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以北(组章)

2012-02-01 10:57山西
散文诗世界 2012年8期
关键词:树树河道麦子

山西 李 需

崔钢兵设计

在河滩耕地的农民

穿过若有若无的草色,让一种辽阔任意地铺展。然后,再缓缓地缩小,缩小。渐渐凸显出那位在河滩耕地的农民。

他那样裸露于我的视线时,仿佛铅笔画简单地勾勒,又显得那样苍茫和古老。

时间没有凝固。

有风在轻轻地吹;有潮润的泥土气息在弥漫;

天空着满铁色。

这位耕者,仿佛在一点一点挪动,又似乎已经成为一幅不变的剪影。

略显迷幻,又依然清癯。

他不是遥远《诗经》里走来的那一位,但又是那样执著地在我的注视下,渐远渐远……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落泪了。

在这个秋日,有一种平常的岁月,比一粒草芥还轻,比生命更重!

站在果园边的那人

站在果园边的那人,他是谁?

一面面坡,一道道梁,一条大河在静静地流。

春天,又一个春天在来临!

麦苗泛青,片连着片;油菜花开得金黄,一垄垄,一畔畔,像谁随手抛落的一条条金色彩带,随风起舞;果园里,苹果花红白相间,闹春似地,煞是喜人……

而站在果园边的那人,离我很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更无法触摸到此时他内心的微妙变化。

他在等一位已去了远方的女人?还是在独自欣赏这美好的春景?

或许,他只想就那么在那里站着?

站在果园边的那人,是个陌生人,又好像在哪儿见过(虽然,此时我仍看不清他的脸)。

那人,从下午一直站到太阳偏西。

我已一点一点靠近他,看清了他脸的轮廓!是一张旧画里画的那样子:满脸皱折,又大又深的眼睛,没有光泽,没有色彩和梦……

此刻,夕阳的余辉,已把远处的山和河罩住了,已把青绿的麦田和金黄的油菜花罩住了,也已快把果园里一树树苹果花罩住了。

但,夕阳的余辉,却无法罩住黄昏里一地的鸟鸣虫啾;

还有,依然站在果园边的那人,渐渐模糊的背影……

闪电划过河道

闪电划过河道,而雨没有落下。风在吹,一阵凉一阵热。

我听到一位妇女的歌唱,深切而忧郁。河道苍茫,远远处,她如同一道若明若暗的影子。

河滩打草的男人,依然强壮如山,是她和孩子的天!可是,就在去年夏天,他訇然倒在那片草甸上,如一草垛瞬间被大风掀翻……

她的心碎了!

苍茫的河道里,她的歌声仍在飘荡。那声音,隐秘着巨大的疼,在滴血;那声音,像闷闷的雷声,带着久远的沉寂。

她在为丈夫招魂?

暮色渐起,一个人远远地望着她。

是她男人?又像她突然长大的孩子!

她无依无靠的心,透出一丝儿明亮来……

闪电划过河道的那个黄昏,我听到一位妇女的歌唱,同时,我也嗅到浓郁的草香和蒲公英淡淡的花香……

风吹土岭

风一吹,种子发芽,树木怀春;挑水的姑娘,一闪,就不见了;牧羊的哥哥,用响亮的鞭哨,勾出一轮如水的朝阳,把土岭普照。

一种逶迤,起伏,伸展,炊烟横斜。

风一吹,麦田翠绿,果园如水墨;一头牛,歇斯底里的哞叫,刺穿岁月深处的一种风土人情;带子一样飘垂的小路上,是谁,摇晃着,摇晃着,让我追寻的目光胆战心惊?

风一吹,一片片玉茭,都怀抱着自己快要分娩的胎儿,大腹便便;果园里,一树树果儿,饱满艳丽,像一树树调皮的娃娃,忽闪着狡黠的眼睛。

豆荚炸裂,谷子低垂,向日葵,如姑娘的面庞,心向太阳。

风一吹,谁家传来一声狗吠,带起连片的狗吠?

风一吹,谁家欢歌笑语,冲出篱栅,在土岭和沟涧漫延?

新房落成,鞭炮齐鸣;

儿子成亲,日子红火。

雪花纷扬,把年景和年景串缀;轱辘飞旋,把幸福和幸福相连;唢呐声脆,把一条乡路和另一条乡路焊接……

哦,风一吹,黄河就在这里拐个弯,然后,又一直向东流去……

麦 子

麦子,麦子。长在黄土高坡,被风刮过的麦子;长在黄河岸畔,被明明亮亮阳光喊黄的麦子。

能和麦子分享幸福的人,他的内心一定潜藏着比土地更宽广和辽阔的爱。

低头不语的麦子,让我的世界充满优雅和妩媚;

能歌善舞的麦子,让整个的北方夏天都有了一种丰满勃发的躁动。

麦子,麦子。用它编织的金黄把大地抱紧的麦子。

麦子,麦子。用它舒展的流水漫过村庄的温暖的麦子。

麦子,麦子。让我的父辈活得人模人样的麦子!

被我用诗性的光芒一遍遍抚摸的麦子;

被我用似水柔情永恒典藏的麦子。

它和布谷鸟的叫声一同揉进我的血液;

它和堂哥碾麦场上的鞭影一起刻在我的生命。

麦子不单单是一个词语,不单单是一种谷物或粮食。

麦子是被沧桑浸过而更加沧桑的历史;

麦子是被时光拴牢而又穿越时光的信天游。

麦子,麦子。把我四面八方的乡情连成一片的麦子!

麦子,麦子。长在我灵魂里又高出灵魂之上的麦子!

麦子是一种宿命:温润而尊严。

大河之上

用草木灰抒情,让节气轮流转。

农历,吐着幽幽芳香。

是谁?用一群羊,驱赶着发烫的岁月。

是谁?摇曳农耕的犁铧,把年景割伤,又让幸福飘来醇香。

一个人怀满隐忍,彳亍而行。抬头,俯首;俯首,抬头。

骨子里那场雪,仍在村庄弥漫;

而脊梁,常常比时光更光滑、更坚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又何妨?

我用一世,换取大河之上一秋的草木;

我让春风吹又生,岁岁年年,把河岸染绿……

麦秸垛

麦秸垛是一种静物,伏在经年的打麦场上,和北方的村庄一样古老。

我的童年?也是一种静物,在一种过程里,不动声色。

炊烟,碌碡;

早晨,起风了。太阳挂在东边,月亮挂在西边。

父亲,从村子走过时,村子才偶尔动一下。

还是那头老黄牛吗?嘴巴翕动着。不停地反刍夜里吃下的麦草,也反刍着慢慢悠悠的时间。

“幸福只不过是一瞬的事情。”

麦秸垛像一幅老照片一样干净。

我的童年也像一幅老照片一样干净。

穿 过

穿过古老的月亮,和峭壁的历史。

让一条河流过村庄,一座座村庄,还有我的身体。

一位女人蹲在河岸,舀着,岁月和风。

哦,幸福在,是因为我们怀里揣着痛苦;痛苦在,是因为幸福年年像花一样开过。

一条河,它只流在自己发黄的时间里。而母亲从生下我们,就一天天成为我们的过往。

出走,或者停顿?

穿过大地上的一些事物,抑或,让大地上的一些事物穿过我们。

其实,爱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名词;不爱,也一定有不爱的理由。

我们随时随地都在穿过!

一条河,它本来也就是一条河;

一个女人,她也许根本就没蹲在河岸舀任何东西。

最后,我们仍叫这河为母亲河。

母亲,河;河,母亲。

一生一世,我们都在试图穿过,可转过身来,我们仍坚守在自己的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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