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国「朝顔」笑秋风

2011-07-14 03:32辽宁大学刘立善
东北亚外语研究 2011年8期
关键词:伊豆江户时代

辽宁大学 刘立善

「朝顔(あさがお)/牵牛花」是「昼顔科(ひるがおか)/旋花科」一年生缠绕草本植物。此花蔓茎向左旋转攀伸,具短毛,叶片互生,形状分两种:一种有三裂;一种呈心脏形。「朝顔」入秋绽开螺旋漏斗状圆润花朵,因状似喇叭,亦称“喇叭花”。「朝顔」多为蓝、淡紫、红、白色,或者蓝花白边、紫花白边等。此花在华夏之所以叫“牵牛花”,一说是因为古代花开之际,人们欣喜采花装满一牛车,牵牛走街串巷叫卖;另一说是因为此花开放于牵牛星和织女星闪现夜空之时,织女星异名「朝顔姫(あさがおひめ)」。

「朝顔」开花过程是,零点~1点,花苞律动舒张;3~4点,花苞基本张开;4~5点,完全绽放,9点左右羞答答蔫萎。

此花分两类——热带亚洲「朝顔」与热带美洲「朝顔」(「西洋朝顔」)。「朝顔」在中国各地普遍栽培,用于观赏,野生者也很多见。其种子称“牵牛子”,黑色称“黑丑”,淡棕黄色称“白丑”,含有树脂苷(牵牛子苷)、色素、脂肪油、有机酸等成分,作为中药,性寒,味苦,有毒,功能逐水消积,主治水肿腹胀、脚气、利尿等。

据传,平安时代遣唐使将「朝顔」的「種子(しゅし)」带回日本。『延喜式』(927)中已收入「朝顔」。此花又写作「蕣(あさがお)」,别名「東雲草(しののめぐさ)」「鏡草(かがみぐさ)」等。日本从中国引进「朝顔」,最初看重药用价值。其叶片加盐和香油揉碎,可治疗马蜂或毒蛇咬伤,经霜后采下成熟种子,晒干曰「牽牛子(けんごし)」,用作泻药。

一般推断,「朝顔」在岛国被栽培为观赏植物,以江户时代最盛。据推测,日本最初引进的是蓝花「朝顔」,因为平安时代末期与镰仓时代绘画中的「朝顔」,皆只有淡蓝色花。江户时代初期,「襖絵(ふすまえ)/隔扇上的绘画」上出现了白花变种,而后,花色骤增。农业行政学家「佐藤信淵(さとうのぶひろ)」(1769~1850)著『草木六部校耕種法』,其中载有约270个品种的「朝顔」。

由此开始,江户出现了交易盆栽「朝顔」的市场——「朝顔市(あさがおいち)」,位于今东京都台东区「入谷(いりや)」祭祀护法神「鬼子母神(きしぼじん/きしもじん)」的「真源寺(しんげんじ)」内。「朝顔市」明治时代进入鼎盛期,大正时代一度中断,昭和23年(1948)复兴,亦称「入谷朝顔まつり」,每年7月6—8日,凌晨5点开始,直到夤夜11点,每年参加者多达40万人许。挤挤插插万头攒动热闹的高峰,出现于夜间,升华为东京一首鲜润的「風物詩」。是故,日本最大的「朝顔市」演变成「入谷」的代名词。

「朝顔」遍布列岛,形象清丽,是诗韵隽永的花。日文「咲」在古汉语中读作“笑”,意同。「朝顔」开放曙色中,好似凌晨绽笑颜,迎人送喜。古代日本人品赏此花分外开心,故称其为「朝顔」。此花在短歌与俳句中是秋天的「季語」。

至于「朝顔」的「花言葉」,白花是「喜びあふれ/喜气洋洋」,其他花色则是「はかない恋/无常之恋」。鉴于「朝顔」特性,诞生了谚语「朝顔の花一時(いっとき/ひととき)/牵牛花虽丽,憾在美一时」,发出的是“好花不长开,好景不长在”般“无常”喟叹。歌人「鴨長明」(1155?~1216)生活在兵燹不绝、饥饿或地震相连的时代,他看破红尘,五十岁前后皈依佛门,遁迹山野,享受「隠棲生活(いんせいせいかつ)」。「鴨長明」活用「流麗な和漢混交」修辞艺术,撰就一本贯穿彻底无常观与厌世观的随笔『方丈記』(1212),成为中世特有的「草庵文学」代表作。「鴨長明」根据实感,抒发切身感受,认为人生俨如「朝顔」或沾濡花上的朝露,旭日东升,或者花朵先凋,或者露水先消,总之,二者都延续不到黄昏。

欧洲人审美意识则不然。他们由「朝顔」藤茎借助支撑奔向天空的强旺生命力,产生联想,认为它是「勇気とエネルギーの象徴」,法国人赞扬「朝顔」是「真昼の美女」,并认定,世间有一种现象不是悲剧——凋谢的花朵和飘零的红叶,它们毕竟盛开过,新绿过。

日本文学园地里,姣好「朝顔」乃诗意流漾的花。『古今和歌集』『後撰和歌集』『源氏物語』『枕草子』中,均可看到「朝顔」的丽姿秀色。江户时代中期女俳人「千代女(ちよじょ)」为后人留下了一首脍炙人口的俳句:

诗意为,井旁「朝顔」翠蔓一夜之间爬满缠住了吊桶,盛开新花。为了不毁坏这种娇嫩光润生命之美,遂去邻家水井拔水。感情丰富的才媛「千代女」审美柔情,由此明晰可见。“学贯日外”的文豪「夏目漱石」,深爱秀媚「朝顔」,作过11首俳句吟咏之,其中一首写道:

为考察「新感覚派」台柱「川端康成」的名作『伊豆の踊子』的舞台,那年8月底,笔者与透朗心友驾尼桑大吉普,从「瀬戸内海」之滨风驰电掣,势如破竹,抵达憧憬已久的「静岡県伊豆半島」。伫足面临天然渔场「相模灘(さがみなだ)」的温泉名地「熱海(あたみ)」,笔者想起的,是擅长生活艺术化的「小説の神様」——「志賀直哉」。这位尊慕「漱石」的白桦派骁将,富而立志,拒绝媚俗,热爱自然,一生寻觅山水的安恬之美,先后流寓「尾道」「松江(まつえ)」「鎌倉」「赤城山(あかぎやま)」「我孫子(あびこ)」「山科(やましな)」「奈良」等地。1948年1月,为避战后都市混乱,「志賀直哉」由东京移居静冈县伊豆半岛东北的「熱海市稲村大洞台(あたみしいなむらおおほらだい)」,一直住到1955年5月。此处位于海畔,环境幽雅,视野朗阔,西南可望见耸立于「伊豆半島」中部和东部的1406米的火山「天城山(あまぎさん)」、580米的「大室山(おおむろやま)」。他在此地住了七年半。山水可人,心地清净,正宜酝酿文思。1954年1月号杂志『心』上,发表了「志賀直哉」饱含淡雅诗意与深长哲理的经典散文『朝顔』。

阅此文得知,视角新奇文笔凝练的「志賀直哉」,平生心系「朝顔」。他看重其药用价值,被「蟆子(ぶよ)/蚋」「蜈蚣(むかで)」「蜂」叮咬后,用手将三四枚「朝顔」叶片揉出液汁,然后连叶带浆蹭贴伤口上,疗效立竿见影。来到「大洞台」,「志賀直哉」也忘不了从东京百货店买来花籽,播于自宅篱下。此外,坚守精神清洁的「志賀直哉」,还喜爱「朝顔」的天成清韵。爽晨,他独赏爬缠篱笆上水灵初绽的鲜活「朝顔」,从中发现了自己生龙活虎“不知愁滋味”的少年时代。那时,自己虽然喜欢「朝顔」娇嫩美韵,却不曾缘花联想人生。流光容易把人抛,如今到了青丝尽成雪的古稀,回眸人生路,观花心生“花开堪折直须折”般感伤之美。无疑,「志賀直哉」“推花及己”的审美心态,带有普遍性。

体残志坚、自强不息的画家兼诗人「星野富弘(ほしのとみひろ)」(1946~),从「朝顔」秀逸神态中看到的,是积极向上的明朗精神,他在诗画集『風の旅』(立风书房1988年版,P56)中写有一首小诗,吟咏沐浴洁。风的青春「朝顔」:

八月到来,列岛「朝顔」尽开颜。9500平方公里濑户内海之滨,锦心绣口契友家洁净秀雅庭院,尤似「桃源郷」了。我想,那艺术篱笆上的一片悦目「朝顔」,此时正笑沐清风,展露着耐人品味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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