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梦想沦落为一种心结

2012-02-08 06:58王千
大众DV 2012年2期
关键词:情绪

王千

最初看到《这里,那里》,是在2011年年末,影协旁边的金鸡百花电影院。一年一度的华语青年影像论坛正在召开,影片展映环节的部分电影就在这所年代悠久的电影院里上演。展映中影片的质量参差不齐,很多都是处女作。记得《这里,那里》是在一个下午放映的。影片的前几分钟几乎没有声音,静得能听见周围人的呼吸声。画面上是一片广袤的山野,一个男人独自走着,手里牵着他的鹿。孤寂、沉静、悠悠中挟带着些许空灵的味道。与其他参展影片不同,《这里,那里》有着独特的三段式叙事结构,三个看似独立又彼此联系的故事交叉剪辑在一起,八个主要人物交替出现,在短短的93分钟里涵盖了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男人、女人、亲情、友情、爱情等多种人群与人物情感关系。娴熟的镜头运用与恰如其分的画面构成,很好地烘托和营造着持续不断地如潮水般有着自由运动节律的影像情绪。

“这导演是谁?这是他的处女作吗?”影片放映后没有安排导演见面环节,于是有观众这样问着现场的工作人员。确实,这样成熟的影像,这样复杂多样的情感主题,似乎已经超出一个青年导演所能达到的影像驾驭能力以及思考视野。影片中几乎没有高潮,人物对话设计的简单而生活,养鹿人的那段看上去就像一个在深山住了很久的人,低调地记录着自己的生活。而上海与巴黎的两段,又像是另外一个人的生活。导演究竟有着怎样的人生阅历,使得他拍出这样一部与他的年龄相比“老气十足”的电影,而这些经历又在他身上产生着怎样的化学变化,使得他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一个可以熟练地运用影像表达内心思想的导演?

从这里到那里

2000年,卢晟21岁,刚刚从浙江广播高等专科学校毕业(现改名为浙江传媒学院),专业是电视摄像。为了实现儿时的电影梦,卢晟经过一年的准备,申请到了法国国际电影学院留学的机会。这段经历在卢晟看来,可以用“美妙与痛苦并存”来形容。四年的异国留学经历和专业电影摄影学习,不仅教会卢晟胶片以及数码摄影的基础知识,更多的是培养和激发了卢晟自由创作的胆识和想象力。“与国内的教育环境不同,法国这边是非常自由的,青年人可以被允许自由地生活和创造。你有机会去尝试很多新鲜的事物,这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是很重要的。”学业结束时,卢晟的毕业作业为他赢得了“优秀毕业生”的荣誉,“当时只有两个人获此荣誉,我是其中一个。”显然,这份来自学生时代尾声的肯定对于卢晟来说是记忆尤深的。

2005年,卢晟接到国内一个请他拍片的机会,于是就很顺理成章地回国发展。他先后与很多青年导演合作,为他们的片子做摄影与摄影指导。比如郭小橹的《你今天的鱼怎么样?》,许书绮的《爱的是你》、《九百公里路》,尹丽川的《公园》、贾樟柯的短片《我的十年》,刘冰鉴的《倾城之爱》,甚至还有一位荷兰导演和一位加拿大导演的两部纪录片。可以说从2005年至2010年这五年间,卢晟几乎每天都在马不停蹄地奔波于各个片场,目睹和参与着大量的电影长片、短片、纪录片、MV、广告的拍摄现场,不仅与华人,还与很多海外电影人都有着密切地接触。“如果问我这些跨国合作带给我什么,应该就是各种经验、教训、如何与人打交道,以及如何用影像去表达你想说的那个东西的方式。”有机会就去现场,有机会就去拍摄。卢晟的开朗性格也在帮助他迅速与剧组人员相熟。好人缘才能有好的人脉关系,打下好的人脉基础。而这些,都将为他的处女作《这里,那里》提供一个很好的创作资源,甚至是打造一个创作团队。“因为我曾在《三峡好人》和《海上传奇》剧组里呆过,所以《这里,那里》最终请来了《三峡好人》的美术设计刘强,录音师张阳和金马奖最佳剪辑指导得主孔劲蕾,特效请来的是给《风声》做特效的团队,作曲则找的是一位旅居法国的韩国人。此外还专门请了一位古典音乐故乡的白俄罗斯女孩来演奏大提琴,这样感觉会和影片更贴近。”

打破国籍和文化的限制,自由地选取可用的人才和团队,或许是卢晟留学法国后带给他的最实在的好处。同时,跨国合作的经验也帮助他拥有了超越同龄人的思考视野。在《这里,那里》中,从大兴安岭的敖鲁古雅到上海再到法国,每一处的生活都被展现得生动而颇具真实感,如果没有足够的生活阅历以及相应的思考,是无法创作出这些故事的。

学会解剖情绪

2010年,卢晟和他的另外两位挚友一起开始创作《这里,那里》的剧本,三个月后剧本完成。在影片开拍前,他特意把剧本寄回家给父母过目,父亲给他写了满满四页纸的“读后感”,母亲则马上买了张票准备回老家看望卢晟的外公外婆。在国外电影节放映时,很多观众看完后直哭,说“想家了”,还有的观众走出影院后,又独自一人在马路上走了很久。卢晟说他发现很多观众都被带进去了,“其实是带进影片所营造的那种情绪中去了。”

好的电影一定是可以打动心灵的。而能够触动到情绪末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如何才能找到它呢?对于卢晟来说,他是通过一种类似于语言游戏的方式去接近和试图挖掘埋藏在这些情绪深处的感受的。他会先提出一个问题:思念是什么?为何人在某一刻会产生思念的情绪?而在他看来,这个答案是:距离。而距离又会诱发什么?是孤独。于是“思念—距离—孤独”这三种情绪之间就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这里,那里》中的人物多半离开了家乡,在远方独自漂泊,孤独地面对和接受着生活带给他们的压力、困惑、希望。之所以选择这个主题,一部分是因为卢晟看过的一部纪录片,以及他的一次旅行经历。1997年,央视的编导孙增田拍摄了一部反映鄂温克族人生活的纪录片,叫《神鹿啊,神鹿》。看过的人无不对影片的拍摄地敖鲁古雅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这片位于大兴安岭最北端的原始森林,神秘而幽静,人们以养鹿为生,驯鹿是四处散养的,“那里的夜晚是很冷寂的,甚至有些可怕。我有一次差点迷了路,一直在山林走,周围是各种从未听过的声音,来自大山深处的未知的声响。”或许是这种来自原始自然深处的不确定感打动了卢晟,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环境在自己内心投射的变化,然后将它放大,并融进剧本的创作中。

《这里,那里》并不是一部从头到尾按规矩讲述完整故事的电影,然而却能把观众牢牢拴在座位,哪也不去,靠的就是一条贯穿始终的情绪线。“这种三段式的剧作结构关键在于人物情绪的把握以及悬念感的设置。我永远不会让观众猜到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对于文艺片来说,一旦观众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的话,就完了。”而为了实现情绪的连续性,卢晟在剧作上采用了类似于短片创作的结构方式。“90分钟电影,可以被分成几个段落,每个小段落5-7分钟。在这每一个段落里,既要交代人物关系的发展情况,也要设置情绪的起伏,在法国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每9分钟就要有一个高潮,而这就是情绪的高潮。”

在《这里,那里》拍摄完成时,为了收集修改意见,卢晟安排了很多面向不同人群不同年龄段观众的放映会,从19-60岁,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他们每个人单独看完后,卢晟就将他们的意见记录下来。“有趣的是,几乎每个人的意见都不相同。每个人喜欢的点也都不一样,但几乎每个人都看懂了,但其实是每一个人都在同样的一部影片里面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或者“归属感”……

执著的视觉主义者

在接受采访时,卢晟坚持用图形的方式来代替文字回答问题。他喜欢在纸上画出具象的线段、方形、圆形,用各种箭头来连接图形之间的逻辑关系。当他在谈论《这里,那里》的空间构成时,则举了西方油画和中国传统绘画在画布尺寸、大小、透视观念上不同的例子。他甚至开始在白纸上试图还原一副西方人物肖像画的具体细节。

“我小时候是学国画的,学了六年,到现在也很喜欢画画。”良好的绘画功底帮助卢晟获得极好的视觉影像的捕捉能力和发现能力。同时,他还会拉小提琴。对于建筑,他也有着浓厚的兴趣。

在《这里,那里》的拍摄中,卢晟使用的是RED ONE高清摄影机。在他看来,数字技术的发展使得很多年轻人几乎也有勇气拿起摄影机进行创作,从而摆脱传统胶片摄影机繁琐的条件限制。但是数字技术的发展最终还是为电影艺术而服务的,作为一种“工具”,拍攝态度在创作中起到了更加至关重要的作用。

“胶片或者数码都没有关系,如果你用DV无法拍好一部影片,那么你用胶片一样也拍不好。关键在于你用它去拍什么,以及如何表达你想拍的东西。角度很重要。”

具体到拍摄过程中对于摄影机的把握时,卢晟强调了对于设备参数的重视。“我认为最为关键的是在开始使用前需要仔细地检查设备。首先类似镜头等附件的检查基本和胶片拍摄前的检查方式一样。但是机器本身的检查有些不一样。必须检查最基本的各个按键功能和机器菜单设置是否恢复了出厂设置。其次也是关键的是检测机器本身感光元件,即CCD或CMOS的感光度。当然在检测的时候需要配制示波器、18%的灰度板,基本的灯光设备、测光表等等。可是这一项的重视程度几乎在所有大陆设备公司里面是很罕见的,但这项工作基本和在冲印厂测试同一批乳胶号的胶片感光度的重要性是一样的。最后是摄影机内置菜单的基本设置,当然这和使用者的经验以及使用习惯有关系。开始拍摄时,建议对于不了解数字视频信号在示波器上反应的剧组,还是需要聘请一位数字技术工程师(DIT),这对于拍摄来说实在太关键了!”

不要让梦想沦为心结

很多人都是因为对于电影的热爱,而走上电影这条职业道路上的。电影是个造梦机,不仅仅对于观众是这样,对于创作者更是如此。希望借助影像的手段表达自己内心感受,与世界各地的陌生人进行心与心的交流,成为很多电影人前赴后继、孜孜不倦、不惜一切代价投入到电影创作中去的最大动力,卢晟也不例外。“其实我以前是一个电影爱好者,现在有幸成为一个电影工作者。我小时候看了很多电影。也一直梦想着拍摄电影。”他甚至开玩笑地说,自己从出生前一天就喜欢上了电影,因为当时父亲带着将要临盆的母亲去上海的海宁路上看了一部彩色战争片。

所以当有机会拍摄第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时,他几乎有些忘我了。在一年的筹备期中,他推掉了十多部电影的片约,这些电影都是请他做摄影师的,片酬加起来是个不小的数目。可是为了《这里,那里》,他都放弃了,甚至还将做摄影师几年以来积攒的钱都投了进去。“我曾经后悔过,但现在不后悔了。”卢晟坦言道。

为了将每一分钱花到实处,卢晟在影片预算阶段处处精打细算,甚至细到在法国拍摄时剧组人员上下班乘坐的地铁票钱也要计算进来。“结果没想到过了半年到影片开拍的时候,地铁票涨价了,从原来的1.2元涨到1.5元。所以当时所有工作人员只能自费乘坐地铁。”卢晟笑着回忆道。

如今《这里,那里》已经参加了三个国际电影节,并在东京电影节上获得年度亚洲优秀电影的提名。在国内,面临艺术片惨淡的市场,卢晟选择第一步先进行点映,比如在北京的MOMA百老汇电影院进行小规模放映,之后再慢慢推向主流院线。

“梦想这个东西比较特殊,它在你年轻的时候就会驻扎在你的心里,而且不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消失,等你老的时候,你会发现,当年没有实现的那个梦想,它还在那里,它从来都没有从你心里抹去。如果梦想没有实现,或者你没有做过去实现它的努力,它就会变成一个心结,直到你生命最后一刻也不会被解开。这是很可怕的。这也会刺激你,在你年轻的时候,就要竭尽全力地去实现它。”卢晟这样解释着他对于梦想的理解。

或许《这里,那里》在许多年后还会被很多人提起,会找来光盘重看一遍,那些受到感动的人会因此更加珍惜生活。同时也有可能,《这里,那里》会被人们渐渐遗忘,就像在冬天经历了一场雪,孤独的人仍在孤独地漂泊。但是对于卢晟来说,这一切只是开始,他对于人类情绪的敏感把握,以及对于生命本质的尊重,会一直延续到他以后的电影作品中。因为心结一旦打开,就是另一个新的世界。

[责任编辑:石文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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