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铐之身与翱翔的心：唐?德里罗作品赏析

吴静　金阗

美国著名作家唐·德里罗共有15部作品，在其“美国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后现代作家”的众多头衔以及拥有广大读者、在美国学术界享有崇高声誉的炫目光环下，辨析他的作品对于当前我国的文学创作具有很大的启迪意义。限于篇幅，我们仅仅选取其代表作之一——《欧米茄点》予以赏析，虽是管中窥豹，但也可见一斑。

一、《歐米茄点》的故事布局

《欧米茄点》相对篇幅短小，但其中满含德里罗式的哲思和对话，是一部对时间、死亡、恐怖、暴力、战争、科技和政治等诸多主题予以艺术警悟的佳作。2006年德里罗偶然间被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影像艺术——《二十四小时精神病患者》激发，其中时空、画面的延展和流逝，光明与黑暗的视觉反差，深深地影响了作家对于《欧米茄点》的叙事节奏，德里罗式的沉默、灵动的遐思、对话布局于简单人物形象的小说中，反衬出一种“伟大、肃穆”的哲思与沉静。

小说共由三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为“匿名”，第二部分为核心故事，第三部分为“匿名2”。小说第一部分“匿名”与结尾部分“匿名2”的故事场景都发生在艺术馆，小说的三位主人公也作为观赏者依次出现，故事情节贯穿整篇小说始末，文章的互文性被作者发挥得淋漓尽致，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内在的张力。在对匿名者世界刻画的过程中，出现的老人与青年以及年轻女子就是故事的主人公。故事发生的地点是在城市郊区的一栋别墅中，别墅与炎热、没有生机的荒漠相毗邻，这里会让人感到毛骨悚然与死亡的气息。这片荒漠，是时间流转的轮盘，是空间延伸的躯干。当人亲身体验这片荒漠的时间与空间时，就必须放慢思维、想象力。别墅的拥有者就是在匿名男子观看影片时出现过的老人，老人名叫理查德·埃尔斯特，曾是一名位居高职的军人，任职于美国五角大楼，伊拉克战争的策划其也有份参与，现已退役并生活在这栋别墅中，每天必做的事情就是回忆自己过去辉煌的战绩。陪伴老人的年轻人名叫吉姆·芬利，是一名年轻的导演，此次在理查德身边的目的就是邀请其参演伊拉克战争纪录片的拍摄，该纪录片仅通过一面墙、一个人来讲述伊拉克战争的始末。劳利为了能够使理查德参演，专门从芬利飞到理查德的家中，与其秉烛长谈。

二、谎言的国度，伤害与被伤害

（一）主人公理查德的精神变异

伊拉克战争结束以后，过去的辉煌不断交织在理查德的退役生活中，使其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让其与城市的灯红酒绿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他只能离开城市的喧闹，隐居在荒漠边缘的别墅中，让自我在平淡的生活中审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理查德是典型的带有“9·11事件”创伤后遗症患者，其情绪上的恐惧、害怕与悲伤是美国人特有的生活感悟，彰显出美国深陷霸权主义泥潭的文化恐惧。作者德里罗利用尖锐的语言将矛头直接指向美国霸权文化所面临的挑战。美国所谓的社会精英分子，在利益驱使下，满脑子只存有欲望，一个内心只有杀戮的疯子，借助各种事物模拟真实的战场，用各种理由搪塞人们，瞒骗人们，将自己利益的获取构建在摧毁无辜生命与践踏人性的基础上，欲望是美国走向一切堕落的根源。理查德从战争的回忆中发现了美国当前面临的严峻问题，那就是，以高科技为基础，构建在利益之上的美国文化已完全沦为一个虚伪、没有人性、堕落的国家。理查德已无法从美国社会看到未来，危机、堕落的根源无法连根拔起，一切悲伤、感慨只能将其深埋于沉思中。

（二）主人公芬利的艺术观

小说中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就是那名年轻的导演，在与理查德接触后，他竭尽所能想让理查德从过去战争的阴霾中走出来，真正地融入现在的生活。芬利的办法是让理查德通过纪录片的参演将其在战争中对人性的感悟以及内心世界的变化进行真实剖白。在芬利的艺术观中，所有的内容都是原生态的，所有的内容都是原创的，他希望利用这种拍摄方式将一个战争中内心充满杀戮的疯子战后内心世界与真实生活展现出来，为虚伪的美国社会增添一抹真实。因为对于美国社会而言，真实是一种奢侈品，在充满虚伪的社会里，人们已经无法感受到真实的存在，这名年轻的导演希望利用自己的艺术将仅存的一点真实记录下来。

在《欧米茄点》中，作者将自己比喻成一名艺术家，芬利这一角色只不过是作者自我的外在表现，而内在表现则是通过第三部分“匿名2”来体现出来的，德里罗没有从正面对匿名者进行刻画，只用匿名者内心世界对每一位驻足观看影片的人们进行揣摩。从匿名者的角度来讲，驻足的观看者不过粗略地观看影片几分钟，就像一个过客，匆匆离去，像匿名者一样地去仔细观看影片，想象影片的人一个都没有。似乎如今的人们已沦陷在高科技的脚下，高科技的产物能够为人们死气沉沉的生活增加点生气与刺激。这种变化过于多样化与频繁，使得人们逐渐为高科技所呈现的各种变化表面所麻痹，进而忽视了变化的实质内涵。主人公内心却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对高科技下的各种变化产生怀疑与深思，这是作者从观看影片过程中从内心深处表达出对虚伪世界的不满。他不断深思现实与艺术之间的共性，从芬利的艺术追求中让我们看到了作者反思的结果。

三、非反抗叙事镜头下的本源世界

德里罗指出，小说与电影的共性就是它们都是从叙事的角度阐述事情，芬利纪录片的拍摄和德里罗小说的撰写并无两样，都是利用叙事看待问题的本质。意识是人类一种客观存在的、本能的思想反应，它不仅将人类发展的最原始资料记录下来，同时还弥补了人类提供信息的局限性。此外，芬利认为，这部纪录片并不是为了让观众看到理查德的战后忏悔，也不是让观众看一个人在虚荣心、权力的驱使下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它并不是对社会黑暗与堕落的一种批判与揭示，他只是想利用这种艺术方式，深层次地阐释对基于人类欲望下的各种行为、想法是如何一步一步将美国推向霸权主义与单向维度的万丈深渊。作者利用芬利拍摄的方式将现实与艺术之间的深层次关系揭露出来，芬利的艺术观就是作者的小说艺术观，小说的艺术也是反映真实，记录真实，挖掘社会虚伪的本质。

然而，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们，所看到的事物、所听到的声音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人类的所有认知、感知都是以真实为前提的。从上古时期，人类的生存与生活就离不开真实，但随着时代的变更，生产方式的发展，价值观对于真实的反映、解释也存在诸多差异。当代，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人们对于传统世界的认识已彻底被打破，基于高科技下的世界是真实的吗？

从文艺复兴到工业革命，再到新兴技术革命，基于主客体相符模仿原则下的真实事物原生态模仿，是真实事物的客观表现；在工业革命以后，技术的飞跃式发展标志着人类进入了机器复制时代，原创事物的模仿已不再是生产的基础，生产已沦为复制大量类似产品的工具，这些复制品虽然具备一定的现实性，但其却将产品的真实性隐蔽掉。而到了如今的消费时代，任何事物，不管是产品，还是艺术，又或是其他东西，都能够被扫描成图像，利用计算机、互联网等多媒体媒介传播出去，这些“类像”的无限复制性，使得现实只剩下一点，而这仅存的一点现实不是被隐蔽了就是被扭曲了，情况更甚的还有可能将基本现实的不在场隐蔽起来，进而让人们完全处于类像世界中。所以，基于高科技下的世界，不管是微观世界、宏观宇宙，还是虚拟世界，其反映的类像世界都是过去生产无法相比的。这种超越真实的仿照，已无法将真实的在场体现出来，不仅打乱了人们的感知逻辑，同时也将现实的原则与逻辑取代，让人们在潜意识中改变感知、认知方式。类像充满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使世界成为一个符号等变相的本体，现实的在场将不会与世界取得联系，因此在没有客观真实在场的世界已成为比真实还真实的类像世界。

德里罗充分将其小说艺术观展现出来，利用小说将现实的非现实现象阐述出来，所以在作者的小说撰写中，用最原始的、最简单的现实来表达其艺术的追求。从德里罗刻画的人物中我们不难发现，到处都存在着艺术家的影子，在德里罗看来，艺术家总是在艺术与现实的冲突中感悟到艺术的真谛。芬利在小说中其实就是作者的缩影，通过原始而又简单的拍摄方式将内心充满杀戮的疯子如今的思维方式记录下来，通过最直白、没有修饰的对话将真实反映出来，这些分散的意识利用思维集聚到一点，当达到某一临界点时爆发出来。科技为人们带来不一样的世界，但无论其拥有多么大的能力去改造世界，也无法对原始的万物繁衍规律及本质进行改变，但其却利用类像麻痹人们的双眼，让人们无法感受到宇宙万物原始的客观规律。因此，德里罗希望借助艺术让人类从类像世界中发现真实，让人类从无限欲望下的末路之途中悬崖勒马。

四、结语

“欧米伽点”是作者德里罗为了让人们从类像世界中发现真实的存在而进行的艺术创作，利用其一贯的文笔来解释当前基于美国霸权主义文化下的社会危机与悲哀，并将自己对美国社会文化发展问题的看法以及关怀融入到小说创作中去。从美国社会发展本质来看，其无疑是一台已经失去控制的欲望机器。现实与艺术的天平该如何去衡量？德里罗认为，平衡才是最重要的，而真实又是构建平衡的支点。德里罗在《欧米伽点》中所提出的想象与体悟是他对当下美国社会问题的思考，以谎言而构筑的真实存在，不过是一个架空的房子，面对宇宙万物的真实，虚拟必将无所遁形而走向灭亡。正如德里罗所提及的：虽然虚拟的现实世界完全束缚着本真的身体，但自由、不羁、翱翔的心将化为利剑，终将劈碎一切谎言。

[参考文献]

[1] [美]唐·德里罗，杨仁敬.作家通过语言构建自我——美国后现代派作家唐·德里罗谈小说创作[J].外国文学，2003（04）.

[2] 杨仁敬.用语言重构作为人类一員的“自我”——评唐·德里罗的短篇小说[J].外国文学，2003（04）.

[3] 方成.后现代小说中自然主义的传承与塑型：唐·德里罗[J].当代外国文学，2003（04）.

[作者简介]

吴静（1980—），女，江西南昌人，江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讲师，硕士，从事英语翻译、外国文学等问题研究；金阗（1983—），女，江西南昌人，江西经济管理干部学院讲师，硕士，从事外国文学等问题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