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企业碳交易尴尬路

肖隆平 王赛男

受政治因素影响颇大的碳交易市场，不确定性让这个生意场就像个魔盘。

杨智良，这个毕业于北京大学法学院的湘妹子，第一份工作是在上市公司法务部做法务工作，不到转正时间就离职远赴长沙创办律所，后又返回北京寄望留学深造做国际律师。

不过，当杨智良考场失利后遇到的一个“买碳”的日本人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2005年七八月，她只是粗略了解了碳交易这回事，就决定要扑向这门生意，次年便成立了一致人和国际科技环境有限公司（下称一致人和）。

然而，因为碳交易生意的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今年，她已经开始有意识地让公司转型，做起了低碳电商洛卡网。

扑向碳生意

2005年初，杨智良怀揣着学好英语去外国深造的梦想回到了北京。备考的日子平淡而又紧张，这个想着日后成为国际金融界大律师的湘妹子，似乎还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轨迹即将发生转变。

考场失利，正当她准备第二次报读英语学习班的时候，她的朋友石婉茗（后来的一致人和常务副总经理）给她介绍了个日本朋友——到中国来买二氧化碳排放权的人，杨智良对《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说：“因他不熟悉国内的商业规则，当时就找我帮忙。”

然而，没多久，杨智良却对碳交易这门生意有了兴趣。“当大多数人还不明白为什么二氧化碳还可以进行交易的时候。我两天就接受了这个事，因为我觉得这个事特别有谱。”

于是，杨智良“半路出家”开始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

要做这个生意，杨智良知道就自己一个人是没法做成的。于是，她说服了朋友石婉茗这位中国传媒大学的日语教师一块做这门生意。

2006年4月3日，一致人和注册成立，注册资金100万。现在的办公场所是位于国贸中心区的数码01大厦，这是公司的第三个办公场所。一致人和技术总监宋晋回忆，他2007年初刚加入一致人和时办公场所还是在大兴区西红门镇一个居民楼里，第二次是商住两用楼。2009年第三次就搬进了现在繁华的CBD。

这一变化也正说明一致人和在这门“时髦”的碳交易生意中分得了一块不小的蛋糕。来自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下称国家发改委）应对气候变化司主办的中国清洁发展机制网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8月初，一致人和经手的CDM（Clean Development Mechanism，清洁发展机制）项目已批准的有77个，已注册的有21个，已签发的有4个。

按照国家发改委中介服务机构收取服务费的标准每笔100万元人民币来算，杨智良说：“我现在有200来个项目，那我的营业收入就有2亿。”而实际上，一致人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因为有一些CDM项目的完成，将拿到一笔不菲的中介服务报酬。

在不确定中找确定

像一致人和一样做碳交易生意的中介公司在国内现在有79家（中国清洁发展机制网数据），因为最低5%，最多高达50%的中介服务费吸引了众多公司的加入，而在这个受政治因素影响很大的生意场里，不确定性让这个生意场就像个魔盘。

石婉茗是位年轻的谈判专家，这位留学日本，曾经在中央电视台做过记者，后来到了中国传媒大学教书的女子，至今仍有几分“书生意气”。对于做碳交易的日本朋友和杨智良，她有自己泾渭分明的判断：“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国际买办是国际买办，民族企业是民族企业。”

在石婉茗谈成的项目中，武汉凯迪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下称武汉凯迪）下属子公司福建凯圣生物质发电有限公司（下称福建凯圣）24MW CDM项目对一致人和在此后的CDM项目发展中起到了不小的撬动作用。

不过，这个项目接手得并不顺利。石婉茗对《中国经济和信息化》记者说：“当时我们见一面武汉凯迪都很难，他们觉得一致人和就是中介，不希望和我们合作，因为多了一个环节无法实现他们的利益最大化。”

2008年3月2日，福建凯圣召开征询会，就公司建设的24MW生物质热电厂工程项目申请开发为CDM项目征询当地居民、政府、环保机构及各界人士的意见。

经过曲折努力，石婉茗找到了跟武汉凯迪在福建见面的机会。这是个“纯靠谈判沟通成功”的项目。在三个星期之前，武汉凯迪与另外几家买方所谈的价格在10欧元以下。坐在“谈判桌”上，武汉凯迪人力资源部的肖姓负责人斩钉截铁地跟石婉茗说：“你们的价格如果不能超过10欧元就免谈。”

石婉茗的人脉在此时得到了充分发挥，她正好认识日本东京电力公司CDM项目仅有的两位负责人。在价格上，东京电力委托第三方机构日本三菱重工业株式会社给他们进行碳交易的价格是在12~13欧元每吨，而石婉茗报给武汉凯迪的价格是10.6欧元每吨。

“我当时根据东京电力给我的信息觉得这个价格可以接受就答应了他们。他们很高兴当晚就请我们吃饭，当天把合同条款对完了。”回忆起这个项目的谈判，石婉茗脸上仍然挂着满意的笑容。

2008年9月10日，福建凯圣的这个项目在日本注册成功。这个年排放量估计达到142464吨二氧化碳的项目意味着每年将从东京电力获得151万多欧元（约1510万元人民币）的资金支持。

失手的碳交易

虽然有不少成功的案例，但石婉茗记忆最深刻的还是一次失败的经历。那次失败让一个不想看到潜规则的知识分子改变了自己的一些想法。这与她的老板杨智良是有着明显区别的，杨智良做律师出身，接手的都是最棘手的事情。因此，杨智良很快就成了个生意人，而石婉茗则至今仍是个有点清高的知识分子。

2007年夏天，正当国际碳交易市场一片大好之际，国际买家都希望到中国来买CDM项目。石婉茗说：“我们对中国整个煤矿行业、煤层气做了个全面的调查。当时也是我领头成立了一个CMM（煤层气）项目组，因为这种项目规模比较大，符合国际买方需求。”

而此时的一宗碳交易生意从确定项目到审批时间还不到一年，比之2008年后一个项目需要两三年才能审批下来，审批的利好和市场“供应量”的充足——中国的煤层气（主要成分是甲烷）基本没有被开发利用，而甲烷的热值是二氧化碳的23倍。于是，石婉茗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直接杀到煤层气储量丰富的贵州去”，她说：“这个项目非常大，储量达全国煤矿排名前10名加起来的总和。”

这一切让石婉茗充满了期待。

接手这个项目后，石婉茗和同事甚至不知道一年的排放量到底有多少，“我们判断大概是300万吨，即使到后来我们操作很大的煤层气项目，这个项目依然是非常大的。”

石婉茗的决心很大，先找国际买家谈了价格问题，“我们在五家实力强大的买家中筛选出了一家英国投行，拿到了商业条款意向书，他们肯支付1000万欧元的预付款来购买这个项目。”

拿到了意向书，石婉茗率领6个同事的团队赴贵州和业主谈判。业主也很高兴，但因为项目大的缘故，业主提出走招标的程序。此时的石婉茗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项目可能以失败告终，“因为我们自信拿到了最好的国际资源。”

一切都谈妥之后，石婉茗回到了北京等业主的招标通知，她回忆说：“过了一个月左右，通知来了，我们团队又过去。招标很正规，大概有五、六家像我们一样的企业去应标。”

为了这单碳交易，石婉茗和同事做了充分的准备，在招标会议上“很详细地介绍了方案，包括预付款怎么拿到，如何投资、建设，我们做什么事情，整个CDM开发程序我们又会怎么做，价格会是多少”

然而，招标结果出来后，一致人和是第二名，中标的是一家当地与业主有关联的公司。

事后，石婉茗仍然希望能拿到这个项目重新做，她说：“我们付出那么多不会轻言放弃的，但业主的经办人每次都跟我说，‘我们也非常着急，希望这个项目能和你们合作，但这个事情是领导决定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通过这次失败的碳交易，一致人和改变了发展策略——在全国多个省市努力拓展渠道，“因为在中国做生意，不管你做什么，虽然这是一件为对方好的事，但在必要的时候通过办事处可能比自身贸然前往更有说服力。”

不过，这些办事处并没有存在多久，因为碳交易夹杂着各国政府的角力，前景并不明朗。

转战低碳电商

国内从事碳交易业务的中介公司很多，但业绩千差万别。早一致人和近一年，2007年注册成立的北京雨幕咨询有限公司至今接手成功的项目是已批准一个，已注册一个，已签发的也只有一个。

国内最早关注气候变化与碳减排技术的研发并提供技术服务的企业——北京市科吉咨询服务有限责任公司成立于2003年3月，但其至今完成的CDM项目已批准的只有23个，已注册的只有13个，已签发的只有4个。原因何在？

政策困境是首因。2010年初，中国有74个CDM项目面临联合国清洁发展机制执行理事会（EB）的“特别审查”。有业内人士分析，这意味着这些来自中国的CDM项目将被区别对待，面临比正常审批流程更复杂的审查程序。

事实上，这已是2009年岁末2010年初，中国的CDM项目在EB的第二次受阻。在2009年12月初哥本哈根会议召开前夕，中国的10个风电CDM项目被EB拒绝，理由是EB怀疑中国政府故意压低价格，以“套取”在EB获得更多的补贴。

虽然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不变，但国际谈判的迟迟无果，《京都议定书》第二执行期政策的不定，杨智良已经嗅到了碳交易生意的“变味”。

2010年，杨智良开拓了她的新生意之路，洛卡网便是其载体。洛卡，来源于英文low carbon(低碳)，是缩写lowca的音译。洛卡族，指的就是那些追求低碳生活，持有绿色、节能环保生活态度的一类人。杨智良说：“洛卡网是一个平台型的垂直网站，致力于低碳产品的宣传、推广与销售，并在此基础上构建大众低碳消费心理与文化认同。”

2009年哥本哈根全球气候变化峰会后，世界各国为了应对气候变化，都开始实行减排方案。杨智良说：“减排不仅是国家需要实行的政策，更需要每个人都拥有减排的态度，所以出现了洛卡族。”

洛卡网致力推广的产品均为低能耗、低排放的低碳型产品，目前主要涵盖居家生活、数码科技、户外出行、玩具礼品等类型，未来还将扩展到建筑建材、工业制造等领域。通过网站的宣传推介及举办不定期的体验活动，使消费者有专门的渠道接触各种低碳产品，并详细了解其功能特性及碳排放指标，从而为消费者提供低碳消费指南。

对于公司的转型发展，石婉茗说：“如果没有我们这样的民族企业，买办企业会垄断中国碳市场行业，钱就会被外国人赚走。而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为将来的低碳经济储备人才和经验。”

但从杨智良的角度来说，她希望通过打造这样一个电子商务平台去融资，因为碳交易一直没有赢得风投的“芳心”。杨智良们已经腻烦了生活在一种“一个项目赚来了钱公司活络了，没挣钱可能就死翘翘”式的囚徒牢笼之中。

然而，洛卡网将给杨智良带来什么，一切还都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