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风景(四章)

安徽省含山中学 凌晓革

秋天的芦苇

白头的芦苇，点亮了好大一片风景。

这些穿着薄薄的衣衫在风中摇曳的思想者，冷峻的面孔足以让青草仰视。

多少吨严霜染白了你的三丈青丝，你们的腰更直了，你们的骨头更硬了，敲一敲你们简练的瘦削的躯身，青铜的声音握在掌心。风听在耳里，风受到了更大的鼓舞。

沉稳的思想者，饱经风霜始终与大地对话的诗人，或者战士，或者生命中的孤独的歌者，唱给旷野和蟋蟀听。

对，绝不低下那高贵的头颅，生命就是大写的感叹号啊。

删繁就简的艺术家，时光的快刀从你们的脸上、身上削过去，你们还是从抱紧你的泥土里拼命地挣脱出来，站起来，站直了，不趴下，立在塘埂的眉眼间，立在田野的胸膛，你们颀长的身材像一柄柄锋利的剑，划破秋天粗糙的皮肤，直抵寒冬那颗冷酷的心，带来媚，带来美。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我发现我的眼眸从没有这么雪亮过。

我的眼睛里有一把刀，我割着我的温柔。

采茶，采茶

斜坡。还是斜坡。

碧绿的诗行，戴着箬笠、背着背篓的标点。

这如歌的行板，这流淌着的绿色的旋律，这山谷最柔软最抒情的一部分，太喜爱了，请允许我把心暂时放出来，在上面打滚。

阳光是无私的，阴影是多情的，劳动是美丽的，汗滴是芳香的。

多想成为那纤纤手指下最青翠的那一片，多想卷成那嫩嫩的叶尖，对着她点头，为她害羞，为她青睐，咬她的手指。被她摘走，有一点疼；被她背走，从此丝丝缕缕地甜——

不，我的眼睛闭着，我的心躺着。在绿油油的风景画里的斜坡上，我比春天还柔软。我是一个正在做梦的诗人，我暂时还不想离开。

一枝荷花的独白

我不能改变天气，但我能改变你的心情。

我不能美丽你的面孔，但我能点亮你的眼神。

我不能许诺给你青春，但我能馈赠给你光采。

我不能给你的财富，我穷得只有精神。

我有九层高楼的清气，你只管攀登；我有十万匹丝丝缕缕的芬芳和清香，如果你愿意，这个夏天，你只管裁剪。

但我不能奉献如日的炽烈的热情，但我不能答应给你一生的守候和关注。我的凝视是有限的，我的聆听含蓄又委婉。

一潭清水是我的所爱，我伫立在透明的镜子里，我喜欢清亮、明净和含蓄的爱恋，如果你喜欢我，请轻轻地走向我，我亭亭玉立，我在花瓣里写诗。

沿着六月的暑道，向清风打听，请蜻蜓带路；我住在水塘的中央，那撑一柄碧绿的荷叶伞，临风低眉，沉吟不语的，便是我。

蝌蚪之歌

成群接队的小王子，纯粹抒情的歌喉，春天脆嫩的耳鼓禁得起你的如此激情持久的演唱？

每一个游动的身子，就是一个黑亮的音符，弹奏，弹奏，还是弹奏，一条小溪、一塘清水的五脏六腑被你的拨弄得如此透明，柔软，又躁动不安。

不用说，田埂上的青草们听见了，它们提起自己的头发，跟不上你们热闹的节奏。疯狂的野花，这些干净的小女子，爱美的村姑，她们尽力地掩饰，也合不上含笑的嘴唇。在云彩深处酣眠的雷霆，一定听到你们唯美的喊声，你们偶尔也从天堂里探出头颅，提醒沉睡的手和脚，耕种的季节就要来到啦。

我坐在青草中间，我坐在水塘的堤埂上，一棵妩媚的柳树挡住了我，我还是探出头来说：蝌蚪啊，春天的绿肚皮快要撑破了，走路的人啊，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