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形设计的“形新”和“意美”*

2013-01-31 12:50崔生国
浙江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意美观者隐形

崔生国

图形和语言、文字等交流媒介一样是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交流手段,而其鲜明的视觉特点又有着语言文字所无法比拟的优越性。可以说,图形是一种视觉语言。高尔基曾说:“作为一种感人的力量,语言真正的美,产生于言辞的准确、明晰和动听。”图形作为视觉语言的表述,也不例外。不仅要“形态新颖”,而且还要散发出深刻浑厚的语义信息,有着美妙的视觉意境,即“意境美妙”。“形态新颖”和“意境美妙”简称为“形新”和“意美”,它们是优秀图形所应具有的品质。“形新”和“意美”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形新”是以“意美”为基础的,仅仅是形态独特但表意不清或不能达意,就不是图形形态的新颖,而是形态的“哗众取宠”;“意美”又是以“形新”为前提,只有用最新颖别致的形态,才能表达出最为美妙的意境,否则图形就会显得陈旧。“人们之所以感到美,乃是表达的内容和表达方式之间达到同形性对应的结果。”[1]342

在视觉层面上,人皆有好奇之心,喜新厌旧是人类的本能,在信息众多的今天,在中国已经呈现出“景观文明”的当下[2],只有表现独特、富有个性的图形设计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设计师别出心裁地寻找独特的表现视角,围绕图形设计的最终目的,用与众不同的形式,去创造独特、不落俗套的“形新”,艺术地将图形表达出来,并营造出映射信息意义的美妙意境,实现“意美”;在意义层面上,人们对现实客观存在的事物形态大都已经非常熟悉,直接再现的事物图像表白虽能表达意念,但因其只是一种简单的图解或看图说话,会让人感到乏味、无趣,以至于“熟视无睹”,最终无法有效地实现信息传播。而“形新”可以在观者的思想上增加许多不可名言的东西,激发人们相应的视觉想象,使人的精神意识产生相应地探索活动。所以,具有独创性和新意的图形设计最能引人注目,而达到深度传播的目的。图形设计中,如何创造“形新”和实现“意美”,是设计者竭力追求的。

一、“加法合形”——加出形象寓意

运用加法将不同的事物进行系统地合成,可以产生能量巨大的创新和创造。对此,刘巨德先生曾有段精辟的论述:“这如同自然界H 与O 化合成水一样,物相交而成,形相合而生,交合可以使新的生命诞生。诸如:植物的嫁接法、生物的杂交法、学科的综合法……均是产生新的品种、新的生命、新的系统的创造性思维。…… ‘合’是一种智慧的表现,‘合’蕴有深厚的哲理色彩,‘合’是一种心智的产物。它可以调动各类‘游离态’的分散记忆、经验、知识,按照新的目标、新的关系、新的方式结合起来。”[3]在图形设计中,设计者根据信息传达目的的需要,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表面上毫不相关但具有内在联系的事物形态,和谐融洽地相加合成为一个整体,产生具有创造意义的新颖形态,就是“加法合形”。由此通过不同性质的事物形态间的非现实地整合,制造出奇特的视觉效果,显示出新的非逻辑关系,或借助大家对一种事物性质的熟悉来表达另一种事物的意义。多种事物形态相互贯通整合,让人们感悟到表象形态联系下的深层本质意义,新颖别致且生动形象地表现图形信息主题,加大传达的力度。

“加法合形”不是简单的形态堆砌,而是根据主题意念要求,将表面上看似没有关联的事物形态,通过它们形态间潜在的相似性,利用异影表现、正负反转、形态共生、异形同构、异质同构、局部替代、聚集成形等合理恰当的手法,将具有内在联系的事物形态和谐融洽、自然紧密地合并成一个新的整体。从而使两种或两种以上事物形态发生关系,形成现实和虚幻、表象和本质、主观和客观、原因和结果、对立和统一的奇幻构合。其浑然一体的造型,创造了无懈可击的空间和牢不可破的有机整体。原本平淡无奇的事物形态因为奇妙的组合而变成新异的视觉图形,被联系在一起的事物越不相干,就越会有出人意料的“形新”。

恰当巧妙的“加法合形”创造的整体意义大于局部意义之和。“加法合形”打破了原有事物正常的逻辑关系,显现出新鲜独特的视觉关系,促成事物形态彼此间相互融合、融会贯通、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相得益彰、相互制约、相辅相成、相融共生,映射出奇妙的由“此(事物)”及“彼(事物)”的形象寓意,生发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新鲜意义,深刻地表达出各个事物形态间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形成不同的“意美”,带来生动、独特、新鲜的形象寓意,表达出现实中难以言传的抽象意义。这种充满新意的“加法合形”使图形散发出别样的魅力。

如,将代表文化的“书”卷成“电池”的形态,二者的合二为一,不仅使“书”形成“电池”这种新颖形态,同时也形象地传达出“书”像“电池”一般,是你生命的能量动力之源;将象征毒品的“白粉”摆出“骷髅”的造型,让人直接感受到其新颖独特且强烈有力的视觉震撼,形象生动地揭示了吸食毒品的危害后果;在象征人类的“手”的间隙中,开发出象征自然的“鸟”的造型,其正负反转的视觉表现,不仅创造了新鲜有趣的图形形态,还形象生动地传达出人与自然不可分离的密切关系。

“加法合形”将不同性质的事物形态合并成一体,创造出耳目一新的个性形象,不仅仅是最经济地使用空间,而且通过它们之间积极有效的关系充分调动画面的每一个因素,让各种交叉的形集体对话,同时通过形态间的视觉关系传递出相应的内在意义,将图形特有的语意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来。

二、“减法隐形”——减出意味深长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是道教审美创造的最高境界,体现了道家“以虚无为本”的自然哲学观,形成了中国艺术追求淡远的空灵之美。在中国书画中的“飞白”“笔断意连”“笔不到意到”都有“减法隐形”的韵味。白居易在《琵琶行》的“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形容的是一种幽怨和深深思念的感情达到沸点时,没有任何语言或音乐可以形象地描述出来,唯有留下一段空白让人细细品味。柳永的“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以及苏轼的“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等名句,都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形象注解。纵有万语千言,不若相对无言。

在图形表现中,在常规的事物形态基础上作“减法隐形”,形态虽然没有全部显现出来,但是仍可判知它的整体,更由于一部分形态的省略,观者要凭借自己的想象去把形态欠缺的部分做种种的补充,反而更显得富有趣味。使图形在不完整的形态之下,仍能充分体现其造型的特点,并强化想要突出的主题特征,激发观看者的想象力,使其流露出新的意义。“减”可以创造出意态生动、意境深远的图像,“隐”带来含蓄、余味、耐咀嚼。在“减法隐形”中,虚像因为实像的映衬而显现意义,达到“以虚构实”的效应。融实入虚可以引发人们的积极联想,图形自然显得活了。

智慧的“减法隐形”非但没有减少相应的信息量,反而会突出或强调主题意念,可以达到以少胜多、以一当十的效果。“减法隐形”可以充分调动观者的想象力,引发观者进行无限的思考,反而使图形更加惹人眼目,形象突出。让人们在不知不觉中利用已有的经验和常识对“减法隐形”的形态进行想象。恰如其分的“减法隐形”不仅可以保留原来形态的识别度,还可以引发观者参与思考的热情。形态减去了,而新意义却从中产生,传达出独特的视觉哲理。

“减法隐形”的营造主要依赖人们的视觉惯性和视觉经验。尽管所要描绘的物象已被概括、抽象或不完整化,但由于保留了其中一些基本的特征,观者在看到这种形象时,会自觉地根据现存的模糊、不完整的造型,从记忆经验中搜取具有相关视觉特征的形象,将其补充完整,形成特指的具体物象。“减法隐形”摒弃了重复可见的或显而易见的形态,但这些被摒弃的形态仿佛存在,可以看见。滕守尧先生对“减法隐形”这种现象有一段精彩的论述:“艺术是朝着增加形变过程的含蓄性、模糊性的方向发展。换言之,要尽量使那些为人们熟悉的变化阶段全被舍弃、隐蔽或越过,只让少数几个‘踏脚石’呈露出来,让观看者自己去组合成一个完形。通过让观赏者自己去找出某一母体从诞生到消亡的变态过程,观赏者就成了艺术家的‘知音’,参与到他的创造中。”[4]

美国艺术心理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认为:“把不完整的东西补足,乃是理性能力中的一个最基本的本领。”[1]112利用视觉的闭合原理和整体性原则,通过抓住图形关键特征,有目的减缺形态的视觉表现,突出图形寓意,达到事半功倍的表现效果。观者通过现有的知觉加上过去的经验,不仅可以形成整体全面的认识,而且由于参与到未知形态的想象思考,透射出更为深层次的互动意义。

如,利用“减法隐形”表现酒瓶,将酒瓶本身隐没在背景当中,仅仅通过瓶盖、瓶贴的透视变化,让人感受到酒瓶形体的隐约存在,在创造出新颖独特的图形的同时,也让人深刻地感受到酗酒的危害;一个残缺了三个手指的手掌,通过仅存的两个手指,不仅给人以“胜利”的姿态,同时也让人陷入深深的沉思:“胜利”来之不易,“胜利”要付出代价……

“减法隐形”以简约的视觉展现出新奇的视觉感受,并由其不完整的形态刺激观者的正常心理,调动了观者主动的视觉想象,简洁、含蓄的形态促动观者积极地捕取和努力地思考,表达出深远的视觉意味和意境,传递出深邃的思想。

三、“无理变形”——悖论凸显意念

在客观现实中,各种物象形态都依据其固有的规律秩序而存在,它们成为我们周围“司空见惯”的视觉现象。为了创造“形新”,制造视觉新奇,设计者还可以运用“无理变形”这种非自然的造型方法。有意识、有目的地将客观事物形态进行秩序的错位、逻辑的混乱、大小的逆反、方向的颠倒等处理,打破现实空间状态的“墨守成规”,使幻象与真实、主观和客观混合交错在一起,构造成一个新鲜的组合关系,实现了真实和虚幻相互包含、相互作用的视像。使原来熟悉的事物形态“无理变形”成非现实的、反常规的新鲜形态。

同时,“无理变形”通过无法自圆其说的对抗表现,打破意识与潜意识、真实与虚幻、主观与客观之间的物理障碍和心理障碍,将各种不可能、不现实的形态通过视觉画面真实地表现出来,从而形成离奇梦幻的视觉表现,造成视觉上始料不及的意外反应,激起观者的视觉惊奇和重新认识,在显现不合理、违规等看似不着边际的形态创造中,突破现实原有意义的局限,把隐藏在事物形态深处的含义表露出来,构成视觉独特、饶有趣味的悖论表现,并由此凸显出深刻的寓意内涵。

所谓悖论就是某种东西存在的本身是令它存在的条件变得不可能。悖论的前提是符合逻辑并且真实的,但最终却是导致相反的后果。如,“克里特岛人说所有的克里特岛人都在说谎”,“本黑板上那唯一的陈述是假的”,这两句让人困惑的话:如果说它是真的,它就是假的;如果说它是假的,它便是真的。这是哲学家们营造的悖论,无理而有趣。“悖论堪称是隐藏于形相帷幕之后的不可言喻的神秘样本。”[5]图形设计可以借助“无理变形”创造的貌合神离的逻辑特色,将某些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悖论理念,通过奇妙的“无理变形”深刻清晰地表现出来。在这些富有哲学意味的“无理变形”创造中,多用同一幅图表达双重或多重的、具有冲突意义的内容指向,以图形元素的交错对立的矛盾表达,反映深刻的社会道理和幽默的趣味。

如,利用“无理变形”表现下雨和雨伞的关系,伞下大雨磅礴、伞外晴空万里,其错位的视觉联系,形成不可思议的形态新鲜的“悖论”表现,显现出令人深思的独特意境;用来画圆的圆规,竟然不可思议地画出不可能画出的三角形,“无理变形”创造的“悖论”关系,透射出机智、独具一格的视觉寓意。

这种超自然的表现从视觉局部上看似乎合情合理,没有丝毫漏洞破绽,但若从视觉整体出发观赏,会发现构成“悖论”的相互矛盾的事物形态竟然可以并存融合得天衣无缝,严密地构筑在一起,“和谐”相处在一个画面中,形成亦真亦幻的有趣画面。不可思议的情节却在画面上表现得明明白白,表面上按照逻辑条理推演的图像里隐藏着微妙的视觉变异,真实可信的画面下透出不合情理的表现。以超越自然表象的视觉形态表达人们丰富复杂、含义深厚的思想情感。画面中体现出形态交替转换的“无理变形”效果,使识别进入惶惑的状态,它先让人们的习惯性思维产生一种预期,再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法打破观者的固有想象,带给人不可理喻的新奇效果,好似无法言说的辩证哲学,让人深思。

四、结 语

图形形态的创造方式和它要表达的语意紧紧相连,图形设计者利用“加法合形”“减法隐形”“无理变形”等方式创造出引人注目、鲜明独特的“形新”,同时透过其不同的形态表现方式引发出耐人寻味的视觉寓意,赋予图形内在的生命活力,清晰明确且深刻形象地表达出信息意义。准确恰当的“形新”是图形内在创意思想的外在表现,可以升华图形设计的核心意义,达到“意美”的目的,最终实现“形新”和“意美”的完美统一。

[1]鲁道夫·阿恩海姆.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M].滕守尧,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

[2]何平华.多频时代视频广告的叙事转向[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12 (4):129-136.

[3]刘巨德.图形想象[M].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1994:32,36.

[4]滕守尧.视觉思维——审美直觉心理学·译者前言[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21.

[5]E.H.贡布里希.象征的图像——贡布里希图像学文集[M].杨思梁,范景中,编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0:2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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