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森笔下黑人女性的精神生态危机

2012-04-13 17:41李喜芬
关键词:柏油雅丹科拉

李喜芬

(河南农业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郑州450002)

精神生态研究的是精神性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体的健康成长,另一方面还关涉到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1]75。和谐、平衡、持续发展的关系保持了人类精神的健康,一旦各种关系失去平衡,人的精神世界就会出现危机。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非常关注美国黑人女性的生存环境,她在《最蓝的眼睛》(TheBluestEyes)、《柏油娃》(TarBaby)、《所罗门之歌》(SongofSolomon)、《天堂》(Paradise)、《爱》(Love)、《爵士乐》(Jazz)等作品中描述了生态系统的失衡给黑人女性带来的精神困境。莫里森从不同方面探究了造成黑人女性精神变异的病灶,指出遏制物欲、回归自然、超越种族歧视和促使不同文化的融合是重构人类精神家园的可行之路。

一、黑人女性精神生态危机的表征

莫里森的作品从不同的视角揭示了黑人女性所遭受的双重压迫和身份认同危机,她们迷茫、空虚、孤独,遭受着精神生态系统失衡带来的种种煎熬。

《最蓝的眼睛》(TheBluestEyes)描述了11岁的黑人女孩佩科拉因其貌不扬,一直生活在老师、同学、邻居的嘲笑与歧视中,“他们 (老师)尽量不向她扫视,只有全班点名时才叫她的名字”[2]45-46。就这样,白色文化消解了佩科拉的身份。可悲的是佩科拉家中也有生态危机:她在父母的打架和谩骂中度日,母亲崇尚白人文化,父亲缺乏家庭责任感,竟然在酒后强暴了她……可怜的佩科拉精神彻底崩溃,临死前还疯狂地幻想着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可以说,佩科拉的死亡是由她母亲波琳的精神异化所造成的。波琳幼时在南方生活,淳朴可爱。然而,来到北方以后,经过白人文化审美观和价值观的洗脑,波琳的人格分裂、精神异化,觉得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丑陋不堪,把母爱位移到了金发碧眼的白人小孩身上,导致佩科拉把自己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丑陋的黑皮肤。美国黑人女批评家芭芭拉·克莉丝汀认为:“一个孩子的生活越是混乱、不寻常、贫穷和沮丧,越是渴望主流社会所主张的规范能给予他美丽和幸福。”[3]

柏油娃是一个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白人农场主为了防止兔子偷吃卷心菜便在农场上做了一个柏油娃娃,它最后粘住了偷菜的兔子,而挣不脱的兔子则最终为此丧命。这个结局令莫里森感到震惊:“民间传说作为历史的一个范例:既是对未来的‘预言’,又是对过去的‘反思’。”[4]47莫里森寓意深刻地塑造了黑人孤儿雅丹——白人农场主瓦莱里安抚养长大的“柏油娃”。雅丹漂亮、时尚、富有,是巴黎时装界的宠儿,像白人姑娘一样追求实现自我,渴望物质上的成功。然而,集美貌财富于一身的雅丹却没有一丝安全感,内心充满了孤独和焦虑。“精神世界的萎缩,符号宇宙的崩溃,根源在于人类价值观念在现代生活中的混乱与迷失”[1]96。雅丹完全摈弃了黑人文化,游走在白人文化的边缘,成了迷失的文化孤儿。

人的全面发展受阻时,人的精神就会被异化,“一方面表现为丰满多维的精神世界变得片面单一,另一方面则是人向非人的转向,人被物质、符号和他人所改变,成为异己的存在了”[5]。莫里森在《所罗门之歌》(SongofSolomon)中无情地鞭挞了父权制和拜金主义“物化”了黑人女性,彰显了她们被异化的精神世界。出身黑人名医之家的露丝幼年丧母,被父亲禁锢在大房子里,变成了一个温顺、懦弱、没有主见的乖乖女。她的丈夫梅肯贪婪、冷漠,跟她结婚的目的只是为了财产,致使她的情感世界一片苍白。无独有偶,《爱》(Love)中“大人物”科西的父亲为了钱给白人警察当了二十多年的探子,专门告发不安份的黑人,科西被父亲的黑色物欲所污染,恣意妄为地戕害着家中的女性。莫里森直视黑人内部问题,抨击了拜金主义对人类精神的污染,揭示了黑人男性家长道德沦丧,把黑人女性当做商品来交易、炫耀和管理,对她们进行肉体折磨和精神摧残,致使她们在畸形的精神生态困境中苦苦挣扎的内幕。

二、黑人女性精神生态危机的病灶

强烈的民族意识和历史使命感让莫里森把写作当成思考方式,并进一步探索黑人的历史、命运和精神世界。

黑人女性的悲剧和黑人传统文化的遗失有密切的联系。莫里森在接受采访时说:“社区承担着把(本民族)神话、固有属性、故事代代相传的责任,这使一个文化连贯、非强势主流的民族保持完整得以幸存。”[4]112然而,受精神污染严重的黑人社区缺乏责任感,缺乏相互帮助、相互关爱的集体精神,他们认为白人文化优越,自己的民族文化低劣。可以说,佩科拉的愿望不仅是她个人,而是“包括了三百年间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之间的失败界面”[3]138-139。波琳正是被异化的黑人的缩影。

黑人妇女在传统的黑人社区中起着独特的作用,“她们不是粘合人们的胶水,而是柏油——一种神圣的元素”[4]xii。然而,没有子女的昂达英没有把黑人文化传递给雅丹,她全心全意地服侍着白人雇主,把雅丹推给了瓦莱里安抚养、教育,没有尽到一个黑人“柏油女儿”的职责,使雅丹心安理得地接受白人文化。正是昂达英没有完成黑人文化的传承才使雅丹失去了黑人文化之根,使黑人民族值得骄傲的互助精神、集体精神、平等精神以及与自然亲近的精神无法得到有效地继承。

社会生态的失衡是导致黑人女性精神异化的又一个重要因素,奴隶制和种族主义把女性排斥到了边缘和他者的地位。“奴隶主从没有把黑人女性当作母亲;她们只不过是确保奴隶生产力增长的工具。她们是‘种畜’动物,其货币价值正好可以通过她们的繁殖能力来计算”[6]。这就是为什么黑人母亲宁可亲手杀死亲生女儿,也不愿意她沦落到奴隶主手里的原因所在。

十九世纪末,美国南部的种族歧视愈演愈烈、种植园经济衰败,北方的工业飞速发展,大批黑人向北方的大城市迁移,梦想着有更多的就业机会,享受自由的权利、平等的地位。怀着这样的梦想,《爵士乐》(Jazz)的女主人公维奥莱特兴冲冲地随丈夫乔来到了大都市。然而,二十年过去了,维奥莱特和乔的四处奔波不但没有给他们带来财富,反而使他们形同陌人。维奥莱特和乔虽然位移了空间,来到了北方的大都市,却没有逃离白人至上的社会意识形态,奢侈华丽的大都市不仅充斥着拜金主义,而且到处都是种族歧视,他们仍然没有话语权,仍然在白人社区找不到体面的工作,无奈地漂泊在大都市的社会边缘。城市的膨胀和冷酷粉碎了他们的美国梦,异化了他们的精神,维奥莱特只和鸟说话,乔移情于一位十八岁的姑娘,以至于因爱而枪杀了这位姑娘,最终精神崩溃。

三、解救精神生态危机的途径

面对人类的精神生态危机和黑人民族不可言说的精神磨难,莫里森一直在探索帮助黑人女性走出精神困境的路径,希望通过文学重建衰败的人文精神。她认为人类应该遏制物欲、回归自然、进行心灵沟通,促使不同文化的交融,这是拯救精神危机、重构人类精神家园的有效途径。

要想拯救人类的精神家园就得遏制不断膨胀的贪欲,回归自然的状态,人们应该敞开心扉拥抱自然、感受自然、体验自然和感悟自然,以得到精神的升华。莫里森在《所罗门之歌》(SongofSolomon)中塑造了一个自然之女——派拉特。母亲临死之时,派拉特自己奇迹般地从母亲的子宫里爬出,自由地在父亲的农场和周围的树林里嬉戏,大自然的哺育赋予她力量,使她养成了独立自信的性格,形成了自己的道德准则。她感悟自然,遵循自然法则生活,总是从自然界中获取果实;她不畏惧外界压力,勇于承担责任,坦然地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始终和自然沟通。通过对派拉特的描述,莫里森指出贪念阻止了人类与自然的亲近,阻碍了人类对自我的正确认识,致使人们丧失了责任感,失去了支持自我的精神家园。

《天堂》(Paradise)中的康索拉塔收留了几个“心碎的”女孩子,并用自己的方式帮助她们摆脱恶梦。在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下,康索拉塔让每个女孩以最舒适的方式裸体躺在干净的地板上,沿她们的躯体划出轮廓,向她们讲述灵与肉不可分离的道理,描述想象中的乐园。在自然放松的状态下,几个备受煎熬的女孩子开始诉说自己的噩梦,她们分享了被压抑的痛苦,卸下了心灵的包袱,开始关爱自己,关爱姐妹,以一种新的姿态出现在人前。内心的和谐与平静使几个女子开始过上了自立、自强、相互关爱的“乐园”生活,也阐释了莫里森对精神生活的追求:人类不需要完全消除差异,需要共同分享;人类必须进行自然的沟通,了解彼此的经历、文化和思想,学会自爱和关心他人,才能获得心灵的宁静,才能与社区融入一体,才能享受身心愉悦的健康生活,才能有一个和谐安定的社会,才能重构自己的精神家园。

在人类生活的世界里存在着各种文化形态,它们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和活动的空间,各种文化之间的关系不是非此即彼,而是共同存在、相互交融、互补共进。在《柏油娃》(TarBaby)中,莫里森通过森和雅丹的恋情探索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的重新整合,思考两种文化融合的可能性,希望黑人民族在多元化的世界里既要继承自己的传统文化,又要积极向主流社会位移,重塑自己的民族意识。《柏油娃》(TarBaby)的开放式结尾令人回味,为了寻找雅丹,森重新回到了骑士岛,不顾特蕾丝的劝告,一直向前奔跑,“飞快,飞快。根本不左顾右盼。飞快……”[7]这显然是对黑人民族应该超越自我,主动地融入到现代社会,在多元的文化中重构自己的民族文化的隐喻。

总之,莫里森对美国黑人女性精神生态危机的关注表现了她对人类精神生态危机的忧患意识,体现了她拯救人类精神本质、重建人类精神家园的生态意识。人们应该超越种族歧视和文化对立,寻求多渠道的融合,整合人类文明的共同遗产,构建一个兼容并蓄、和谐共处、共同发展的多元化社会,在相互包容、相互理解、相互关爱的社会空间中,加强不同民族之间的相互吸引、相互认同,共同谋求多民族共同发展的出路。参考文献:

[1]鲁枢元.生态批评的空间[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Morrison,Toni.The Bluest Eyes[M].New York:Vintage Books A Division of Random House,Inc,2007:45-46.

[3]Christian,Barbara.Black Women Novelists The Development of a Tradition,1892-1976[M].Westport:Greenwood Press A division of Congressional Information Service,Inc,1980:143.

[4]Taylor-Gutherie Danille.Conversation With Toni Morrison[M].Jackson: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1994.

[5]万书辉.当前文化生态中的人文精神问题[J].江西社会科学,2007(5).

[6]Angela Y.Davis.Women,Race and Class[M].New York:Random House,Inc,1981:7.

[7]Morrison,Toni.Tar Baby[M].New York:Plume,198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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