唤清晰地传入他的耳畔,他一度以为,那是自己陷入昏迷时的错觉。

幸而不是,当他再度醒转之后,那个声音依旧在他的耳畔流转,带着哭泣声诉说着一个他从前嗤之以鼻的事情,她姐妹二人灵魂互换,素君在素琼的身体里存活下来。即是说,他虽然见到的是素琼,但一直都是素君。

这一次,慕容清并没有像从前那般斥为无稽之谈,而是安然接受,本来就是,连灵魂他都可以相信,更何况还有铁铮铮的事实,他甚至更认为,这是老天爷怜惜他失去眼睛而给他的弥补。

半年里,他因为有着素君形影不离的陪伴,故此并没有过多地惆怅,逐一卸下手中的事务,交由二弟处理,自己则是与素君四处游玩,虽然行动略有不便,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很快便适应下来。然而没多久,她却带了一名神医出现在他面前。他这才知道,这半年里,她面上是带着他四处游山玩水,实际上却是暗访名医,寻求治疗他双眼的法子。更没想到,当他恢复光明之后神医才告诉他,他恢复的代价竟然她的双眼。

他满心满脑的怒火在看到她摸索而来的那一刻消失殆尽,木已成舟,他唯一可以做的,只能是好好儿地待她,保护她,一生一世。

船桨摇起水花,打湿了船头的甲板,他带着她略略退了一步,柔声道:“小丫头,冷吗?”

耳畔传来清朗的声音,素君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衣袖,摇摇头:“我想再站一会儿。”

“好,我陪你。”慕容清拥紧了她,同她细细说起眼前的景致,她静静听着,笑容甜蜜。

带着他游历天下,寻访名医之时,她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么娶了尹家的女儿,却又要让尹家破败?”这是她心里一直纠缠的芥蒂,她害怕自己只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他是借着婚姻来谋夺尹家财产,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他并不是这样的人。

幸而,结果没有令她失望。

他拿出半块玉佩放在她面前,轻轻同她说起一段往事。

慕容家与扬州安家原是世交,更以慕容家祖传玉佩为证结交一段娃娃亲,从一开始,她就是他的未婚妻。后来安家遭贼人毒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跟着不知所终。慕容家便不惜代价四处寻找故人之女,当日他之所以出现在临安,便是因为得到了消息。初次相见,他便从她脖子上的胎记以及那半块玉佩认出她的身份,更没想到竟被他顺藤摸瓜查到安家灭门的凶手,他原想着将她娶过门后,再好好儿地替安家报仇,岂料尹家竟然使了掉包计。不过一步的阴错阳差,徒惹来如此多的周折。但是仔细想来,这一些自安家被灭门开始,就无法避免。

可幸,他们还能再度相遇,一切往事随着时间,如烟尘般散去。素君想,能够时时刻刻听得到他的声音,即便看不见,她也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有君相伴到白头,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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