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亲家

2011-05-14 17:29周宝忠
故事林 2011年3期
关键词:亲家巫师村主任

周宝忠

这天一大早,孔村主任拿了根棍子气呼呼地来到郑万侗家,非要打死他家的大黄不可。

原来,孔村主任家养了一条德国黑贝母犬,取名“秀秀”。昨夜“秀秀”发情,蹿出院墙跑了出来,与大黄进行了交配。大黄是一条地道的本地土狗,孔村主任觉得自家的“千金”让一个土老鳖“整”了,自己吃了亏;再就是郑万侗是村上有名的“肉头孙”,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损了自己的面子,所以才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郑万侗老汉见大黄给自己惹了祸,吓得赶紧给孔村主任赔不是。孔村主任他怎么敢惹?人家拔根汗毛比自己的腰还粗,家中开着厂子,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平时横着走道,谁敢招惹?恨只恨自家的大黄不懂事,怎么敢高攀人家孔村主任的“千金”!

大黄是条非常有灵性的狗,它一边躲闪着孔村主任的追打,一边冲着孔村主任“嗷嗷”直叫,像是委屈,又像是申辩: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都是月亮惹的祸,是你们家秀秀主动来找我的……

孔村主任见“说”,更是来了气,一边追打一边骂:“混蛋!就你这德性,我们家秀秀能看上你?是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这个狗强奸犯,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郑万侗老汉见自己的爱犬被追打,十分心疼,赶紧过来拉住孔村主任,连连赔着不是:“哎,哎,孔村主任,消消气,消消气,何必跟一条狗生气呢?往后我拴牢它,不让它们来往就是了!”

孔村主任何曾把郑万侗一介草民放在眼里?他一把推开郑万侗,继续追打大黄。不知何时“秀秀”跑了来,见情郎被打,顿时大怒,冲着孔村主任“??”直吼,扑过来就要咬他。孔村主任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骂声“贱货”!就来打秀秀。

秀秀自然不会让他打,掩护着自己的情郎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郑万侗老汉见此,赶紧为他的大黄开脱道:“孔村主任,看到了吧?它们愿意好,就让它们好去吧,毕竟是条狗嘛……”

孔村主任闻听,更觉得没了面子,便把一腔怒火都撒在郑万侗身上:“呸!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这个时候了,你还为你的臭狗辩护,它占了我们家秀秀的便宜,我咽不下这口气,这事咱没完!”

“那……你说该怎么办吧?”郑万侗挨了骂,非但不敢还嘴,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限你三天,打死你的狗,再赔偿我们家秀秀1万块钱的损失费!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孔村主任转身气呼呼地走了。

孔村主任走后,郑万侗一屁股坐在地上,预感到自己大祸临头了!恨只恨自己的大黄不通人事给自己闯了祸,同时更恨孔村主任仗势欺人!可是,恨归恨,现实他又不能不面对。孔村主任吐口唾沫是个钉儿,这可如何是好?!

打死大黄?他如何下得了手?大黄可是他的命根子啊!老伴儿死得早,儿子媳妇分家另过,这些年全是大黄陪伴着自己啊!再说大黄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呢!那是三年前,自己煤气中毒,大黄发现了险情,跳墙跑到儿子家,冲着儿子一声声吼叫,又咬住儿子的裤脚往外拽。儿子见大黄如此反常,情知不妙,随着大黄过来,破门救出了自己……郑万侗感念其恩,发下话来:对大黄生要善待,死要礼葬。可眼下,就为跟孔村主任家的“千金”好了这么一回,就打死大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赔他1万块钱的损失费?这不是明火执仗地讹人吗!自己怎么拿得出!嘿,狗简直成了他的亲闺女了!唉,谁叫人家当村主任呢?谁叫人家有权有势呢?

郑万侗老汉狠狠地想着,坐在原地发着愁。不知何时,大黄跑回来了,一声不响地坐在主人身旁,战战兢兢地望着主人,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一见大黄如此模样,郑万侗不觉心头一热,一把搂过大黄,滚下了两行浑浊的老泪。他喃喃地对大黄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大黄,都是你找错了主人啊!要是我当这长那长的,孔村主任就不是这个样子了……唉,谁叫咱无权无势呢……”

大黄在主人怀里,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用头一下下地蹭着主人那满是皱纹的面颊,舔着主人滴落在手上的眼泪,一声声低吟着,像是自责,又像是安慰主人那颗受伤的心。

郑万侗终于横下一条心:他妈的!狗不打死,钱也不赔,看他姓孔的能咋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这两天郑万侗老汉简直是度日如年啊!尽管他已下定了决心,但他心里非常清楚,孔村主任这人心狠手辣,大黄是再也活不成了。所以这两天倾其所有,让大黄吃鱼吃肉,带它到野外去放风,尽可能地让它在有限的生命里多享受享受!

转眼三天的期限来到了。这天一大早,郑万侗带上大黄又去村外放风。大黄似乎还不知灾难马上就要降临到头上,又跑又跳,快乐得像个孩子。郑万侗心里一阵刀割般的难受,一边看着大黄,一边狠狠地骂着:“王八蛋!你说大黄是强奸犯?亏你想得出……”

郑万侗老汉一边骂着,一边往前走。突然迎面开来一辆小汽车,见到郑万侗,“嘎吱”一声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中年男子用手一指道:“就是他了!”说着,动手就往车上拉郑万侗。郑万侗不知这人要干什么,以为有人要绑架他,一边使劲挣扎,一边大声喊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旁边的大黄见主人遭到不测,怒吼一声,猛扑过来就咬这个中年人。中年人吓得赶紧松了手,一边喊着“打狗”,一边躲闪。中年妇女也吓得尖叫不止。

郑万侗见此喝住了大黄。大黄毛发倒竖,冲着中年男人仍是一声声吼着,随时听令进攻。中年男子余惊未消,一边赔着小心一边说:“老爷子,都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是这么回事……”

原来,这个中年男子是个巫师,这个中年女人是县长夫人。县长夫人的宝贝儿子近来得了一种怪病,各大医院都看遍了仍不见好转,于是便请来了这个巫师。巫师掐指算来,宝贝儿子是个天宿星下凡,命里多灾,要想破解此灾,以后永保太平,必须找一个命贱的人认为干亲,来给他遮挡灾难。巫师掐算着,这个命贱的人方位应该在西南方向,于是一大早便带上少爷与夫人,一道乘车往西南方向寻找。

车行数里,见到了遛狗的郑万侗老汉,巫师便一眼选定了他,于是便有了刚才的一幕……

郑万侗老汉闻听是这么回事,感慨万端!是啊,自己就是个“命贱”的人,谁叫自己是个土老百姓呢!不然孔村主任敢这样欺负自己吗!发生在眼前的这件事,虽说有些荒唐,但给人家消灾解难的事,自己还是愿意干的。他见车上果然有个男孩儿病恹恹的,就相信了巫师的话,按岁数,他得当孩子的“干爷”。

既然要认干爷,就得有个认亲仪式。于是小车载着郑万侗老汉回家,举行这个仪式。爷孙互赠了礼品,一行人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全村,村里人议论着这件奇而又奇的奇事,都觉得郑万侗不知祖坟上哪个坟头冒了青烟,才有了这等好事,一下子成了县太爷的干亲。郑万侗也觉得自己一下子乌鸦变凤凰,腰板子顿时直了起来。

就在县长夫人走后不久,只见孔村主任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到郑家,身后还跟着他的“秀秀”。郑万侗知道今天是打死大黄的最后期限,见孔村主任没带棍子,而是带来了这么多东西,大惑不解,问:“孔村主任,你这是……”

孔村主任满脸堆笑,一口一个“郑大叔”地叫着,一改往日的骄横和凶蛮。他自我解嘲地说:“哟,郑大叔,你咋忘了,今天是三天回门,我是走亲来了呀!”

“走亲?走什么亲!”郑万侗简直给他说糊涂了。

“唉!你真是年纪大了多忘事,咱们不是成了亲家吗!”

“亲家?什么亲家?”郑万侗更糊涂了。

“狗亲家呀!三天前,我们家的秀秀与你们家的大黄不是结成夫妻了吗?”

“哦,对对!”郑万侗闻听,简直哭笑不得。亏他想得出,说得出口!狗亲家,多新鲜!于是他故装糊涂地问道:“那……这门亲事你同意了?不再要大黄的命了?”

孔村主任一脸的讪笑:“嘿嘿,哪能呢!不是说老丈人疼姑爷疼还疼不过来呢!我那是与你们开个玩笑!这几天我也想通了,既然我们家秀秀看上了你们家大黄,就成全了它们吧!如今不是兴婚姻自主嘛,我们这些当家长的……不不,我们这些当主人的,也就别干涉太多了嘛……”

郑万侗暗暗地“呸”了一口,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大黄自然不知孔村主任的来意,三天前的那顿棍子已把它打怕了,见秀秀主动与它亲热,躲躲闪闪始终不敢太放肆。孔村主任见此“哈哈”大笑道:“嘿,你这小子少给我假正经!事都做下了,还瘸子的脚面——紧绷着。好了好了,往后你们可要好好恩爱啊!我还等着抱……”

“孙子”两字刚到嘴边,他自觉不妥,登时咽了回去,冲着郑万侗不好意思地笑笑:“咱们等着抱狗崽儿是不是?哎——我说亲家,咱这门亲事是结下了,亲不亲一家人,往后咱们可要多照应啊!”说完强行放下礼品走了。

郑万侗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冲着孔村主任的背影又“呸呸”啐了两口,心里说不上是个啥滋味儿。

以后,孔村主任常以“亲家”的名义来郑万侗这里走亲,回回都带着不少礼物。郑万侗自从有了“太爷”的身份,再加上与孔村主任结成了狗亲家,也是心里美滋滋的。

郑万侗的儿子要盖房,让老爹找找孔村主任给批块宅基地。孔村主任大包大揽,说是小事一桩,让他三天后听回话,他即去办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三天后,就在郑万侗喜滋滋地等着狗亲家办好有关手续的时候,不料却发生了意外。只见孔村主任气呼呼地来到他们家,手里还拿着根棍子。一见孔村主任如此模样,郑万侗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问:“亲家,宅基地的事不好办?”

“呸!谁和你是亲家!告诉你,宅基地的事没门儿!我这次上门,是与你算以前那笔旧账的!你们家的臭狗占了我们家秀秀的便宜,这笔账咱得接着算!”

“这……”郑万侗简直懵了,不知事出何因,嗫嚅着问:“咦?孔村长,这……这是怎么说的?前些天你亲也攀了,姑爷也认了,如今小狗也快生出来了,你这是为哪般啊?”

孔村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呼呼地吼道:“少废话!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再给你三天时间,狗必须给我打死,损失费还得照样赔!不然,到时候休怪我不客气!”说完,气哼哼地走了。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万侗如堕云雾中。经多方打听,终于弄明白了“狗亲家”反目的原因。原来,昨天自己的干孙之父因涉嫌贪污受贿被抓了起来。天啊!原来是我这个太爷当不成了啊!

回想前情,郑万侗老汉又气又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不得不重新面对爱犬被打死、自己还要赔偿“损失”的现实!他的心里好难受啊!这两天,他天天带着心爱的大黄去村外路上走动,他是多么期望再来辆小汽车,再有一个县长夫人什么的认自己当“干爷”啊…… ■(责编: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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